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旗袍女人
時間是一個封閉的環。
現在的人回到過去, 所做的一切并不會改變未來,相反,種種機緣巧合,恰好成就了所熟知的未來。
神之子不會對普通的人類女子産生親情, 更不會成為她的孩子。
就算不吃掉她, 也會逼瘋她, 最好最好的結果,亦只是将其變為自己的信徒。可當這個孩子的身體裏,藏着“她的孩子”的靈魂時, 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言真真後知後覺地弄清楚了前後邏輯。
她即是黑山羊幼崽。
人類于夢境之中旁觀過去, 可神明同時存在于過去、現在、未來, 不受時空的約束。
現在的她回到過去,就變成了過去的她。
她沒有父親。
她果然是天選之子。
美!
“姐, 這孩子一看就好帶,樂呵呵的。”丁小舅盯着搖籃裏的外甥女, 滿臉稀奇。
剛生下孩子的丁湘氣色很好, 一點都不像是受了罪的産婦,正如她懷孕的時候也沒有人看得出來異常。
“天冷,我怕囡囡凍着,你再給我買個包被來。”她吩咐弟弟。
丁小舅略心疼:“家裏有舊的,用用就行了, 還要買新的啊?”他去年才得了個女兒, 小孩子的東西都不缺。
丁湘瞪了弟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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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去這就去。”丁小舅看着外頭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雪, 忽然想到一件事, “上海難得下個雪,不然給囡囡取個小名?”
丁湘拍了拍搖籃裏的嬰兒,她正咕嚕咕嚕轉着大眼睛, 十分靈動。
“我已經取好了。”她伸出手指,輕輕摸着嬰孩的額頭,“她叫真真,言真真。”
“那個男人姓言啊……”丁小舅嘀咕了句,也沒反對。他只知道姐姐在s國有了個相好,但死得早,只留了這麽個孩子下來,跟着對方姓也不壞。
丁湘沒有回答。
那天在三木醫院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具體發生了什麽,怎麽都想不起來,唯一模模糊糊記得的是她得到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很漂亮,眼睛又黑又亮,管她叫“媽媽”。
雖然整件事十分離奇,超乎想象,但丁湘并不害怕,不管是鬼神托夢,還是別的什麽緣故,她總覺得這就是她的孩子,她注定要成為孩子的母親。
她會好好照顧她長大。
“噗。”言真真吐出了個氣泡,十分嚴肅地考慮一個問題。
時間已經出現了偏差,她要怎麽回去呢?剛出生的嬰兒不會說話,難道要等上幾個月聲帶發育好了,才能言靈醒過來?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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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
老校長剛和淩恒談完話,兩人都有心事,氣氛十分凝重。
一片寂靜中,光門的波暈緩緩一蕩,如漣漪徐徐溢散,換了一重光波籠暈。
老校長年事已高,眼神卻好得很,訝然問:“時空變了,夢中夢嗎?”
淩恒緊張:“有危險嗎?”
“應該沒有。”老校長意味深長地說,“我不是和你說了嗎?她在未來有艱巨的任務。”
淩恒問:“非她不可嗎?”
“沒有注定的救世主,只有選擇成為救世主的人。”老校長負手而立,“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一切都是命運。”
“你在誘惑她。”淩恒冷靜地說,“以人類之身追求超凡的知識,最終必然走向滅亡,校長,你現在還是人嗎?”
老校長平淡地說:“很早就不是了。”
“你沒有告訴她。”
老校長和藹地笑了:“她足夠聰明的話,早晚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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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生的孩子基本上一天到晚在睡覺,言真真也不能幸免,胡思亂想了一通就睡着了。
然後,她就又做了個夢。
這次的時間不再是出生那年,而是一躍來到了六年後。
她從一個寶寶,變成了蘿莉。
住的地方是熟悉的舅舅家,比起記憶裏的陳舊,這個時候的屋子還很新,牆壁刷得粉白,其中一面有蠟筆塗鴉的痕跡。
大一歲的小表姐正趴在桌上畫畫,她今年已經讀小學了。
言真真低下頭,面前攤着一本童話書,紙頁上沾了污漬,一看就是表姐用過的舊書。
她丢到一邊,搖搖擺擺地站起來。
卧室裏,丁湘和丁舅舅在說話。
“東家出國了,給我放了個假,我就回來看看,這些年辛苦你和弟妹了,替我照顧真真。”丁湘一邊說,一邊塞過去個紅包,“拿着吧,去疏通一下關系,不要被人穿小鞋。”
丁舅舅想推辭,但支支吾吾的,底氣不足,顯然缺這筆錢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姐姐拿。
“都當爸爸的人了,還磨磨唧唧的。”丁湘懶得多說,推門出來,和言真真對了個照面。
她頓時笑開,一把抱起女兒:“真真,媽媽回來了,今天我們去外灘逛逛,好不好?”
言真真:=口=
外灘有什麽好逛的,我想回現在時啊!
“我睡醒了。”她言靈。
“嗯嗯,媽媽知道你醒了。”丁湘說,“所以我們現在就去逛街。”
言真真:“???”
我的言靈呢?能說話了我的言靈為啥不見了?
等等。
言真真突然想起來,她并不是一出生就有言靈的。
雖然小時候的事記不清了,可推理一下就能知道,假如她是天生言靈,學說話時呱唧呱唧,肯定會出現異常,就好像魔力暴動,必然會造成許多怪異的事。
但從小到大,她都沒聽過舅舅舅媽提起過,對她也并沒有厭惡警惕,十分平常。
由此可見,是在她可以掌控後才得到的力量。
莫非這個夢境,就如同之前一樣,是個契機嗎?
思考間,丁湘已經把她亂糟糟的頭發梳好,拉她出了門。
外灘是上海的著名景點,不管是不是旅游旺季,都是人人人人人人。言真真問丁湘:“為什麽要來這裏?”
“媽媽很久沒回來了,想看看這裏變成了什麽樣子。”丁湘回答。
言真真:騙小孩兒呢?
好叭,她現在就是小孩,不問了。
丁湘摸了摸她的頭,看到旁邊有一家面包房,便問:“要不要吃甜甜圈?”
言真真點頭。
丁湘說:“那你站在門口不要亂走,媽媽馬上回來。”
她繼續點頭。
丁湘推門進去,面包房是新開的,今天有促銷,裏面擠滿了精明的顧客。她取了托盤,扭頭往外看,自家女兒非常乖巧地站在門口,這才放了心。
言真真百無聊賴地看着夜裏的外灘,華燈初上,多了層濾鏡,各式各樣的外國建築美輪美奂,游客們不斷地拍着照片。
其中有一個女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穿着老上海的旗袍,綢緞料子,花色嬌豔,身姿婀娜,手裏拿了一把折扇,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從扇骨的縫隙間隐約窺見什麽。
好誇張,拍藝術照?
言真真多瞧了兩眼,旋即發現了異常。
外國游客最喜歡拍這些中國風的東西,但走過去的數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看也沒看那個女人,只對着老建築拍個不停。
再仔細觀察,果不其然,似乎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的視線都沒在旗袍女子身上停留。
他們看不見這個人。
“噠噠噠”,旗袍女子看到了她,踩着曼妙的步伐走來。
“一個特別的孩子。”她俯低身,折扇後面的臉孔卻紋絲不露,嗓音沙啞,“人類?神子?”
言真真相當冷靜,反問:“不能都是嗎?”
“唔,有趣的命運。”扇子後面傳出低沉的笑聲,“你讓我看到了一個更有意思的未來。”
“???”言真真納悶了,“你是誰?”
“一個無聊的信使罷了。”她靠近,身上溢出熟悉的腐臭味,“你,想玩一個游戲嗎?”
言真真轉了轉眼珠:“什麽游戲?”
“拯救世界的游戲。”她語氣充滿了誘惑,“想玩的話,我可以把力量借給你。”
冥冥之中,有莫名的靈感觸動了她。
言真真痛快地點頭:“好啊。”
旗袍女人在扇後大笑起來,惡臭的粘液滴落下來,沁出旗袍,她的膚色變得蒼白褶皺,猶如在水中浸泡許久後産生的巨人觀。
她捏住言真真的下巴,把手伸了進去。
那當然不是人的手,而是一條扭動的沾滿了奇怪液體的觸手。它猶如活蛇,自發地往她喉嚨裏面鑽了進去,冰涼腥臭。
言真真:嘔ヽ(#>Д
“玩得愉快。”她松開手,搖曳多姿地離開了。
言真真幹嘔了兩聲,眼眶裏充滿了生理鹽水,視野一片朦胧。
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
“真真。”丁湘提着袋子走出來,看到女兒正皺着眉,不太舒服的樣子,大為緊張,“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言真真擡起頭來,茫然地搖了搖頭。
丁湘不放心:“沒有不舒服嗎?”
“嗯。”言真真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媽。”
“怎麽了?”
“我以後會拯救世界。”
丁湘:“……”這是看什麽動畫片了?
淩恒從夢裏醒了過來,淩晨三點了。眼睛還沒睜開,手先摸到了手機,熟門熟路地撥出。
“嘟——”一下就接通了。
“真真?”他略顯緊張地叫她的名字。
他一直沒看到言真真出來,但光門消失了,老校長什麽也沒說,一巴掌把他推了出來,不能叫他不擔心。
言真真幽幽道:“我在呢。”
淩恒的心一下子回落到胸腔:“你沒事吧?還好嗎?”
“挺好的,好得很,科科。”她怪笑了聲。
淩恒:“你……”
“我睡不着,你快回來。”她壓抑着隐秘的興奮,“我和你說個大秘密。”
淩恒看看表,倏而心動:“那我現在回來,你等我。”
雖然整個實驗室的氣氛都很低迷,雖然董事長的陰雲壓力萦繞不去,可這又怎麽樣呢?誰也沒法阻擋少年去找他心愛的女孩。
淩恒只花了十分鐘就回到了金盞花莊園,神不知鬼不覺,連游艇都沒有使用。
他甚至沒走正門(不要問為什麽,腦子發熱),翻到了套房的小陽臺上,猶猶豫豫地敲了敲窗。
裏面傳來腳步聲,窗戶打開,言真真穿着魔卡少女櫻的聯名睡衣,滿臉興奮地撲了過來。
“真真你……”淩恒話還沒有說完,懷裏就結結實實地多出了個人。
她勾住他的脖子,溫熱的氣息透過衣衫,映到他的心裏去。體溫飛快升高,心髒砰砰亂跳,耳朵只能聽見“嗡嗡嗡”的聲音。
他情不自禁地收攏手臂,抱住她的腰。
發絲吹拂到臉上,癢癢的。
“真真。”他輕輕叫她的名字,聲音柔軟的不可思議。
言真真仰起頭,臉頰上殘留着興奮的紅暈。從挂掉電話到現在,她一直在屋裏蹦跶,一分鐘都沒停下來過,太激動了。
“淩恒!”她驚喜的、激動的、謹慎地說,“我的身世之謎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