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腦海裏的定時器(9)
鄭好接掃駱思思的電話,匆匆的從病房裏走下來,看到駱思思就坐在醫院外面花園的長椅上,看着一幫小朋友玩耍着,一動不動。
“思思,你怎麽坐在這?”
駱大小姐心情明顯的不好,畢竟她是真的愛着嚴浩的,從小到大,她便是在衆星捧月的環境中長大,哪裏會從受害者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她現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嚴浩就要出事了,而她苦苦哀求駱冬明後,駱冬明竟然無動于衷。
平心而論,她是一丁點也不喜歡駱冬明的,因為駱冬明從來也不喜歡她,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一絲一點作為哥哥應有的表情跟溫暖,試問誰會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呢,所以她之所以放□段來這裏求駱冬明,不過也是為了嚴浩而已。
“思思?”鄭好坐到她的身邊沖着她揮揮手:“你在想什麽?”
駱思思擡頭看了一眼關切的鄭好,一絲淺笑突然綻放在嘴角。
“鄭好,你知道你自己生了什麽病嗎?”
“我……貧血啊。”鄭好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說起了這個話題。
她直覺的駱思思笑的有些奇怪,她剛想說什麽,就看到駱思思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笨蛋,你懷孕了,自己都不知道。”
懷孕?!
鄭好一下子怔在原地,半響她才反應過來,笑笑:“思思,你不要開玩笑了。”
“呵呵……我開不開玩笑你自己還不知道嗎?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最近吃的多睡的多,而且你的例假有多長時間沒來了?”
駱思思看着有些呆呆的的鄭好,切了一聲,真是個笨蛋。
駱思思自然不知道鄭好此刻的心情,她呆呆的坐在長椅上,小手巍顫顫的摸向自己的小腹……
懷孕?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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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說……她要當媽媽了……她要給駱冬明生個寶寶?
鄭好的手有些顫抖,心中被巨大的喜悅包裹,嘴角一揚,眼淚卻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駱思思在旁邊看着她鄭重的樣子,一會哭一會笑的,不知為何,她竟然有點不忍心說接下來的話了。
“你傻了嗎?一會笑一會哭。”
“我……我太激動了我。”鄭好急急忙忙的站起來:“我要去告訴駱冬明,我要去告訴他我有寶寶了,我要當媽媽了。”
不怪鄭好這麽激動,這幾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在這個世界上有了親人,血肉相連的親人的感覺,她……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誰知道駱思思的一盆冷水卻在鄭好狂喜中澆了下來:“你不用去了,他早就知道了。”
“……”
“哎呀!”駱思思看着目瞪口呆的鄭好心裏便有煩,這個人怎麽這麽笨,怎麽什麽話都得跟她說明白:“他是醫生怎麽不會知道?他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你,還不是……”
“不是什麽?”鄭好雖然笨,但是也直直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好,她将手輕輕的敷在小腹上,往後面倒退了幾步。
“還不是他想把孩子打掉!”
駱思思那天明明的聽見,他跟她的助手在讨論讓鄭好做流産手術的事情,原因她隔的很遠沒有聽清楚,不過想來也知道,駱将軍的長孫,怎麽能輕易的娶了這麽笨蛋,不娶她當然就不能讓她生孩子了,想到這裏,駱思思倒有些可憐鄭好。
“你說什麽?你別開玩笑了……”短短時間內鄭好經歷了大喜大悲,信息量太大了,她的腦子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就是啊,駱冬明怎麽會不要他們的孩子,駱思思就愛開玩笑。
“駱思思。”一聲淩冽的叫聲從兩人身後傳來,駱思思當場臉就白了,她回頭,看着眼前周身散發着怒氣的人,心虛着低下頭。
駱冬明穿着白衣,靜靜的瞅着駱思思不說話,可是無形的氣壓還是籠罩在三個人中間,大熱的天鄭好心中突然開始覺得冷,她低着頭輕輕的打了寒顫。
“鄭好,我們該回家。”駱冬明轉向鄭好柔聲的說,像是哄小孩一樣,今天是鄭好出院的日子,他到了病房沒看到人,這才找到這裏來。
“駱冬明,她說的不是真的吧?”鄭好擡起眼睛安靜的盯着駱冬明。
駱冬明臉上的表情未曾改變,一雙墨色的眼眸陰翳的專看駱思思,周身的凜冽讓人不寒而栗。
“你看着我!”
之前她也跟他談起過孩子,他都是沉默不語,現在他的表情突然間劃過鄭好的腦海,鄭好在哪一瞬間更冷了,她擡起頭來,笑着問“駱冬明,她是騙人的,對不對?你怎麽會不喜歡我們的孩子?”
駱思思在駱冬明的注視下有些發怵,她摸摸自己的頭發昂頭走了,只是腳步卻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駱冬明終于把目光轉向鄭好,視線碰到她那含着霧氣的雙眼的時候,駱冬明閉上眼睛捏了捏眉心,長長的嘆氣後,他牽起鄭好的手低聲的說“回家吧。”
誰知伸手觸到的那只小手卻是透骨的冰冷,鄭好被識破內心有些不快,她往回抽抽手,卻被駱冬明握的更緊了。
鄭好摸摸自己的小腹,突然覺得如此沉默不語的駱冬明有些恐怖,她執意的想抽出手來,可是駱冬明卻絲毫沒給她轉身逃跑的機會,鐵一般的手掌攥的她的手越來越緊,讓鄭好幾度痛的叫了出來。
“駱冬明,回家再說吧。”最終還是鄭好耷拉下腦袋,有氣無力的說完,黯然的轉身。
駱冬明卻沒有勝利的喜悅,他三兩步走到鄭好前面,率先為她拉開車門,在為她系安全帶的時候,深深的望了蒼白着臉的鄭好一眼,于方才看駱思思的凜冽完全不同,有着太多的痛苦跟內疚鎖在他緊蹙的眉宇間,直到确定她的安全帶松緊合适,他才退出車門外,系上西裝扣子,轉身向駕駛室走去。
“說吧,你到底想怎樣?”鄭好這段時間一直用手護着小腹,駱冬明往前走一步,她就退後一步,想某只被侵犯的小獸一樣。
“駱冬明,你說吧,至少在你這裏,我不想成為那個什麽都最後才知道的傻瓜。”
之前,無論是段淳還是王思楊,林君都有提醒她注意他們跟姜姝的關系,可是她每次都不往心裏去,傻傻的認為事情不會朝着這麽荒唐狗血的方向的發展,這也造成了每次都是她最後一個直面血淋淋的事實,像一個傻瓜一樣。
現在依然這樣,她有這個孩子,以及她即将失去這個孩子,竟然都是駱思思告訴她的,這樣想想她的人生也真夠喜劇的。
“鄭好,你別激動,你慢慢的聽我說,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盡管鄭好心中已經有七八成的準備了,可是駱冬明的話還是讓她渾身一顫,她努力的忍住眼中的淚,擡頭疑惑的看着駱冬明,委屈的問:“為什麽?駱冬明……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就是不喜歡孩子,我這一生中的計劃中根本沒有孩子這一項,他會打亂我的計劃毀了我的一生的。”
“計劃?”鄭好幾乎感到有些荒謬,孩子竟然跟計劃跟人生目标相提并論,果然是駱冬明的冷靜思維方式:
“可是,孩子的事情怎麽能列入計劃中呢?”
“在我的世界中,所有的事情都是計劃好的,包括孩子……”駱冬明不容商量的回絕,連看都不看鄭好一眼。
鄭好望着高出她許多的駱冬明,她之前從來都不知道,他這樣的身高竟然會給人那麽大那麽沉重的壓迫力,鄭好摸去臉上滑下她來的淚,揚起一摸微笑,她上前伸出顫抖的手搖晃着駱冬明的肩膀,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變得輕松。
“駱冬明,駱冬明,我比你想象的有用的多了,我生寶寶絕對不怕疼,生了寶寶後你不用管我們的,我都會自己照顧好的,我會一個人照顧好我們的寶寶的,絕對不讓你分一下心,我保證,我保證,好不好,好不好,嗯,駱冬明?”
鄭好臉上的淚如雨下,可是她卻強忍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明快,駱冬明只看她一眼,便立即的回過頭去了,他久久的看着窗外,肩膀處有鄭好看不到的輕顫。
“不行。”
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從嗓子中硬擠出來一樣,卻依舊是幹淨利索,沒有一絲可以商量的餘地。
“駱冬明,他是我們的寶寶啊?他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他長大後眼睛像你,鼻子像我,腦子最好也像你那樣聰明,然後跟在我們身後喊粑粑麻麻,多可愛啊,駱冬明,駱冬明”
眼淚鼻涕都分不清楚的鄭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只有駱冬明,駱冬明的叫着,她覺得眼前的駱冬明是如此的陌生,她心存僥幸,好像這樣她多叫幾聲他的名字,那個熟悉的駱冬明就會回來了。
“駱冬明,你是不是真的……不愛我了?”鄭好想起駱思思看她的神情,雖然她沒點名,可是她眼中的同情卻暴露無遺,就好像在看一個棄婦一樣,鄭好說這話時,心頭一陣冰涼啊,是啊,駱冬明如此的絕情反常,除了這個原因,鄭好再也想不出其他。
“你不要胡思亂想……”駱冬明轉身将她擁入懷中,那力道幾乎要将鄭好揉進身體了,他将下巴擱到她柔然的黑發上,痛苦的喃喃自語。
“我怎麽會不愛你呢,鄭好。”
鄭好趴在他的懷裏,聞着他身上那昔日熟悉的味道跟溫暖,她擡起雙手用力的捶打着他,滿腔的恐懼委屈再也抑制不住,放聲痛哭出來。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卻一動不動的任由她哭着發洩着,直到她哭累了,打累了,他才又把她湧入懷中,緊緊的抱着她,仿佛一撒手她便會消失了一樣。
“除了這個,除了孩子,鄭好……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駱冬明從來不是那樣甜言蜜語的人,在他思維中,說出來便都要做到,為此他非常的惜言,像這樣沒有任何條件跟時間期限的什麽都答應的話,了解他的人應該知道,這不應該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如果我只是要這個孩子呢?”
鄭好離開他的懷抱,雙眼通紅滿臉淚痕的望着他,不知為何,今天的駱冬明似乎對于她的眼神總是閃爍,如果她那天肯往深了想的話,那是因為害怕因為心痛才有的閃爍。
“手術的時間我已經安排好了。”駱冬明将鄭好安放在沙發上,他怕自己在糾纏下去就會功虧一篑,在轉身離開時,他停住腳步:“鄭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有些事情,你才不知道,駱冬明!”
鄭好幾乎要竭斯底裏了“我的父母不是親生的,至于親生父母,他們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我沒有過去,十五歲以前的記憶對我來說只是一片空白。我沒有腦子,在這個現實的社會上,幾乎連自己養不起。”
“駱冬明,你明白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感覺嗎?你們這種優秀完美無論什麽東西都信手拈來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就想一個沒有根的浮萍一樣,一個人無目的飄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自己漂到哪裏去!我不知道多少次在午夜的睡夢中醒過來,望着外面的朦胧月光,想怎麽去面對第二天的升起的太陽,我也不知道多少次在鬧鬧哄哄的大街上停下腳步,看着這些匆忙充實的人,想這個世界到底在熱鬧些什麽……”
“現在,我馬上就要有親人了,我馬上就能體會到有個至親的血脈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幸福感,可是你……你又要殘忍的奪走他……你……你……”
說到最後,鄭好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駱冬明久久的站立着,他沒有往前,也沒有回頭,就在鄭好認為他這麽站着僵持到天黑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在鄭好的驚呼中,一手朝着冰冷的大理石牆面狠狠的砸去。
砰的一聲,當場有鮮紅的血液順着雪白的牆面留下來,鄭好紅着雙眼捂住嘴巴,她知道駱冬明身為一個神經科醫生,平時有多麽的寶貴他這雙在手術臺掌握別人生死的雙手。
“下周二下午五點做手術,你好好準備一下。”駱冬明在走出去之前,半側着臉對着鄭好說,彼時他手中滴答下來的鮮血已經幾乎染紅了他腳下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