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狄飛驚來時帶的是雷媚和雷滾, 蘇夢枕來時帶的是楊無邪和師無愧。而這位不知名的客人光侍衛就帶了八個,而且葉卿開門後看到的不是本尊,而是一輛馬車。
一輛無比豪華且由八個帶刀侍衛守衛的馬車。
楚留香一見便知這八人皆是武功不凡的高手, 恐怕數遍整個江湖也沒有幾人能在這八人的圍攻下全身而退。
這不禁讓人更加好奇,那馬車中的人到底是誰, 能讓這樣八位高手充當車夫和侍衛。
見到門打開了,其中兩名侍衛恭敬地掀開了那柔軟華麗的車簾,然後一個人從車內探出身來,繼而施施然下了馬車。
這是一個錦衣玉帶的年輕人, 他臉上帶着斯文純淨的笑容,氣質尊貴,面目姣好, 美如冠玉, 俨然一個金尊玉貴意氣風發的王侯公子。
他下車後并沒有直接走過來,而是站在一邊等待,不一會又有兩人相繼從車內出來,分別是一個面白無須的老者和一個神色期待興致勃勃的少年。
那少年下了車後, 徑直朝站在門口的葉卿和楚留香走來。
走到近前他先看了楚留香兩眼,然後果斷轉移了目光看向另一邊的葉卿。
越看眼睛越亮,越看眼神越熱切。
即便葉卿臉上還帶着面具, 但僅從那雙清波潋滟的雙眸和未被面具遮掩的部分, 也足以窺見幾分那傾世的美貌。
葉卿蹙眉,沒有人喜歡被一個陌生人用這種目光盯着不放的, 他冷冷開口, “有何貴幹?”
少年還沒說話, 那個老者已跟了上來, 語氣嚴厲道:“不得對聖上無禮!”
葉卿和楚留香皆是一怔, 然後用懷疑的目光看着面前幾人,皇帝是這麽随随便便就能見到的?
而且這個皇帝看起來也太随便了,年少就算了,可除了看起來養尊處優,身上也沒有什麽高高在上的威嚴,氣勢連蘇夢枕都比不上。
他們哪裏知道,這位少年天子就算去青樓幽會名妓都是直接亮出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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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個王侯公子上前一步,微笑着開口,“兩位不必懷疑,這位确是當今聖上。”
說完他亮出一塊玉牌,玉牌上是「神通侯」三個字,“本侯随陛下微服至此,葉公子可要好生接駕。”
江湖中人向來缺少對皇權的敬畏,葉卿雖不是江湖人,但因為自身的來歷,這種心态比江湖人還猶有過之。
但缺少敬畏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非常清楚這是他絕對無法抗衡的力量,不牽扯到就罷了,一旦牽扯上最好的辦法就是小心避開。
但現在為了任務,他注定是避不開了,也只能直面應對,靜觀其變。
幸好這個世界除了重大場合和日子,見了皇帝也不需要三跪九叩,只需要躬身作揖行禮便可,否則葉卿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跪下去。
葉卿的腰還沒彎下去,就被人托住了手肘,小皇帝笑容和煦地看着他,“公子不必多禮,是朕聽聞公子之名後心生向往,所以今日特來一見。”
葉卿放下手,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淡淡開口,“草民惶恐……”
趙今見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依然不卑不亢淡漠自持,心中不但沒有半點惱怒,反而更加高興。
美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要是見了他就殷勤備至,谄媚讨好,或者表面清高自傲故作姿态,背地裏卻欲迎還拒裝模作樣,趙今反而會覺得有些失望,就算真是絕世美人,也俗氣太重不夠純粹。
葉卿不,他就是表裏如一的無動于衷,就是言行一致的冷漠疏離。
就是不想理他。
趙今做了幾年被權臣處處掣制的少年天子,別的不說,看人觀色的本事已經完全鍛煉出來了。
葉卿将他們帶入了院中,坐下後趙今非常想讓葉卿摘下面具,一睹他的真容,但又怕貿然開口一則有××份,二則惹來葉卿不悅,所以躊躇了半晌也不知怎麽開口。
主要是葉卿看起來實在淡漠的像是不履紅塵的谪仙,讓人不敢生出半點唐突亵渎之心。
方應看見狀微微一笑,然後用他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葉卿,臉上流露出一種孩子般可愛的率真,“本侯聽聞葉公子仙姿佚貌,堪比潘安宋玉再世,朝中官宦子弟皆以結識公子為榮,不知本侯今日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一睹葉公子風采。”
趙今連忙附和,“對對對,朕也想看看。”
楚留香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葉卿默然,便是他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麽荒唐的事,堂堂一國之君放着軍國大事不去處理,奸相佞臣不去朝鬥,偷偷溜出宮就為了看一個人的長相。
有這樣的皇帝,這個朝代是不是快要滅亡了?
方應看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眨了眨眼笑道:“葉公子難道有什麽不便之處?”
即使這位神通侯外表看上去溫柔可親,葉卿卻半點不敢小看對方,畢竟這可是連蘇夢枕都十分忌憚的人。
葉卿淡淡說了句不敢,然後低頭面無表情地摘下了面具。
他只希望快點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
趙今看得呆住了,他幾乎忘了呼吸,心也好像被什麽緊緊攥住,跳動得又沉又快,讓他幾乎産生了一種眩暈的感覺。
公子只應見畫,千秋絕色無雙。
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美人在這一刻都黯無顏色了。
楚留香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
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任何一個人見到自己喜歡的人被其他男人用這種癡迷的眼神看着都不會舒服的。
但他卻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不能說,因為還不是時候,因為他們的關系還不足以讓他名正言順地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
方應看第一個回過神來,他笑着感嘆,語氣無比誠懇,“葉公子果然風姿絕世,無人能及,本侯今日一見,恐怕終生也難以忘記了。”
葉卿:“小侯爺謬贊了。”
方應看又問,“公子仙鄉何處?”
葉卿回答,“我本非中原人士,自海上而來。”
方應看點了點頭,“難怪本侯之前從未聽過葉公子的消息,否則以公子的容貌氣度,早該如昔日的玉郎江楓般天下皆知了。”
随即他眼角餘光掃過依然神色恍惚的皇帝,突然口風一轉道:“本侯近日聽聞葉公子有心整治幽靈道為民除害,卻被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所阻撓,可有此事?”
葉卿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幽靈道一事是我?操之過急用錯了方法,暴露了身上的武功秘籍,引來江湖中人觊觎,所以不得不暫避風頭。”
他只說幽靈道,卻絕口不提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因為據他所知這兩個雖然都是江湖勢力,背後卻都有交好的朝堂要員,六分半堂是蔡相一系,金風細雨樓則偏向諸葛神侯。
而這位年紀輕輕卻簡在帝心的神通侯則哪一方都不屬于,身為後起之秀卻用極短的時間在朝堂兩大勢力之間打開了局面站穩了腳跟,成了第三股不容小觑的勢力——有橋集團。
城府之深,心機之沉,令人忌憚。
而且這樣的人絕不會沒有野心。
葉卿半點也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對方手裏的刀子。
趙今聽了這話終于回過神來,失聲道:“這樣一來,你豈不是很危險?”
葉卿目光看向楚留香,語氣頓時溫和了許多,“我的朋友會幫我的。”
趙今怔了一下,然後瞪了楚留香一眼,“可他只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不如朕讓神通侯派人……”
“多謝陛下美意。”不等他說完葉卿淡淡笑了一下出言打斷,“只是這天底下絕沒有人的輕功比他更好,而且我們有同生共死的情分,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所以有他在就足夠了,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楚留香低頭用力揉了揉鼻子,明明知道葉卿沒有其他意思,心裏還是像喝了一整壇蜜酒似的,又甜又有點醉人。
趙今沒有對他打斷自己的話産生半點惱怒,反而在看見他那轉瞬即逝的淡笑時耳朵一紅,然後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後,神色複雜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又羨又妒。
朕怎麽看不出這家夥好在哪裏?
方應看笑吟吟開口,“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盜帥楚留香吧?”
楚留香微笑,“正是在下……”
方應看道:“楚香帥的輕功确實獨步天下,掌法也精妙絕倫,陛下的确不必擔心,有他在,尋常宵小來多少也傷不到葉公子。”
趙今的重點卻是,“盜帥?他是個賊?”
這個問題就不好回答了,尤其問的人還是個皇帝。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在下确實是個賊。”
趙今立刻重重冷哼一聲,“本朝盜竊可是重罪,髒滿五貫即可處以極刑,你都偷了些什麽東西?”
“…”楚留香沉默,他也唯有沉默,真這麽算,他偷的那些東西裏随便拿出一樣,他有一千個頭都不夠砍的。
“陛下……”葉卿将面具帶了回去,語氣平靜地說,“天色已晚,寒舍簡陋,不敢多留聖駕,且此處多有江湖人出沒,請陛下顧念自身安危,及早回宮。”
“朕……”
趙今剛想推脫,米有橋就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趙今頓時臉一垮,掙紮了片刻後不甘地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戀戀不舍地看着葉卿道:“葉公子,朕改日再來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朕。”
葉卿:“…”
有這樣的皇帝,這個朝代怎麽還不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