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逃跑逃跑(2)
沈南瑗的出逃計劃, 正式開始布局。
這場局的局中人,只有她自己。
最終解開困局逃出去的, 也只有她自己一個。
那些到現在還不知情的必然是繼續蒙蔽, 而猜到的, 則絕對不能再有半點牽扯。要不然的話, 她害怕他們會受到杜聿霖的報複。
畢竟那個變态, 瘋起來,随随便便就能殺人。
因為這個, 她連續好幾天,都沒有去過鋪子。
即使是每日都見面的李氏和冬兒, 她也把這事藏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口風。
沈南瑗通過小乞丐想要約見裴天成, 見面的地點還是河邊公園下的小徑。
但裴天成并沒有赴約, 反倒是又在思源書店,給她傳遞了一封信。
這回的信上, 清清楚楚地給她畫出了一條出逃的路線。
沈南瑗再一次領教了裴天成的心思缜密, 那頁紙她反反複複地看了三遍, 将街頭的地方死死地背了下來,這才将它燃成了灰燼。
接下來, 她只需要一個借口順利出城,并且甩掉杜聿霖派來的那些盯梢。
沈南瑗設想了很多理由, 比如出城散散心啊。
可她一想, 這樣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而且也只能糊弄過去一時,她需要的時間當然是越多越好。
最好是等到沈家和杜家反應過來的時候, 她已經跑出了杜家的勢力範圍外面。
為了這事,沈南瑗正茶不思飯不想,這天的中午,盧蘭突然出現,攔住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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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瑗與盧蘭因為不同班,而盧蘭又是高年級的學姐,僅僅是點頭之交。
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女孩,沈南瑗只當是自己走神走的太久,沒有注意到,略感抱歉地說:“不好意思,盧蘭學姐,我剛剛在想老師剛教的公式,我不太懂,就想的入神了。”
盧蘭笑了笑,說:“沒關系,說起來是我唐突了……禮拜六我想邀請你去郊外的含山賽馬場觀禮。”
“嗯,觀禮?”沈南瑗沒太明白她的意思。
盧蘭略微扭捏地說:“就是我的訂婚禮。”
“我……”沈南瑗面露難色,剛想拒絕。
盧蘭又說:“你是嫌棄我嫁的不好,以後不配和你來往是嗎?”
“不是不是!我只是不知道禮拜六有沒有事。要不我回家問一下,再給你答複?”沈南瑗趕忙說。
盧蘭開心地點了點頭,又親昵地拉了拉她的手:“南瑗,你一定要來啊!說起來我們差不多的,你月底就要嫁做人婦,我這個禮拜訂婚,等我學業完成,也要嫁過去。這結婚的女人和沒結婚的不一樣,還是結過婚的在一起,才會有共同的話題。況且,我一見你就特別喜歡你。”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沈南瑗一再保證能去一定去,盧蘭才肯放過她。
可沈南瑗琢磨了一天,她自己還準備禮拜六要跑路呢!
出城的理由都沒想好,哪有那個心思參加什麽訂婚典禮。
可轉念就想到了,郊外的賽馬場……
不成,這樣會連累到盧蘭。
雖然不熟,沈南瑗也幹不出缺德的事情。
她不欲連累人,思索了又思索,還是準備婉拒。
去高年級尋找盧蘭的路上,将好撞見了盧蘭和幾個不認識的學姐在一起。
沈南瑗遠遠就聽到人群中有人問:“盧蘭,你幹嘛邀請那個沈南瑗?你不是一向最看不上她了!”
“切!我哪兒想邀請她啊!看着她就來氣。還不是我夫家,聽說了,非得讓我邀請。我還沒有嫁過門,總是不好拂了那邊的面子。不過我自己也想通了,我就當她是個乞丐,反正那天的自助餐也吃不完,喂狗也是喂,施舍給她那個鄉巴佬一點,也不是不成。”盧蘭毫嘻嘻哈哈地同那些人說,一點也沒有發現呆立在走廊另一邊的沈南瑗。
前一刻還感慨的沈南瑗,後一刻便嘆了口氣。
不過剛好,一下子沒了心理負擔,有了出城的合理緣由。
禮拜六之前,沈南瑗還準備迷惑一下杜聿霖。
自打上回無意間撞到杜聿霖,他已經好久沒有露過臉了。
這些日子,倒是沒再聽說哪裏哪裏又出現了混亂,想來是青幫和白虎幫達成了暫時性的和解。
這當中,肯定少不了杜聿霖的周旋。
沈南瑗想找杜聿霖,肯定不敢往督軍府打電話。而且那個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從沒跟她說過哪個別館的電話號碼。不過,這也難不住她。
沈南瑗都走到了家門口,卻猛地一轉身,像身後的跟梢走去。
二毛子一看她回頭,吓得推着自行車就撤到了一旁,假裝在找門牌號碼。
沈南瑗徑直走到了他的旁邊。
二毛子咧開了嘴,故意問:“哎,這位小姐,這裏有沒有一家姓劉的……就是剛搬來的……”
沈南瑗才沒空跟他扯那麽多:“去跟你們少帥說我要見他。”
“這位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二毛子眨巴着一雙小眼睛,似乎是想極力說服沈南瑗。
沈南瑗理都沒理,轉身就走到了沈公館的門外,“啪”一下關上了門。
盡管二毛子欲哭無淚,又被吓了個半死,但關于沈三小姐的訴求,他還是沒那個膽子隐瞞。
小野貓主動要求見他。
這一消息,讓忙亂了數天的杜聿霖,很是欣慰。
說什麽都得放下了手中的大事,與她見上一面。
淩晨四點才睡的杜聿霖只眯了兩個小時,就出了門,在沈南瑗每日等電車的地方,等着送她去上學。
沈南瑗還在想着,今兒杜聿霖會不會出現。
才出了巷子口,大老遠,就看見了那輛惹眼的汽車。
沈南瑗也說不好心裏是個什麽感觸,匆匆地走了過去,見四下無人,拉開了車門。
杜聿霖正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一聽見身邊的聲響,嘴角不由自主上揚。
他閉着眼睛問:“找我什麽事?”
這腔調拿的……沈南瑗撇了撇嘴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你那個妹妹,她煩死了,總是找我麻煩。”
杜聿霖睜開了眼睛,大感意外,這也太不像沈南瑗的個性了。
這丫頭倔強的很,才不會輕易就求饒或者是尋求幫助。
但他還是說:“就這事?回頭我一定讓她老老實實的。”
沈南瑗聽他随意就應承了下,又說:“我想再多要點子彈。反正我去市場買的話,你肯定會知道。”說着,她指了指外間跟梢的人。
杜聿霖的臉色有些黑,這批人是剛換過的,又被發現了。
卻沒有被發現的心虛,“我只是唯恐再出現上回的事情。而且最近齊家好像知道了點什麽,幾次找江潮試探,他和沈家的關系。”
“我又沒說什麽!”沈南瑗攤了攤手道。
“可你看起來不高興!”
沈南瑗冷笑:“二少還會在意我高不高興嗎?”
“在意的。”杜聿霖認真地說:“畢竟炸毛的貓不好撸,爪子尖利。”
沈南瑗一惱,索性就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腕,惡狠狠啃了一口。
杜聿霖被咬,疼歸疼,但總歸對他來說是撓癢癢的勁兒,此刻更是老神在在地道:“我聽許副官說,在他家鄉,男人要是出征,女人為了怕男人忘記自己,總是會在男人的身上留下這麽個印記。”
沈南瑗一聽,卧槽,咬不下去了。
她悻悻地松了口,還嫌棄似的“呸”了一口,一點都沒有淑女的模樣。
杜聿霖忍不住擰了眉,掰着她的腦袋,狠狠地親了上去。
“不許嫌棄我!”杜聿霖喘着粗氣說完,忽又咧開了嘴,笑的很是邪乎:“你嫌棄也沒用,遲早我會讓你的身上沾滿了我的味道。”
沈南瑗只覺一陣肉緊,這肉麻的臺詞,也是難為這位男一號了。
心裏倒是知道可不敢再惹怒他,只憤恨地撇過了臉。
杜聿霖總覺得這丫頭今天看起來不太高興,若不是因為那些跟梢的話,那多半是因着越來越近的婚期?
他思索了片刻,一向只做不說的他,還是決定稍稍露一些口風。
他認真地道:“你且放心,我是不會讓你嫁給我大哥的。”他看着那雙瞪向他的大眼睛,仿佛所有情緒都藏了裏頭,胸口一緊,又親了一口,啞聲道,“這件事我早已安排妥當,你只需相信我就行!”
沈南瑗一聽這個說辭,猛地顫了一下。
汽車駛到了聖約翰的後門,沈南瑗神色複雜地下了汽車。
再一回頭,杜聿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從眼前掠過。
可惜了,她從沒有那個将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中的想法。
若不然,她還真想瞧瞧,那杜聿霖準備怎麽做。
禮拜六之前,沈南瑗将要去參加盧蘭訂婚典禮的事宜,告知了沈黎棠。
聽說,盧蘭嫁的是司法部一位主任的兒子,因為品級不夠,不會邀請到向沈黎棠這種部長級的人物,更別提督軍府的人了。
沈黎棠不大滿意她這樣的交際,卻也不做阻攔。
禮拜六一早,沈南瑗按時出了門。
臨走前,沖李氏笑了一笑,在心裏同她說了聲“再見。”
卻沒有直接去盧家,而是給盧家打去了電話。
“實在是對不起,盧蘭學姐,督軍府有事找我……我祝學姐訂婚快樂。禮拜一的時候,我再講學姐的訂婚禮雙手奉上。”
那邊的盧蘭顯然不太高興,可人也不在身邊,她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只能嘟囔了幾句,作罷。
沈南瑗挂了電話,又往店裏撥了一個電話。
匡珍珠正好在,接了電話問她:“這邊新到了幾件舶來品古着首飾,你來不來?”
“我不去了,今天盧蘭學姐訂婚,我要去郊外的跑馬場慶祝她訂婚。”
“好吧!”匡珍珠說道。
沈南瑗又随口問了一句:“店裏的生意怎麽樣?”
“還成!”匡珍珠頓了一下,又問:“那你明兒個來嗎?”
“聽說晚上還有舞會,恐怕是趕不回來!”
“那你們住哪兒?”
“露營!”
“玩的愉快。”
“好的。”沈南瑗挂線之前,握着話筒,在心裏說“再見。”
打了這兩通電話,沈南瑗這才租了輛黃包車,去了城門邊,時間趕的很巧,正好趕上盧家的車隊,随在後面出了城。
二毛子打聽好了盧家訂婚禮舉行的地點。
郊外的跑馬場,騎着自行車追到城門口又渴又餓,想着今兒一天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飯,他下了自行車吃了碗馄鈍,這才朝城外騎去。
黃包車在跑馬場的門口轉了一圈兒,往回走的時候,剛好撞上姍姍來遲的二毛子。
二毛子将自行車靠在了跑馬場外面的大樹旁,蹲守在外面。像這種場合,他不好混進去。
此時的沈南瑗已經變好了妝,剪去了一頭的青絲,像個俊朗的少年一樣,穿着粗布的短打,準備前往和裴天成約好的渡口。
接下來,就只等天黑了。
——
裴天成看着那少女舍去了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變成眼前這模樣,他想,當時她心裏想的,一定是離開這裏之後的海闊天高,才有的這樣的勇敢與決絕。
又或者是哪怕抛下這些,也要遠走高飛,才使得她能這樣豁達與果敢。
不管是哪一種,總之在裴天成見到沈南瑗的那刻時,哪怕是驚訝也沒維持多久。
這人變成什麽樣,都還是沈南瑗。
而他自己也說不上,費了這麽大周章,想要幫她的目的。
反正幫都幫了,那自然是好人做到底,送她最後一程。指不定這往後,山高水遠,就是後會無期。
他推了幫派裏的其他事情,推說今日鄉下有事,早早就出了城。
沈南瑗摸了摸短絨絨的頭發,剪得有些短了,約莫得養上個把個月才能恢複。
剪掉的那刻,沈南瑗強迫自己睜着眼看,但好歹,靠着金絲雀的這張臉撐住了顏值,沒崩。
只是一時還有些不大習慣。
“怎麽,是不是認不出來了?”沈南瑗對自己的喬裝技術還是頗有信心的。
裴天成點了點頭道:“乍一看是不敢認,不過多看了兩眼還是能認出來,但要換了旁人就不一定。”
沈南瑗知道,他這個旁人,意思就像是杜聿霖派來的盯梢的那些貨色。
不過,連他都能看的出來,更別說杜聿霖那個變态了。
沈南瑗稍稍有些失望,随後又自己安慰自己,想什麽呢!她此番離開,這輩子都不會再碰上杜聿霖,還管個什麽認不認的!
轉回頭說正事,沈南瑗問他:“你怎麽來了?”
“來送送你!”裴天成說。
沒想到,來了泷城這麽久,能夠說上一聲再見的人,居然只有他一個。
沈南瑗默默地長嘆了一聲,發自肺腑道:“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但我希望無論是何種情況,你都能好好保重自己。”
裴天成居然有些傷感,強咧開了嘴,将給她準備的幹糧和換洗衣物遞了過去,“船今晚八點會來,渡口邊有一間沒人住的空屋子,你暫時可以在那裏歇一下腳。從此,就天高任你飛了。我不會陪你到八點……”
“我知道,你能特意跑這一趟,我已經很感激了。”
沈南瑗真摯地點了點頭,又說:“那麽再見,珍重!”
“再見!珍重!”
裴天成花了幾個小時的功夫,到了這兒,也就是為了這句“再見珍重”而已。
裴天成轉身就走,走路的姿勢雖然有些坡,但挺拔的身影看起來很是潇灑和利索。
沈南瑗就立在原地,一會兒看看面前那悠長的大河,一會兒又看看他越來越遠的身影,嘆一口氣,也轉了身,朝裴天成說過的小屋走去。
那小屋年久無人居住,到處都是灰塵。
沈南瑗費了好半天的勁,将屋子打掃了一下,這才坐了下來,等天黑。
她這趟開溜,為免引人耳目,只帶了一個書包。
原還想着到了下一個落腳地,再買置辦的東西來着。
沒想到裴天成一個大男人想的倒是周全,包袱一打開,給她準備的衣裳,也都是男式,雖然半舊,看起來卻很是幹淨。
沈南瑗又嘆了口氣,無所事事,又七上八下地等天黑。
人要是專注于等一件事情的話,時間會過的奇慢無比。
感覺都要過了一個世紀了,沈南瑗突然聽見門外響起了水聲,連忙推了門出去查看,将好看見夕陽照着河面,而渡口的旁邊停了兩條烏篷小船,陸陸續續地從兩條船上跳下來十好幾個男人。
最後的一個男人跳了下來,沈南瑗的心髒克制不住地怦怦亂跳了起來。
他的臉上,那條猙獰的刀疤,她是怎麽都不會忘記的。
那些人從船上下來,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又看,便把目标朝向了她這裏。
沈南瑗這時再想退回去已經晚了,早在第一個男人跳下船的時候,那人就發現了她。
不過,她除了心驚,害怕一會兒不好脫身之外,倒一點都不擔心那些人會認出她來。
片刻間就拿定了主意,沈南瑗等到那些人來到小屋前,仗着現在雌雄莫辯的身份,還有臉上打掃時刻意沾的黑灰,有了這些掩護才敢攔住了那些人的路,以一副主人的架勢,不讓任何人進。
硬着頭皮度眼前的難關。
“怎麽了?”走在最後面的刀疤臉不快地問。
最前頭那個男人和沈南瑗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氣悶地說:“不知道哪來根蒜,敢擋爺的路。”
沈南瑗一副急壞了的模樣,指了指身後的小屋,又拍了拍自己,咿咿呀呀。
“是個啞巴!”那人又道。
刀疤臉走上前來,皺着眉頭:“這臭小子什麽意思?”
隊伍裏有人猜測:“好像是說這兒是他家吧!”
“屁,這就是個沒人住的屋子。”刀疤臉一把推開了“他”,氣沖沖地進屋了。
還別說,這屋子和先前來時真不太一樣了,雖說沒有幹淨到一塵不染,可明眼人看的出來,這是被人打掃過的。
刀疤臉回頭,一雙眼睛在沈南瑗的身上打量來打量去。
沈南瑗往後撤了一大步,眼裏有‘家園’被占的氣急,一副“你們是壞人”的提防表情。将十幾歲少年郎的年輕氣盛和被恐吓過後的怯懦憤懑演繹得惟妙惟肖。
刀疤臉咧開了嘴樂,心想這這小子就是個不開眼的小傻子。
他招呼兄弟幾個坐了下來,指着沈南瑗道:“燒火會嗎?去給哥幾個燒點熱茶!放心,我們入夜就走。”
沈南瑗站在原地沒有動。
就在刀疤臉發火之際,她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擺了擺手。
“二哥,這人不止啞巴,還聾。”
“有會啞語的嗎?”有人問在座的。
“誰會那操蛋玩意啊!”
“操,誰去告訴他讓他燒水?”
“算了,費那勁,我去燒吧!”
那人嫌棄地從沈南瑗的身邊走過,還故意撞了她一下。
沈南瑗一個趔趄,往後又退了好幾步。身材單薄可見一斑。
那群土匪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麽個‘傻小子’穿的也就比乞丐好了那麽一點,想也知道是在城裏混不下去,跑輪渡這地方往外求生路來的。
但顯然是覺得她不具備什麽危險,拿她當樂子耍。
沈南瑗一臉氣惱地站穩了,眼睛斜了斜她放在最裏面的包袱。
刀疤臉順着視線看了過去,視線也落在了那個藍色的包袱上。
他伸手一撈,将包袱抓在了手裏,随意地扔在地上,只見裏頭除了幾件破衣裳,就是一些銅錢和毛票。
沈南瑗緊張地撲了上去,一把抓過了包袱,緊緊地護在胸前。
刀疤臉徹底放下了心,不客氣地踢了一腳,“滾,爺就是再窮,也不稀罕你那兩張毛票。”
卻還是不客氣地抓起了從包袱裏掉出來的大餅,分給了兄弟。
鸠占鵲巢!
沈南瑗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坐在了小屋的外面,手裏還緊緊地抓着自己的小包袱。
財不外露,她這樣子喬裝最穩妥。
而路上需用的銀票碎銀都貼身藏着,是也誰都想不到。
而跟刀疤臉一塊來的人不少,背後背着的東西都遮遮掩掩,只能看出鼓鼓囊囊。
沈南瑗大致看了一眼就能猜到是他們幹這一行營生的家夥什。
上回沈家被搶,就見識過那夥人的兇殘勁兒,沈南瑗絕不會想不開和他們去硬碰硬。
只殷切盼着那夥人要是能在船來之前走了就好了。
那些人在屋子裏吃吃喝喝,還有兩個土匪,吃飽喝足,跑到河邊的蘆葦叢裏撒尿。
眼看天就要暗沉下來。
沈南瑗的心裏焦慮得不行,幸好是這個時節,天黑得早。
若是夏天,八點都不一定天能黑。
真的是流年不利,出門沒看黃歷。
躲過了杜聿霖,還是沒有躲的過這莫名其妙的麻煩。
屋子裏的土匪進進出出,還有個戳了戳她的肩膀,遞給她一塊大餅。
她搖了搖頭,趔趄過一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人站直了身子,大聲詢問:“二哥,要不要殺人滅口?”
沈南瑗一聽這話,後背發毛,一只手悄悄地摸向了夾衣的裏面。
她那把勃朗寧就貼身藏在裏頭,也得虧了穿得厚,打外面看不出來異樣。
刀疤臉蘇大山生性多疑,故意指使手下咋呼,想看看那個小啞巴到底是不是裝的。
沈南瑗一手挨着了木倉柄,并沒有動,那動作就似餓的胃疼。
蘇大山又加了碼道:“老七,你去。”
沈南瑗在心裏詛咒杜聿霖,他剿匪剿的是個屁啊,為什麽這些人還能在這裏!
千鈞一發的時刻,沈南瑗忽然指着那邊的烏篷船,咿咿呀呀。
“啊——”
老七順着她的手,看見了——船在動。
他拎着拔|出來的刀子,身手敏捷地上了船。
船上頓時傳出來了鬼哭狼嚎的聲音。
沈南瑗驚訝,船上居然還有人。
難不成是被綁架的?
可她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有那個心思管別人。
她垂下了眼眸,繼續坐在原地,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似的。
等到那個老七從烏篷船裏鑽了出來,那把明晃晃的刀上帶了血。
沈南瑗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老七沖她斜斜地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蘆葦叢,喝道:“滾到那兒蹲着去,別礙爺的眼。”
簡直是巴不得啊!
沈南瑗鬼哭狼嚎似的抱着小包袱跑到了那裏。
“慫貨!”老七笑罵。
——
蘆葦叢離烏篷船很近。
可現在天幾乎黑透了。
沈南瑗悄悄地打量了幾次,都沒能看清楚烏篷船裏的情形,隐隐約約地可以聽見微弱的□□聲音。
沈南瑗是有機會逃走的,可她要是走了的話,就趕不上裴天成給她找的船了。
走陸路的話,她就是累死,也跑不過杜聿霖的汽車。
沈南瑗衡量了幾個來回,只盼望着刀疤臉他們能說話算話,趕緊走。
可她又覺得這想法太過奢望,她都看見他們動了刀。
沈南瑗心一橫,趁着老七不注意,貓着腰摸進了烏篷船。
船上的人聽見動靜,悶哼了一聲。
沈南瑗湊到近前,才看清裏頭的情景。
船艙裏被縛着一人,嘴裏塞了塊破布。
沈南瑗一伸手,将他嘴裏的破布揪了下來,立馬聽見他的哀求聲音,“救,救我……”
沈南瑗沒有出聲,而是上下檢查了一遍他的傷處。
衣服都成破布條了,洇出來的血在他躺着的船板上蜿蜒成一灘,昏暗環境裏看着就黑乎乎的,怪滲人。
而那人的眼在黑暗中卻異常明亮,此刻死死盯着沈南瑗。
傷的地兒有點多,但求生欲望很強烈。
這是沈南瑗的第一直觀。
如果剛才不是這人掙紮太厲害讓船動了,她不一定能從刀疤臉手底下保住自己的小命。
她正猶豫,就聽到男人強作力氣道,“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我不會傷害你!他們綁我是為了從我這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東西決不能落他們手裏!”他說得激動,身體前傾,粗麻繩勒緊的引得他痛苦悶哼了一聲。“若到了他們手裏救人的就變成了害人……”
沈南瑗并不懂他呢喃的是什麽。
但看他眉頭緊皺的痛苦神情,只遲疑一瞬就給他松了綁。
且不論他到底本性如何,就憑他現在的情形,若真要害她,只怕自己先被土匪給打成篩子。
那人忍着痛,一面急不可待地甩掉了身上的繩子,一面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會說話是嗎?那你會游泳嗎?”
果然如沈南瑗所料,這人一直在留意着船外的情況。
沈南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
“也聽不見是嗎?”
那人又說。
緊跟着就動了口型:跑!他們都是土匪,不跑你會沒命的。
沈南瑗心說,你怎麽不先跑呢!
卻皺着眉頭,假裝看不懂。
時機是不等人的。
那人一沉眉頭,幾乎是當下就做出了抉擇,把一卷東西猛地塞到了她手裏。
“把這藏好了。”他的雙眼分毫不錯身地盯着外面,身體呈現緊繃的弓型,一把按住了沈南瑗的腦袋,與她的眼神相對,“要想活命就得跑,死命了跑,一定要逃走知道麽?知道西福胡同麽,到了那兒就絕對安全了,你去,自會有人照顧接應你。”
那也是打量過沈南瑗那身行當之後抛出的誘哄說法。
沈南瑗猝不及防給吓了一跳,連眼神都是懵的。
“跟緊我。”那人貓着腰就摸出了船艙。
沈南瑗立馬跟在他的後面,又蹲回了先前的蘆葦叢。
男人則在她的斜前方,隔着距離并不遠伺機而動。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随時會被發現的風險,以及兩人受到的性命威脅,仿佛這空氣裏都彌漫着一股焦灼僵持。
這樣下去。耗都得把人耗死了。
沈南瑗的想法一晃,下意識看了一眼那人,卻瞥見了那包含深切希望和托付的一眼。
“……”
夜色掩映,給了人幾分逃生的希冀。
沈南瑗無意識似地摸了一把一塊收進夾層裏的東西,那人托付給自己的,顯然是要讓自己充當個跑腿的。
如果真是個窮流浪漢,八成就去了。
可偏偏是想要逃離泷城的沈南瑗,打死再不會往回頭的路上撞。
她沒有說話,就代表沒有應允。
故不算應承人家的。
這時候,老七剛才屋子裏轉了一圈兒,又走到了外面。
掃了慫貨一眼,回頭跟屋裏的人說:“蹲着跟個小鹌鹑似的。”
屋子裏又傳出來了大笑的聲音。
就是他們說笑的時間,沈南瑗瞥見那人比了個手勢,仿佛是說兵分兩路。
随即率先如離弦的箭矢朝後面深山的方向跑。
河岸開闊的視野,讓逃生變得極為艱難,他一跑動顯露了目标,立馬就吸引了刀疤臉等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人罵咧咧地提着家夥什就追。
沈南瑗在緩過錯愕那刻,像只敏捷的貓兒,奮力向草深的地方跑去。
落在最後頭的老七發現了,吆喝着:“二哥,小啞巴跑了。”
“誰管他媽的小啞巴,給老子把李肅那孫子給抓回來!別開木倉,要活得!”蘇大山如同一匹惡狼首當其沖,跑了半道就落在了後截兒,踹了一腳老七,“去,去兩個人,給我把小啞巴給喀——”
他劃拉了下脖子。
手底下的兄弟立馬懂了。
落最後面的兩個利落折返,朝沈南瑗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臭小子別跑——”
“老七你是不是傻,他又聽不到,喊個屁啊!”
“麻蛋,這小子腿上長風火輪了啊,跑、跑這麽快!”
沈南瑗當然聽得到後面的迎風議論,只是壓根不想顧。
得虧這陣子把鍛煉身體也提上議程,要不然原主這副柔弱身子還真不一定吃得消。
她照着心底熟記的地圖路線跑。
原本吃透地圖防的是杜聿霖。
沒想到杜聿霖這頭狼沒來,倒黴催地碰上刀疤臉這夥,但好歹不至于慌不擇路的亂跑。
三岔口的路,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往左,杜聿霖剿匪,刀疤臉就是借助對山城布防的了解才得以脫身,往深山跑自己是死路一條。
又到個岔口,原本該繼續往左的,偏偏坑坑窪窪挖了一道可深的溝渠,前面還豎了修路的牌子,顯然是過不去了。
“別跑——”
不跑才怪。
沈南瑗一跺腳,只能朝着那一條的康莊大道往前拔足狂奔。
直到看到那熟悉巍峨的石牌坊,上書‘泷城’,她差點一口氣兒沒緩過來暈過去。
這冤孽的,怎麽又跑回來了!
而始終緊咬着她追的兩個,扶着膝蓋氣喘籲籲,還不待她再勻了氣跑,就突然一下神情驚恐地作了鳥散狀。
“……”沈南瑗呼出了一大口長氣,正郁悶間便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二少,要把城門封了嗎?”
沈南瑗大驚,趕緊扭過了臉,她默默地安慰自己就她這副裝扮,杜聿霖不一定能認的出來。
可是萬一呢!
作者有話要說: 發燒了,提前發文,一會兒去睡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