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瘋了嗎
沈南瑗的餘光裏看到一整排齊刷刷的親兵營踢着大正步往城外去, 為首的那個滿面陰沉,可不就是泷城的玉面閻王爺。
“先去含山探探情況。”
杜聿霖的聲音從前面飄過來, 沈南瑗暗暗松了口氣, 去含山起碼得兩個小時的車程來回。她還是有機會能——
咔嗒。
軍靴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的響動, 在沈南瑗眼皮子底下顯露出熟悉修長的大長腿。
沈南瑗的頭皮一陣發麻, 想裝看不到就被人用手擡起了下颌, 被迫直視。
杜聿霖的聲音陰恻恻地響起:“去哪兒玩野了?”
“……”
果然,她的僞裝逃不過杜聿霖的眼睛。
杜聿霖今兒個連趕了兩個會議, 從城北軍營那到上司領導彙報,忙得暈頭轉向, 卻還惦記着他家的小野貓。
一打電話, 聽說小野貓去含山賽馬場觀禮, 心頭突突直跳,不等會議結束, 就帶了親兵出來直奔含山。
結果倒好, 先在城門口逮着了。
杜聿霖眯了眯眼, 上上下下慢裏斯條地打量她這一身的裝扮。
小貓臉上黏着髒灰,何止是玩野, 要不是他眼睛毒,一下認出來, 指不定就讓她蒙混去。
“說罷, 怎麽回事?”
沈南瑗撞着杜聿霖,就知道今天的計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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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先發制人:“你怎麽去剿匪的,那刀疤臉帶着一夥人又是木倉又是鋼刀的折回尋仇來了!沒看我剛讓倆青褂子的追着跑麽!都快岔氣了!”
她點着杜聿霖的鼻尖斥責。
純粹是當下怒火燒得。
還有逃跑失敗的怨氣, 擱平時絕對是不敢的。
“……”
所有人注視這幕奇觀。
哪個敢不要命的指着杜二少的鼻子罵,除非是不想見明天太陽的。
偏偏,杜聿霖還沉默似默認了。
他剛有掃到,卻怎麽也沒想到那倆追的是他家的小野貓。
要剛知道,那倆是,就該一槍一個崩了,哪是讓人去探查探查。
等沈南瑗罵完洩了那股子氣她就後悔了,杜聿霖的眼睛幽深的跟漩渦一樣,能把人給吸進去。
她咽了咽口水,稍稍往後退一步。
還沒等邁開腿,整個人就被杜聿霖以攔腰的姿勢抱起來扛在了肩上。
“你放我下來——”沈南瑗驚呼,打死也沒想到杜聿霖敢在大街上這麽擄人。
杜聿霖的笑容裏染上一絲邪氣嗜血,聲音比尋常還低沉了兩個度。
“貓兒乖,爺幫你教訓那些找死的東西。”
整齊的列隊跟在幾輛軍方牌照的後面小跑跟進。
沈南瑗被押在打頭陣的小汽車裏頭,旁邊坐着杜聿霖。
大掌蓋在她腦袋上。
一摸,發現并不是自己以為的假發,一下變了眼神。
“這頭發怎麽回事?”
沈南瑗心底一個咯噔,心想着該來的已經來了。
她沒跑成,就要應對杜聿霖的火眼金睛。
當中不能出一絲纰漏,若是讓杜聿霖發現她有那個心思,她感覺這那只手掌占有欲強的撫摸,忍不住渾身發寒。
這一刻,她無比慶幸,包袱留在了河邊小屋那的草堆裏。
期間,杜聿霖也沒說,只是眼睛饒有興味。
似乎等着她編排好理由。
沈南瑗看了老神在在的他一眼,就知道這坎兒不好過。
況且現在這天氣,也說不出嫌熱剪短了的話。
“換個新造型麽,現在不是流行這種燙的麽,不好看?”
沈南瑗把問題抛還給了他,大大的杏仁眼盯着他,仿佛他敢說一聲不好看,就沒完。
這樣子的沈南瑗又跟前些時候的,重合在一塊。
姑娘家愛美,人之常情。
“衣服呢?”
“還說呢,半道上就被人劫了,要不是我機靈逃出來,哪還來得及等你來救!”沈南瑗心底打定了主意,半點不能露,把自己要逃跑的事實跟參加盧蘭婚禮的事換一換概念,一口咬死了就成。
“出門穿的禮服,逃起來可礙事,拿人家晾曬的偷了套上的。頭發顯眼,沒甩脫。”
剩下的一下地方,還有環境,問起一概模糊了說。
廢話,她要是顯得頭頭是道,又該惹某個變态懷疑了。
這麽一通編造,不管杜聿霖信不信,反正她自個是篤定信了。
誰來問,都這麽說。
“不應該啊,那夥土匪不是讓二少給剿滅了?就剩個臉上有刀疤,還是因為二少說留活口才讓人得機會跑了。”許副官在前面插話。
沈南瑗倒真不記得土匪長相,就連剛才在河邊小屋那,也沒認得全幾個,問她,她更迷糊。
可總的來說,她就是倒黴的。
說到底,還是跟杜聿霖有關。
她瞪了一眼過去。
杜聿霖一點不在意,手順着那燙過的痕跡,還是像順毛撸着。“你還要不要活口?”
沈南瑗一聽就知道他意思了,再一想過去今個的新仇舊恨,暗暗咬牙,“不要了——”
該怎麽整怎麽整去,她可不想下一回再出個什麽意外。
杜聿霖輕輕笑了兩聲,“那就抓到了活剮。”
沈南瑗:“……”
許副官:“……”
小汽車在山路上開,去的是含山賽馬場的那條道兒。
畢竟,沈南瑗說的就是這。
還有一部分親兵沿途分散。
沈南瑗心裏想着杜聿霖的人能抓着那夥土匪,但自個決不能因此再搭進去。
是以,急也沒什麽用。
在車上,她又仔仔細細捋了一遍自己的說辭,确定萬無一失才稍稍安下心來。
她半耷拉着腦袋,悶聲不吭。
實則是心痛的,一想起這次的痛失良機,心裏就難受得跟什麽似的。
杜聿霖當她跑累的,把她腦袋攬過去靠在了他胸膛那。
“貓兒,怕麽?”
怕什麽?
沈南瑗沒作聲,從他懷裏脫身出來看着他,仿佛不解他說話用意。
杜聿霖換了舒适坐姿,同樣眼神直勾勾的,那裏頭是男人渴慕女人的眼神,“跟了我,得我的庇護,完完全全成為我的人,怎麽樣?”
一個完完全全,表露了杜聿霖不一樣的心思。
沈南瑗則是完全錯愕,畢竟讓一個變态好聲好氣地跟你商量我要囚禁你一起玩耍,驚悚之餘還是有那麽一點讓人驚訝的。
那這算不算意味着,是杜聿霖開始在意她的表現。
而他之前也說過,他并不會讓自己嫁給他大哥。
長久的靜默,導致杜聿霖的呼吸都錯了一拍,大掌再次落在了她柔軟發梢上,帶着一貫的自傲再次開了腔:“不用這麽感動,往後咱們的日子還長着。有我杜聿霖一天活着的日子,就絕沒有人敢動你一下。”
沈南瑗在聽到那句往後日子長着的時候,心頭顫動了下。
“杜聿霖……”
杜聿霖準備好接受女人地投懷送抱,張開了胳膊。
“你這自戀到底是随了誰的?我又不喜歡你,能感動個——鬼!”沈南瑗還是慫,在察覺到杜聿霖眼神變化那刻,改了口。
然而,杜聿霖的臉色還是陰沉出水了。
許副官在前頭聽着,好好的愛情片,眨眼就切了恐怖片。
二少扼住了沈南瑗的咽喉,“你不喜歡,那你喜歡的?”
沈南瑗本着自己不好過,也不想讓杜聿霖好過的心思,破罐子破摔,“就你這樣的、動不動就家暴的,鬼才會喜歡——咳咳。”
杜聿霖猛地松開了手。
那臉上的神情劃過一絲茫然。
他身邊沒有過女人。
即便有個熱愛把教條挂在嘴邊的小姨媽,但也沒教會他對女人到底要如何。
從前,他不需要女人,甚至,是厭惡。
而自從沈南瑗招惹他以後,他身邊就只有她這麽一個女人。
何況,這女人總不不按牌裏出牌。
沈南瑗猛地嗆咳了幾聲,覺得車廂裏的氣氛有些不大對。
“杜聿霖……”
“小野貓,你見過都吃到嘴邊的肉有放生的道理嗎?”
“……”
合着指望猛獸吃素十分不切實際。
沈南瑗只覺得剛才竟以為杜聿霖是會改變,可笑至極。
“等咱們回去城裏,再去百樂門包個場子好好玩呗。”
“嗳你們看,那是不是軍政府的牌照,好像是杜二少的?”
“盧家和趙家哪個有這樣的面兒能請得動那樣的大人物,你看錯了吧?”
“吶,你們倒是看——”
沈南瑗比從山道上走過來那一夥男男女女的年輕人,更早發現了他們。
一個俯身,就趴在了杜聿霖的膝蓋上。
動作那叫一個利落爽快。
連杜聿霖都措手不及。
就跟小貓跳了上去,身體不自覺起了某種反應。
沈南瑗當下就察覺了,一側臉,瞪向坐着的那個不要臉的正主,顯然是想用眼神達到某種威吓作用。
然而杜聿霖嗓音更低啞暗沉了,“貓兒,別這麽看我。”
沈南瑗無聲憤怒指控——‘變态’!
“還真是二少,二少可是來參加盧蘭和趙俊生的訂婚禮的?”那上來搭話的是個女生。
聽聲音還有些耳熟。
沈南瑗想了想這小煙嗓,一下就跟經常跟盧蘭在一塊的秦默蘭聯系在一塊。
那聲音離得很近,她屏息緊張怕被發現。
而這下意識躲的舉動,反而把自己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與此同時,一件軍裝的外套兜頭罩住了自己,仿佛是有所洞悉似的,大掌捏搓在她的後頸。
輕輕摩挲,像極了安撫。
沈南瑗:“……”還是跟撸貓差不多。
但她已經聽到秦默蘭說想要搭杜聿霖的車一程,還自報家門,是杜督軍底下參謀官的女兒。
“哦,不熟,借過。”杜聿霖的聲音就這樣冷淡地從頭頂飄過。
沈南瑗感覺車子又緩緩動了。
心思卻還停留在那什麽參謀官女兒的身上,想也可知當着衆多朋友的面,被杜聿霖如此拒絕是件多下面子的事。
而杜聿霖卻不覺得有什麽。
沈南瑗揭掉了衣服看向杜聿霖。
後者挑了挑眉,“怎麽,想把人帶上?”
“……”沈南瑗又索性裝死。
“去康山別莊。”
沈南瑗陡的一驚,瞪大了眼睛。
——
沈南瑗沒想到時隔一月,兜兜轉轉又到了這‘牢籠’地兒。
跟繞不過去的坎兒似的。
而藏于夜色裏的康山別莊依然冷清,進到裏頭,除了杜聿霖幾名親兵就再沒了別人。
唯一顯得高興的,是被安排在這守宅的。
別莊二樓,沈南瑗再次回到了雕花圓床的房間,以及旁邊的西式酒櫃,上次‘藥翻’杜聿霖的那瓶紅酒已經不見了。
咳,舊地重游,很是惶恐。
再來一次,應該……不好用了吧。
杜聿霖自個拿來了藥箱。
讓沈南瑗伸出手,小細胳膊上有劃到過的細小口子,不止胳膊上,還有腳踝。
估摸是讓野草荊棘剌到的。
棉簽棒蘸了紅藥水,杜聿霖很是認真地給她塗藥。
沈南瑗被抓着腳脖子,感覺這人呼吸都快噴在上面的,勾起一陣麻麻癢癢的。
“別、還是我自己來。”
杜聿霖看了她一眼,光一眼就讓沈南瑗這縮縮動動的,不敢再動彈了。
努力地扮着沒有知覺的僵屍,生怕勾起某人一點欲望。
那玉白的腳丫子在杜聿霖掌心裏托着,指甲被修剪得圓圓潤潤,泛着健康粉潤的顏色。
光這畫面就足夠勾人的。
杜聿霖眼神黯了黯,不知道這算不算坑了自個。
但在看到那些小傷口的時候,饒是傷過比這還厲害多了去的杜聿霖卻覺得疼,于是,動作愈發小心翼翼。
沈南瑗的表情也愈發難以控制。
主要是吓的。
而且覺得癢,會忍不住回縮。
偏那人手上用了勁道固定住,自己差點被帶了過去。
那大掌溫度滾燙,傳導過的熱意仿佛從接觸點擴散開去,讓沈南瑗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杜聿霖擡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正好看到沈南瑗粉撲撲的小臉,和靈動亂飄的眼睛,就是不看他。
“小野貓,我只是好心幫你上個藥,你在想什麽臉這麽紅?”
明明把上藥這件事整得很色情的是這人本尊,推诿旁人的功夫卻是一流。
沈南瑗被捏住了腳踝,身子不受控制地後仰,“房、房間裏暖氣足,熱的,你弄完了沒?”
她一瞥杜聿霖那幽暗眼神,差點以為自己又說了什麽撩撥的話。後來一想,覺得是杜聿霖這個人思想太龌龊!
生氣地硬掰開了他的手,好家夥,一圈腳脖子已經紅了。
“蠻子。”
話落,肚子先沒出息地發出咕嚕的響兒。
沈南瑗老臉一紅,她連帶着的幹糧都有骨氣地沒吃。
這會兒是真餓了。
杜聿霖的眼掃過沈南瑗揉的那地方,眼神劃過一絲懊惱。然而很快,讓人察覺不到。
他走到門口問許副官,“去弄點宵夜。”
許副官表情露了一絲為難:“宵夜啊……”
康山別莊離城區差得可遠,而且別莊裏從來也沒配備過廚子,這會兒哪兒給整宵夜去。
“嗯?”
“屬下、這就讓人去辦!”
沈南瑗在裏頭聽到杜聿霖為難人,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折騰人,不顯得跟杜聿霖更別扭。
“一來一回都要不少時間,這兒有廚房麽,食材?”
杜聿霖回轉身,好奇地挑了挑眉。許副官當即搶先回答了‘有’!“就、就糙兵蛋子,沒一個會做的。”
沈南瑗翹着腳丫子把上面的藥膏晾幹了就趿上了鞋,揉了揉有些不大舒服的胃部。
聽許副官說河裏有魚跟蝦,想起了現世樓下的海鮮面館,更餓了。
“我來罷。”
“先換衣服。”杜聿霖發話,曲起食指叩了叩挨着牆的紅木櫃門。倚着門框那姿态似乎是等她去開啓。
沈南瑗狐疑,看到了剛作過的地方,落了灰塵。“……”糗。
被杜聿霖這麽盯着更糗,沒好氣地拉開了衣櫃的門,就被裏頭那一排閃亮會放光似的漂亮衣服給驚呆了。
杜聿霖嘴角噙着笑,慢裏斯條等了半天沒等到她反應。
這不應該啊……
滿滿當當的一櫃子的衣服,旗袍,禮服,通通都有。
還有,她那天試過的那套。
盡管她只來過一次,但是杜聿霖居然備了一櫃子。
“死變态——!”
杜聿霖兜頭被人拿衣服罩了一頭,正要去抓突然發瘋的女人胳膊,就被人掃地出門。
“……”
剛好折回來報告食材處理進度的許副官,憋住笑,背過了身去。
沈南瑗再次出來的時候,換了一套最正常,也最保守的。荷葉邊的白格子襯衫,配咖色的毛呢料背帶褲,腰線一拉升,腿長的優勢就顯露了出來,和蓬松短絨的卷發相襯,愈發顯得時尚精致。
“走吧。”
杜聿霖深深看了她一眼,從髒貓臉的少年搖身一變,不經意就能讓人再移不開視線。
同理可應用在許副官身上。
他餘光裏瞥見,那憨子耿直的目光,頓時不滿地咳嗽了一聲。
許副官當即反應過來,猛地嗆咳給沈南瑗指了路。
大堂裏的水晶燈光亮堂堂的。
廚房做成新式的開放型,跟餐廳連在一塊。
案板上是處理過的魚蝦,還有一捆日期還在保質期內的挂面,僅有的了。
沈南瑗只能卷起袖子,自食其力。
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在廚房裏回蕩。
杜聿霖就坐在餐廳裏,剛好看得到沈南瑗忙碌的背影。
顯然,沈南瑗也是第一次。
剛還齊齊整整的廚房,在她主刀後,短瞬就變得慘不忍睹。
為此,還強作鎮定。
杜聿霖瞧看着,嘴角不由就咧了弧度。
娉婷袅娜的白煙,将沈南瑗的面容都有些包裹模糊了,可杜聿霖覺得這畫面很美。
從來沒有人專程為他做過一頓飯。
等沈南瑗端着湯面到桌上,就看到杜聿霖咧着傻笑走神的樣子。“……”
她看了一眼面前湯碗的大小,跟杜聿霖空開了倆座坐下,自顧吃上。
杜聿霖聞聲醒過神,“……你厚不厚道?”邊說着,便從沈南瑗那搶過了碗分走了大半。
“許副官說你吃了晚飯的!”沈南瑗也急了,原來還擔心不夠她分量的。
“他記錯了。”
“……”
嫩綠的小蔥段漂浮在湯面上,襯得湯底清澈誘人。
面裏頭只要擱了魚或是蝦,那鮮味都能溢出在空氣裏,勾得人食指大動。
沈南瑗顧不上跟杜聿霖打嘴仗了,這男人就是個野蠻強盜,護着食大口大口的吃着,胃部獲得的滿足感瞬間席卷全身。
熱乎乎的,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杜聿霖等她開吃,稍稍抱臂在胸前打量。
沈南瑗的吃相無疑是很斯文的,消滅的速度卻不慢,整個過程叫人看得也食欲大開。
大概是剪短了頭發後的不适應,可下意識的,杜聿霖竟然覺得這個樣子才更适合她,骨子裏的張牙舞爪。
哪怕此時心裏的想法是,無論這個女人變成什麽個模樣,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
然而她不願意。
所以,這事急不來。
許副官拿來了倆紅酒杯,給兩人都醒上。
海鮮面配紅酒。
沈南瑗覺得要是有口楊梅燒就更好了。
在餓極了的時候大快朵頤,無疑是件幸福美好的事情。
女人滿足雀躍的表情,和男人默默含情的注視,使得餐桌前這一副的畫面異常溫馨和諧。
等沈南瑗反應過來,四目相對的一刻,無端咯噔了一下。
差點嗆着,“咳咳”的咳嗽起來。
“慢慢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沈南瑗的眼睛瞪得圓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剛才說到嘴的肥肉必須吃的男人,“你讓我回家?”
杜聿霖反問:“時候不早,不回家,你還想留在這兒?”
沈南瑗頓時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打死都不想好麽。
杜聿霖被未被她的這番‘誠實’表達壞了興致,一口一口地抿着紅酒。
或許從前沒想過跟什麽人在一塊,做什麽。
但有了小野貓,試着從身到心,也非常的有挑戰性。
解決了宵夜,杜聿霖果然遵守承諾,讓許副官開車送沈南瑗回家。
當然,在那之前不要臉地要了車費。
沈南瑗捂着微微紅腫且泛着水光的唇飛快地溜上了車。
留在康山別莊的杜聿霖,很快收到了線報。
那一夥土匪再次潛入了深山。
派人圍剿勢在必行。
而那刀疤臉的去而複返才是令杜聿霖陷入深思的緣故。
深山老林裏,夜色與濃密植被的遮擋,以及自然形成的山坳,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藏身之所。
蘇大山嚼着幹樹葉片,像是想解自己的煙瘾似的,沒多久呸呸連吐了幾聲,當即開始罵娘。從李肅到小啞巴,各種被問候個不停。
甚至揚腳一踹,就把一屍體沿着山體滑坡滾了下去。
“二、二哥,咱們現在可怎麽辦?”老七臉上印着個五指印,在告訴蘇大山那小啞巴撞了杜聿霖手裏時被打的。“還有大老板交代要的東西,你把李肅弄死了也沒找着,這屍體……”
“大老板要的是東西,屍體有個屁用。”蘇大山沒好氣。
有些焦躁地在洞口走來走去。
“就那小啞巴連張嘴帶比劃的,不一定能把咱幾個的事掰扯清楚。咱們是收了人家的錢財來的,就得把人的事兒辦得漂亮,接下來的事決不可再出岔子!”蘇大山的臉在冷滲滲的月光下顯得極其猙獰可怖。
摸了摸背着的那些家夥什,幹得是票大的。
這泷城說不定,就該易主了!
——
沈南瑗大半夜被軍政府的車送回了沈家。
開門的下人一眼沒認出來是誰,警惕地看着她。“誰啊?”
沈南瑗開口:“是我!”
下人駭了一跳,認出了聲音,“三小姐?!”立刻麻溜給開了門請進來,一面還忍不住偷偷瞧看。
時下姑娘們愛趕時髦,捯饬頭發的不在少,可捯饬得像沈南瑗這樣好看貼合的,還真沒幾個。那發型配上巴掌大的小臉,襯得小巧精致。總之沈三小姐的顏好,是毋庸置疑的。
沈南瑗進去就低聲吩咐:“這麽晚了,別叫醒老爺和太太。”
“好的,三小姐。”
下人利落應下了,心說老爺在外頭應酬完,早早回來就和太太歇下了,可壓根沒管三小姐什麽時候回來。這樣一想,還為他二人考慮的三小姐就顯得無辜可憐了。
“廚房裏有備的姜茶,三小姐喝點暖暖身子再歇吧。”
沈南瑗一愣,“好,謝謝。”沖他點了點頭進了屋。
好在,沒人在意她突然換了一身衣裳。
這境地外人瞧着可憐,于她來說,卻省事了許多。
這一天東奔西跑,還帶擔驚受怕把沈南瑗累了個夠嗆,也就是這個時代沒有計步器,要有的話,估計計步器都得爆表。
沈南瑗沒敢在康山別莊洗澡,一進了屋,先舒舒服服在浴缸裏泡了會兒。
仿佛今個所有的兵荒馬亂都抛諸身後,徹底松懈了下來。
她想了會兒計劃的失敗,還有杜聿霖那态度,各種琢磨之下,把身子投入綿軟大床,反而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沉沉的睡夢裏。
其實,這一覺睡得也不踏實,夢裏不是騎着馬在一望無際的空地上馳騁,就是一個人在小道上沒命地穿梭。
沈南瑗一覺醒來,天光大亮,門外時不時傳過來走動的聲響。
她一躍從床上爬了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沖到鏡子前,看她的發型亂沒亂。
短發,洗頭方便,造型難啊!
沈南瑗自己是挺滿意她這個造型的,老早就想這麽幹了。
那一頭長發,每回洗頭麻煩死了。
就是不知道待會兒下面的人看見她……得是個什麽反應。
沈南瑗沒再想昨天的事情,有多煩。
畢竟接下來還有一大堆的煩事在等着她。
沈南瑗推了門下樓,出來的時機不大好,正好撞見了也從房間裏出來的沈芸曦。
沈芸曦正在走神,一不留神就看見了一個穿着背帶褲的背影。
原還只當是沈元闌,可她擡手比了比,身高不對啊!
“啊!”她吓得尖叫了起來。
“大姐!”沈南瑗出聲道。
沈芸曦的尖叫戛然而止,仔細地瞪着她的臉,然後奪路下樓。
“姆媽,阿爸,你們快看南瑗。”
這個禮拜日,沈家可熱鬧了,難得聚的很全。
沈芸曦沖到了蘇氏的跟前,話卻是沖着沈黎棠說的:“阿爸,昨晚三妹就回來了。”
“這兒是她的家,她肯定要回來。”沈黎棠見怪不怪地說。
沈芸曦一語不發,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後面。
沈黎棠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差點一口氣沒有上來。
“南……瑗……啊!”
他其實是想說“你瘋了嗎”,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家,把自己整成什麽樣了!
沈南瑗在沈芸曦後頭露了臉,心裏做好準備迎接大家的反應,同大家夥笑着打了招呼‘早安’。
随即目光落在了李氏呆滞的面龐上,這反應真可愛嘻嘻。
“爹,我覺着城裏理發手藝可好。”
這話一說,沈黎棠再一看女兒滿心歡喜的,俏生生的,那哽在喉嚨裏的話,就只能哽着,上不上下不下的難受。
就這發型吧……好看是好看,但乍看一眼的還是挺讓人不習慣的。
督軍也是老派人,會不會不喜歡……
沈黎棠的憂慮剛起來個影兒,還沒發酵出來,沈元闌晨跑回來,一見沈南瑗,眼睛頓時一亮。
“三姐,你好漂亮啊!”
沈南瑗低頭看了看自己,她也覺得杜聿霖給她挑的這件衣服不錯,配上她的短發,顯得很英氣。
她故意略帶了些不自信的口氣:“好看嗎?我還以為她們诓我!”
“好看!”沈元闌的眼睛都放着光,“三姐,我們學校的校董密斯胡,就是你這種發型。”
博橋頓學校的那位密斯胡,可是連督軍都稱贊的女中豪傑。
沈黎棠一聽這話,就徹底咽下了剛才沒有出口的挑剔。
只是再看沈南瑗一眼,剛好看見她低頭,嗯……還是覺得辣眼睛。
沈元闌似乎是害怕沈南瑗不相信,信誓旦旦地又說:“杜大少一定會喜歡的。”
這話沈黎棠愛聽,再瞅一眼沈南瑗,還別說,順眼一些了。
一旁的沈芸曦撇嘴,可自打沈芸芝不知所蹤之後,她是越發地害怕沈南瑗了。
而沈芸卉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南瑗好幾眼,默不出聲。這個沈家的老二,一向如此,從沒有和沈南瑗正面沖突過,也不曾算計過她什麽。
奇怪的是,蘇氏今兒個居然一句話都沒說,逮着機會,沒有借題發揮,實在是出乎意料。
沈南瑗有意無意将眼神探了過去,蘇氏仿佛在愣神,回過神來的那一刻撞見了她的打量,也只是別過了臉,假裝沒有看見。
沈南瑗一瞧見蘇氏,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可惡的刀疤臉。
要不是那些土匪,她今兒指不定在哪兒舒舒坦坦的,哪裏還用回泷城,面對這些糟心的事宜。
杜聿霖剿匪都沒把刀疤臉給滅了,聽說,是為了給自己帶活口。
沈南瑗只要一想到這茬,就胸口淤堵得不行。
可眼下,刀疤臉又回來了。
泷城裏到處張貼着他的通緝令,還有杜聿霖這活閻王。
那刀疤臉敢冒這樣的風險回來,那必定是眼下有他能豁出性命想圖謀的東西。
沈南瑗無端打了個寒顫,她看向蘇氏的目光也不由深邃幾許。
唯一曉得的是,刀疤臉是蘇氏招來的。
總不至于這回铤而走險又是和蘇氏……
沈南瑗搜刮着腦袋,仔細回憶起了昨日裏的那些細節,連細小支棱都不肯放過。
她坐在外面那會兒,裏面的土匪一直在聊天。
可聊的多半是泷城的女人好睡,還是藺城的女人好睡。
她嫌那些話刺耳朵,可離的很近,不聽又不成。
這是不是就說明,那些個土匪跑出泷城之後,又去了藺城?
沈南瑗冷不丁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吓了不遠處的蘇氏母女一跳。
她徑直走到了電話旁,撥了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
前幾日,就是她讓盯梢找杜聿霖那回,杜聿霖就強逼着她記了一組電話號碼,說是營房的。
他白日裏一般都會在營房,即使不在,不管她留下什麽話,接線員都得想方設法第一時間原封不動的傳達給他。
電話是響了幾聲後,才接通的。
“喂,這裏是泷城第一軍團指揮部!”是許副官的聲音。
沈南瑗莫名松了口氣,許副官和杜聿霖‘形影不離’,比起陌生人接到這電話讓人放心很多。
她支吾了一下,趕緊道:“我是沈南瑗,請幫我轉告你們小姐……”
許副官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要噎死,他斜眼看了下他們家正叼着煙卷的“小姐”,嘴角抽搐。
他捂住了話筒,淩亂地說:“少帥,沈小姐的電話。”
杜聿霖的眼皮挑了一下,摁滅了手裏的煙,只幾步就走了過去。
“喂!”
電話裏的人冷不丁就換成了杜聿霖。
沈南瑗側了側身子換了個姿勢緩解自己的緊張,電話就樓下這一臺,而她想到的事又很重要,這才不得已給杜聿霖撥過去的。
但某人顯然,日常的厚臉皮:“怎麽?才分開幾個小時,你就想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紅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