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面目
時間緊迫, 不僅礦井随時會坍塌,考試也随時可能失敗。
言真真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只能不斷往上加碼:“我不走!不止是爸爸……媽媽也是……”她很想哽咽下,假裝說不下去, 但沒有時間了, “她來找哈倫·瓊斯後就死了, 是你們幹的嗎?”
對方仍然面無表情,只有眼珠快速轉動了下:“哈倫·瓊斯,瓊斯家的最後一個人, 他十四年前就已經死了, 與我們無關。”
後面的巷道已經開始崩塌, 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裏來回震動,讓人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門。
“我問的是汪艾琳。”言真真喊劈了嗓子。
這次的反應來得更快一些:“你說的是偷了畫籠的那個女人?”
偷……偷?!
言真真蒙了片刻, 暗叫不妙。她為什麽假扮冉染,為的不就是師出有名, 利用冉雄的破産, 找借口問對方索取一塊礦石作為賠償嗎?
現在好了,索賠不成,說不定還要被倒打一耙。
“如果你知道畫籠在哪裏,請告訴我,我們需要回收。”萬幸, 對方沒有追究的意思, 公事公辦地說。
言真真眼珠一轉, 黑白分明的眼中天然地帶出了專屬于小女孩的狡詐, 不壞也不惡,更像是故意推翻水杯的貓咪。
她無措地看向崩塌的礦井,抓住淩恒的手:“怎麽辦, 怎麽辦,這裏要塌了,我要死了。”
老實說,她的演技渣到不忍直視,不過很有效。
淩恒揮手擋開砸下來的碎石:“先離開這裏再說,我們沒有惡意。”
對方思考了片刻,不知是真的非常在意畫籠,還是對淩恒背後那位的忌憚,抑或是純粹的友善,總之,點頭同意了這個建議。
他走上前來,打開了自己的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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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平的黑色皮包瞬間彈開,變成了一團柔軟的橡皮泥一樣的物質,将他們兩人包裹了進去。
言真真感覺到被一團冰冷滑膩的東西裹住了,觸感像是香菇,滑溜溜的。
她有點想吃香菇炖雞了。
這只香菇……準确地說是不知名的生物非常給力。它雖然被埋在了泥土中,但卻緩慢地往上升。
不是升降梯向上攀登的機械感,身處其中,言真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每一下的躍動,仿若蚯蚓在地下扭動的韻律感。
毫無疑問,這是活物。
它的速度也遠比在內部感覺到得快很多,言真真沒等多久,就從地下6000米的地方出來了。
蘑菇把他們吐了出來,重新變回了黑色提包。
她心底升起了淡淡的嫉妒。
為什麽大家都有魔法道具,就她沒有呢?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朦胧的月色下,五官平凡到怪異的仿真人說,“畫籠在哪裏,我們需要在離開前将它回收。”
“那是什麽?”言真真當然猜得出答案,但不妨礙她故作迷惑,“一幅畫?”
“是一個儀器。”對方說。
言真真做出無辜又茫然的樣子:“我不知道,不過,如果你願意和我具體說說的話,我會願意幫助你的。”
“可以,我們并不抗拒與人類交流。”對方一板一眼地開口,全然不顧這是在冬天夜裏的荒郊野外,“瓊斯家族一直在為我們做事,然而,人類始終無法抗衡他們低劣的貪婪——他們偷走了忠實的礦工,企圖獲取更多的財富。”
言真真沒想到對方那麽直接,說講就講,毫無鋪墊——也許這正是這些非人種族的特點,他們并不在意人類所在意的東西——因此,雖然她被冬夜的冷空氣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一動不敢動,全神貫注地聽他說出的每一個字。
“但這個小家夥不是這麽容易馴養的。”對方發出了一聲絕對不輸于人類的高頻嘯聲。
地面像是被車輪碾過的積水潭,飛濺出大量泥點子。
一頭熟悉的挖礦狗從地底爬了出來,甩了甩沾滿泥巴的腦袋,乖巧地走到他的腳邊,後腿下蹲,溫順又聽話。要不是因為長得實在不敢恭維,言真真都要覺得它很萌了。
對方說:“他們用地球上的生物喂養它。這是徹頭徹尾的錯誤,礦狗的基因是從一種地球上不存在的真菌身上提取的,錯誤的進食方式會污染它們,讓它們失去理智。”
言真真恍然大悟。
“愚蠢的瓊斯不知道他們帶來了怎麽樣的麻煩,捕捉失控的生物并不容易,我們決定利用畫籠——那是一種你們人類還無法理解的空間技術。”
言真真自然而然地問:“後來呢?”
“一個女人偷走了那個東西,把礦狗藏了起來。”對方的眉毛皺到了一起,顯出十足的不悅,但臉部的肌肉并沒有很好地配合,于是看起來仍然極其怪異,“這給我們造成了不小的困擾。要知道,我們并不願意暴露在人類面前。”
淩恒對汪艾琳的死抱有疑慮,謹慎地說:“她很快就死了。”
“假如她使用了畫籠,這是正常結果。”對方的态度是居高臨下的冷漠,“空間技術不是人類的身體能夠承受的,她的死亡與我們無關。”
這番解釋和老校長的說法微妙契合了:超越正常時空的空間并不容易到達,只能在夢境裏窺見一角。
言真真幹巴巴地說:“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這就是前因後果。”對方幾句話就交代完了一個本該十分精彩的故事,“畫籠是一個平面的籠子,可以将物體困在異維空間,如果你看到過,請告訴我它在哪裏,我要趁最後的時間回收。”
言真真假裝思考了會兒,說道:“我确實見過相似的東西,但并不在這裏。”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現實的三維空間,“所以,很遺憾,我無法告訴你它在什麽地方,我無法描述那是什麽地方,也沒法帶你去,你知道的。”
對方沉默了片刻,平靜道:“如果在其他時空,尋找起來就太耗費時間了,看來我需要放棄這個計劃。”
他對他們點了點頭,一副要結束談話的樣子。
言真真急了,她還要礦石呢。“等等!”她張口欲叫,然而,音節硬生生堵在喉嚨口,愣是沒有吐出來。
實在是太吓人了。
完全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面前的仿真人的腦袋就從頭頂心裂開,腦袋分作八瓣向四周散落,像極了一朵突如其來綻放的食人花。
而比腦袋開花更恐怖的是,腦袋裏鑽出了一顆奇葩的圓形東西,覆蓋着一層濃密短小的觸須,接下來鑽出來的則是類似于鳌蝦的身體,全身都是粉紅色的,背後長着蝙蝠一樣的帶膜翅膀。
它從仿真人的身體裏爬出來,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撲到了言真真面前。
一股孢子從圓腦袋裏噴了出來,黏在了她的面孔上,而後,微不可見的孢子就像是受到了操縱的昆蟲大軍,使勁往她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巴裏鑽。
“啊啊啊!!”言真真吓蒙了,瘋狂呸口水,“你有病嗎?”
“請不要反抗。”大鳌蝦用蟹鉗死死摁住她的肩膀,“只是清除你的記憶,不會對你造成任何損傷。”
“stop!”淩恒立即上前阻止。
然而,鳌蝦早有準備,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皮包猛地膨脹,變成大蘑菇,一口吞掉了撲過來的淩恒。
這東西具有超強的韌性和柔軟度,無論怎麽使勁都無法從內部撞開。淩恒心急如焚,毫不猶豫地将掌心貼在內壁上。
下一刻,觸手倏地出現,狠狠刺穿了內壁,捅到外面,而後分叉開,往相反地方向狠狠撕扯。
然而,他才堪堪掙脫出來,旁邊的礦狗卻接收到主人的指令,後腿發力,高高躍起,兇惡地朝他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言真真陷入了抓狂狀态,不斷扒拉自己的眼睑和耳朵,不斷揉動:“出來,滾出來!”
說真的,怪物很可怕,但絕對沒有蟲子鑽進身體裏可怕,後者的恐怖程度簡直無法用言語描述,并且随着時間的增加而累積。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言真真有史以來遇到過的最可怕的事情,她的大腦幾乎不能思考,只靠身體的本能去啓動防禦措施。
淚腺不斷分泌唾液,試圖沖刷掉那些惡心的東西。
然而,這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大腦表層傳來了一股極其難忍的瘙癢,仿佛同時被叮了幾十個蚊子包,癢得人恨不得抓破頭皮,掀開顱骨,狠狠抓一抓柔軟的大腦組織。
假如世界上有酷刑排行的話,這絕對能榮登前三。
也許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不到0.1秒鐘,但已經讓言真真幾近崩潰,她無意義地尖叫了起來:“停下!停下!!!”
癢意停了一瞬——應該是言靈的作用,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有點出乎言真真的預料了。
她感覺到,或者說不自覺的,感受到潺潺熱流從腦袋裏湧出來,一下淹死了試圖入侵大腦的孢子。而後沿着耳道、鼻腔、喉嚨,洶湧得奔流而出。
擡手擦了一下,不是血,是比血更腥臭黏膩的液體。
黑色的液體。
“oh……”她發出無意義的聲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鳌蝦。
大鳌蝦頭頂的圓球變換了幾種顏色,觸角顫動,模拟出人類的發聲器官:“森林的氣息……明白了……原來如此……”
它收回了自己的鉗子,縮回到了裂開的仿真人體內。
散成八瓣的腦袋合攏,五官平凡的人類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原來你是……失禮了。”
同樣的面無表情,同樣的平板聲調,比起剛才卻多了一絲彬彬有禮。
“很抱歉,我太冒昧了。”不,不止是有禮,簡直稱得上客氣。
言真真忍住了詢問緣由的沖動,抓住了這個機會:“我需要一個道歉,不是口頭上的,實實在在的道歉!!”
對方聽懂了(也許他們對人類已經非常了解),疑惑地問:“你想要什麽?”
“噢,很簡單。”月夜下,漂亮女孩擦掉臉上的髒污,微微勾起唇角,“一塊礦石,作為和你們認識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