第78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
一時間,天地之間仿佛失了聲音,只餘夜風拂過樹木的細微聲響。
玉黎透過月光,看見元珩那一瞬間落寞的表情,心也跟着一點一點沉下來。他從元珩的手裏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已經很晚了,我要回房歇息了,你也快回宮吧,被人發現恐怕節外生枝……”玉黎說着,轉身欲走,卻被元珩一把扯住手臂,拉回了自己懷裏,玉黎下意識地驚詫地擡起頭,沒想到元珩正等着他擡頭,唇角一勾,側過臉便低下頭來親吻他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唇。
玉黎心口一跳,渾身都僵硬了一下,他甚至都忘記了掙紮,直到感覺到唇上有一個濕熱的東西舔舐着,仿佛馬上就要攻城略地一般。他忍不住往後躲,又伸手推開了企圖将自己禁锢在懷裏的元珩。他面紅耳赤,心口仿佛揣了一只離岸的魚,一直跳個不停。
元珩伸手觸碰他的耳垂,聲音溫柔而含笑:“你瞧你,耳朵都紅了,還要拒絕我。”語氣不無得意和歡喜,像是看破了情人的惡作劇一般。
玉黎伸手将他的手捉住,握在自己手心裏,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給自己鼓勁一般,這才道:“元珩,我承認,我亦有心動,但我并不想和你發展超越朋友以外的感情。”
“這又是為何?”元珩蹙起眉。
“我還有許多事要做,而且我不能确定你是真的鐘情于我,還是一時興起……與其得到又失去,或者從未得到而被欺騙,我寧願自己不要那樣東西。”玉黎輕輕放開他的手,面帶微笑,純澈的眸子真誠地看着他,只是,如水一般涼薄的嗓音出賣了他,“親情也好,情愛也好,并不是沒有了就活不下去的,故而,我更願意一個人無牽無挂地過這一世。”
元珩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時間竟沉默了下來。
玉黎斂起笑容,面帶歉意地抿了抿唇,說:“抱歉……”說完,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徒留元珩在原地,蹙起俊眉神色複雜地望着他。
……
三月二十五日,玉黎坐着馬車到了西府玉家。
再過幾日,玉清就要随着軍隊去西北戍守邊疆了,上次他給玉黎的玉佩玉黎一直收着,想找機會還給他,因此今日特意來給他送行,也特意來還給他。
到了玉家的時候,管家說玉清正在他母親林氏的房裏,玉黎便在客廳等候他出來。
過了一會兒,玉清和林氏一起出來了,玉黎忙對林氏行禮:“見過堂嬸,給嬸子問安。”
林氏還挺喜歡他的,見他來,溫和的臉上滿面笑容:“快坐,黎兒今天怎麽難得有空來坐坐?”
玉黎聞言,看了一旁站着的玉清一眼,随即笑道:“嬸子說笑了,侄兒尋常也經常想過來,只是我父親總是拉着我要我讀書,而且也怕清大哥和阿澈都在讀書,叨擾了他們……今日過來,是有事過來的。”
“哦?所為何事?”林氏在上首坐了,疑惑地看着玉黎。
“上次清大哥來我房中,不慎落了一塊玉佩在我那裏,我曾在清大哥身上見過一次,所以知道是他的,今日特意過來還給他。”說着,将玉佩從袖中取出,遞給玉清,笑道,“清大哥,快拿回去吧,以後可別再這麽大意了。”
“原來是這樣,清兒,你這孩子,也太馬虎了。”林氏笑着嗔怪道。
玉清并不想取回去,可是當着他母親的面,卻無法推卻,他只好勉強笑了笑,将玉佩拿了回來,又說:“多謝。”
“不用客氣。”玉黎朝他笑了笑,又說,“還有一件事,聽聞清大哥過幾日就要去從軍,我前幾日在街市上看到有人在賣寶劍,見那寶劍甚是漂亮,劍鋒更是淩厲,想着寶劍贈英雄,因此特意買來送給清大哥。”
說着,轉身從烏夜啼那裏接過一柄寶劍,遞給玉清:“清大哥你瞧瞧,是不是特別襯你?到時候你穿起戰袍,佩上寶劍,必然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将軍!”
說到玉清要去從軍,林氏的笑容顯然帶了幾分哀傷,只強笑道:“也不知他發什麽瘋,好好兒的,突然要投筆從戎,好在最近沒什麽大的戰事,否則,簡直是要剜走我的心頭肉啊!”
玉清聽了,看了一眼玉黎,見他神色有變,怕他內疚,忙對自己母親道:“母親,你在黎兒面前說這種話做什麽,好好的,說得黎兒興致都沒了。男子漢大丈夫,心中都有為國盡忠的宏願,而且我武功也不算差,不會有什麽閃失的,你就放心吧!”
說着,又轉身對玉黎笑道:“黎兒,謝謝你送我寶劍,我定然會将它長佩身邊,用它上陣殺敵,沖鋒陷陣,得累累軍功,才不負你對我的期許。”
玉黎聞言,心中不是滋味,笑容愈發維持不住,只道:“清大哥,我也和嬸嬸一樣,只要你平安回來就好了……”
玉清聽着,面上的笑容真了幾分,說:“好,我答應你。”
又說了一會兒話,玉黎便要告辭,玉清便送他出去。
“清大哥,你不必送我,我……”玉黎還未說完,就被玉清打斷了:
“黎兒,我很高興,但也很難過。”
玉黎略一怔忡,停下了腳步,随即有些內疚地低下了頭。
玉清笑着,可是眼神滿是悲傷:“我知道你的意思……‘還君之明珠,謝君之尺素。贈君以慧劍,盼君斬相思。’你是不是想對我說這個?”
玉黎低下頭沉默不語,連看也不敢看他。
玉清苦笑道:“其實你也不必愧對我,其實這個結果,雖然不圓滿,但比我預想中的要好,本來我以為,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之後,會覺得我禽獸不如,竟對自己的弟弟産生這樣的情愫,或許你還會對我避而不見……但是你沒有,你甚至還能和我維持兄弟之情,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至少還能給我留一些期許和幻想。”
玉清說着,伸手抓起玉黎的手,将他握在手心裏,目光溫柔地看着他:“至于從軍一事,你也不必有負擔,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和你并無幹系。我只希望,你我別後,你還能偶爾想一想我,寫一寫書信給我,不至于令我相思成疾……”
聽到此處,玉黎忍不住握緊了他的手:“清大哥!”
玉清見他不讓自己再說下去,也就不再說了,心酸地笑了一下,輕輕抱了抱他,但很快放開了他:“好了,送你到這裏,不送你了。”
“嗯,清大哥,你自己多保重。”玉黎朝他點了點頭,随即便毫無留戀似的,轉身離去。
玉清伫立在原地,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漸漸走遠的背影,心中想起李義山的一首詩來……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後清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即便知道自己的單相思全然無益,但也不妨抱癡情而惆悵終身,玉清心想,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與李義山是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