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流言蜚語(五)
京都最大的小倌館春來閣燈火通明,打扮得或妖嬈或清純的小倌們被一個個達官貴人擁着,個個臉上都綻放出如花的笑靥。
某個廂房中,一群公子哥正宴飲尋歡,身邊各自坐着一個小倌,正賣力地讨好調笑。
其中一個公子哥穿着銀白色錦衣,喝得醉醺醺的,面色酡紅,說話時唇角帶着猥瑣的笑容:“咱們可都不如蕭二公子,咱們不過來煙花之地尋歡作樂,他尋常一本正經的,叫他來也不肯來,前幾日居然提出要娶男人了!”
另一個身着绛紅色回字紋的公子亦不屑道:“就是,裝什麽假正經,分明是喜歡‘走後門’的,還一副瞧不上咱們的模樣,他真當自己是小侯爺了?就他?我呸!”
“喲,林公子說的可是蕭大侯爺家的二公子?”銀白色錦衣的公子身邊的小倌開口問道。
“怎麽?歡顏你認識他?”
歡顏笑得妩媚道:“認識,怎麽不認識?上回來咱們這裏,還指名要點頭牌淮月,可淮月是個清倌吶,他非要買人家一夜,鬧得很難看,後來還是我給哄好的。”說着,滿臉得意道,“我有心替淮月出氣,所以灌了他一壺的烈酒,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其他人紛紛問道:“怎麽着?”
“嘿喲,他居然酒後吐真言了,說要娶什麽‘玉黎’,說他是個福星,要他給自己擋劫……想必你們說他要娶的男人,就是這個‘玉黎’了吧?”歡顏問道。
“對對對,就是他,他就是左丞相玉家的三公子,怎麽,蕭謹言娶回家去是讓他給自己擋劫啊?”那林公子又問。
“對呀,我就問他,人家肯嫁給你嗎?”歡顏演得活靈活現的,“他就說,‘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我安排了人四處說他愛慕我與我有了肌膚之親,現如今他名聲被毀,還不得乖乖嫁給我?’”
“啧,他也真夠缺德的,不過此事真的假的?”那銀白色錦衣的公子問道。
“怎麽是假的?他貼身的玉佩還在我這兒呢!”歡顏說着,從荷包裏取出玉佩給他看,“你瞧,這不就是?我想着侯府的東西,必然不會差,所以一直收着呢!”
衆人往桌上一瞧,只見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圖案是雙虬入雲,其中有一位公子見過這東西,叫道:
“就是這塊玉佩,是蕭謹言的,我在他腰間見過!”
歡顏不無得意,冶豔的臉上露出自得的笑容:“我就說吧,他親口給我說的,哪能有假?不過那個侯府二公子忒缺德,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咱們風月場上的人,名聲敗壞了也沒什麽,人家正經公子,名聲給他敗壞了,得委曲求全嫁給他,這輩子都得毀在他手裏。他這是僞君子,斯文敗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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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公子聞言,笑道:“那玉黎我見過,長得确實漂亮,歡顏你可別說,他要是擱你身邊站着,你都得敗下陣來!”
“那就更不得了了呀,這麽個大美人,他娶回家去擋劫,可不是浪費嗎?”歡顏睜大了眼睛憤憤不平道。
衆人哈哈大笑,又開始推杯換盞了。
……
夜深人靜,更定。
歡顏步履匆匆而不淩亂,往春來閣最深處的房間走去。到了門口,他輕輕敲了兩下門,便聽裏面傳出來一個魅惑而慵懶的聲音:
“進來。”
歡顏推門而入,見到房中人躺在搖椅上,半張臉覆着一張金色的面具,而露出的半張臉則極為驚豔,身子跟着搖椅一晃一晃的,露出來的那只眼睛合攏,樣子甚是悠閑。他低下頭來,恭敬道:
“主子,事情已經辦妥了。”
“嗯。”那人仍是合着眼睛,像是不置可否似的應了一聲。
歡顏便斟酌着問道:“主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那人不答,安靜了一會兒,這才道:“吩咐下去,将蕭謹言娶玉黎擋劫的事都大肆渲染一遍,講給那些達官貴人聽……平頭老百姓就算了,要達官貴人。”
“是。”
“無事了,你下去吧。”
“歡顏告退。”
房間重又歸于寂靜,可是沒過一會兒,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來。他知道只有一個人才會不敲門就進來,便微微張開了眼睛,果然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豐神俊朗的男子走進來,他穿着黑色鬥篷,戴着鬥篷上的風帽,一雙丹鳳眼微微露出笑意:
“阿鳳……”
金鳳鈎唇角一揚:“這麽晚了找我,可是來做我的生意?”
……
沒過兩三天,京都城裏就又流傳起一個消息來……原來玉黎愛慕蕭謹言、爬他的床這些都是蕭謹言瞎編的,為的就是毀了玉黎的名聲,好娶他過門,為自己擋劫。公子少爺們也就算了,後院那些夫人小姐們,說起此事都是興致勃勃、有板有眼,甚至還說出了蕭謹言有個什麽劫數,跟自己親耳聽到似的。
這些人說起時,多是抱着打抱不平的心态譴責蕭謹言,畢竟她們很多人聽玉老夫人誇過玉黎,說他是自家的福星,現如今聽到蕭謹言要拿他擋劫,自然就相信了。而且這事做得太缺德,玉黎好在是個男子,若是個女子,被如此诋毀,簡直是要逼死他。
聽到這風聲的李氏也氣得要命,大罵蕭謹言是個畜生,說:“我說怎麽他們非要娶黎兒,原來是瞧上乖孫是個福星!呸!黎兒就算是福星,那也是咱們玉府的福星,他算個什麽東西?何德何能娶咱們家的乖孫子?這個沒臉沒皮的東西,還四處诋毀我們家黎兒,老天怎麽不降個天雷劈死他?”
當時蕭文鸾也陪在一旁,知道老太太有意無意也是罵給自己聽,口中勸慰,心中也不免松了一口氣……好在自己聰明,當時沒有去勸玉章辭和老太太把玉黎嫁給蕭家,沒有跟玉黎作對,否則現在在玉章辭和老太太面前,恐怕就沒這麽好交代了。她畢竟是要在玉府過一輩子的,還是捧着夫君和婆婆最為要緊。
玉章辭也終于解了疑惑,明白為何蕭承竟會同意自己兒子娶一個男子為妻了,想明白之後,也很生氣,要娶我兒子倒也罷了,居然是娶回去擋劫?還敢诋毀我兒子,簡直是欺人太甚!因此第二日早朝,蕭承特意叫住他,他也沒給他什麽好臉色,當着許多同僚的面下了臉甩袖走人,蕭承是半句不是都不敢講,紅着老臉走了。
沒聽到同僚怎麽議論他的?說他無德無恥,玉章辭就這麽一個出色兒子,還是個福星,他居然算計人家,要把他娶回家給自己兒子擋劫,真是厚顏無恥、自私自利。
蕭承名聲清白了大半生,沒想到老來在這裏跌了跤,心中又是生氣又是憤恨,回家就叫來蕭謹言,不顧青紅皂白就是一耳光:
“此事本就見不得光,我也是心急你的性命才出此下策,你怎麽能夠四處胡言亂語宣揚此事?!”
蕭謹言跪在地上,也正覺得莫名其妙呢,辯解道:“父親你聽我說,我沒有出去宣揚此事,也不知這個謠言是怎麽傳出來的……”
“你還好意思問我!”蕭承氣得朝他胸口踹了一腳,胡子都翹了起來,“還不是你去那什麽春來閣,喝醉了自己告訴人家的?!那種煙花之地,你指望人家替你保守秘密?他們恨不得多長出幾張嘴來宣揚呢!”
蕭謹言簡直是有口難辯,着急道:“父親,我并未去甚麽春來閣啊!”
“你沒去春來閣你的貼身玉佩落在人家手裏?!”
“我,我……”蕭謹言一時難以辯駁,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這時,蕭慎行進了來,對自己父親義正言辭道:“父親,你怎麽能縱容二弟做這種事?!江湖術士的話怎麽能夠盡信?為了這件事,還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您知道現在京都城的人怎麽看待咱們家嗎?!”
蕭謹言見蕭慎行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本就惱怒的心愈發嫉恨:“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冷笑一聲,道:“呵,也對,畢竟不是你有劫數!還是說,你盼着我死呢?我死了,就沒人威脅你的地位了?……他玉黎一個庶子,嫁給我本來就是高攀,那是我看得起他!”
“謹言!”蕭慎行蹙起眉,生氣道,“你怎麽說這種話?他雖是庶子,但你去诋毀他,強迫他嫁給你,而且還抱着那麽龌蹉的目的,就是你的不對!”
“蕭慎行!”蕭謹言還想說什麽,被蕭承喝道:
“夠了!”又說,“此事不能再如此發展下去了!明天你跟我一道去玉府,向玉章辭和玉黎負荊請罪,否則咱們蕭家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蕭謹言的臉陰沉得要命,恨恨道:“父親你這是要将我推出去……”
“否則怎麽辦?難不成你讓我腆着老臉去給玉章辭和玉黎賠禮道歉?如今最重要的是做給別人看,否則我這一輩子都得頂着罵聲!”蕭承激動地拍着桌子,踱了幾步想了想,又對蕭慎行說,“慎行,明日你與我們一道去,你給玉家人的印象不錯,他們多少會給你幾分面子。”
蕭慎行點了點頭,道:“父親不說,我也會去的,此事本就是咱們家的錯,是應該去跟他們好好道歉。”
蕭承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蕭謹言跪在一邊,垂着頭,可一雙眼睛卻憤恨地瞪着蕭慎行那雙繡有鯉魚躍龍門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