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礦下
通過淩凡的牽線搭橋, 冉染見到了已經從金色能源離職的高管勞拉。她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女性,戴着金邊眼鏡,行事風風火火,十分幹練。
“我聽淩董事說, 您想了解一些往事。”勞拉跳槽到了淩凡和朋友合夥開的公司, 面對董事帶來的人, 态度十分友好,“不知道我能幫您什麽呢?”
冉染問:“勞拉女士在金色能源的時候,是負責瓊斯礦的主管吧?”
勞拉颔首:“是的。”
“首先聲明, 我沒有任何翻舊賬的意思, 只是想了解清楚前因後果, 所以,勞拉女士有什麽話都可以直說, 不必擔心其他。”冉染先卸除了對方的防備,而後眼神漸漸犀利, “我想知道, 為什麽瓊斯礦的開采會失敗得這麽徹底。”
她也看過計劃書,既然有樣本,證明稀有礦石确實存在,同時,礦下也請專家勘探過, 認定存在着特殊礦物, 怎麽開采的時候就什麽都沒有找到呢?
勞拉沉吟, 暗中瞥了眼淩凡, 見他點點頭,才率直道:“既然小姐這麽說,我就不繞彎了——我懷疑, 整個開采計劃,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騙局。”
冉染頓了下,不動聲色:“理由呢?”
“采礦不是賭石,賠本是有的,什麽都勘測好了,挖下去什麽都沒有,我是頭一次見。”勞拉做慣了管理層,神态自信,語氣極富說服力,“所以我傾向于這地方本來是有礦的,只是後來被人挖走了,還做了僞裝,讓人誤以為裏面還有大量礦石,倒手就能再賺一筆。”
冉染皺起眉:“我記得開采前公司親自找專家勘測過,那個時候的礦還在?”
勞拉解釋:“瓊斯礦的開采年代很長,早在兩百多年前,瓊斯家就已經挖掘到了地下6000多米的深度。所以,我們的勘測工作并不難,利用一種特殊的放射線就可以做到。但目标礦石非常特殊,放射線只能測量是否存在,無法衡量産量多寡。”
“你的意思是,從礦落到金色能源的那天起,就已經是個騙局了?”冉染問。
勞拉想了想,謹慎地說:“這是比較保守的猜測。”
不保守的猜測是什麽,冉染沒問。事情遠比她想的還要複雜,不能聽信勞拉一個人的說法。
“多謝你走一趟。”淩凡給勞拉使了個眼色,對方知趣地找借口離開了。
沒了外人,冉染才問:“你知不知道,我父親為什麽會想買這個礦,誰介紹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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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凡搖搖頭:“不好說,朋友、官方、俱樂部……都有可能。我在s國的時間不長,恐怕打聽不出來。”
冉染狐疑地盯着他,并不相信這番說辭——他要是沒有把握,會貿然把她帶到這裏嗎?
淩凡感知到了她的視線,心中輕笑,是個警戒心強的小家夥,但再張牙舞爪,故作老成,也是只沒有殺傷力的野貓,而不是叢林裏狩獵的花豹。
在沒弄清楚實力前就顯露戒備,可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怎麽,你不信我?”他故意問。
冉染頓了下,唇邊綻開微笑:“當然信你,我不信淩先生,怎麽會跟你來?”
她言語柔媚,仿佛面前的人可以托付一切,眼底卻透出虛與委蛇的不耐煩,淩凡看在眼中,更是覺得有種口是心非的撩人感。
他故意說:“那就好,對了,晚上有個聚會,你有空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
冉染擰眉:“聚會?”
“都是有意拍下礦脈的人,也許會有收獲。”淩凡說。
冉染頓時恍然。金色能源開采失敗,照理說瓊斯礦肯定無人問津,然而偏偏就有人還對這裏感興趣,通過他們,或許能了解到一些內幕。
“好的。”她說,“我随時可以。”
識趣懂事的姑娘。淩凡的目光往她美豔窈窕的身姿上一轉,又添了幾分滿意。
在利蘭鎮這種小地方,聚會高大上不到哪裏去。拍賣公司租借了當地的禮堂,舉辦了個普普通通的晚宴,給這次有意拍賣的客人們一個交流的機會。
畢竟,買下整個礦的費用十分可怖,否則冉雄也不用找淩誠投資了。單獨吃下這塊蛋糕難度太大,但如果有意向的人願意合夥,賣出去的概率就高了。
“嗨,凡,好久不見。”一個金發年輕人快步走過來,擁抱了淩凡,看見冉染後又誇張地贊美,“你從哪裏找來的天使,她真美。”
淩凡互相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冉。染染,這是約瑟夫,他是個很不錯的經理人。”
雙方打了個招呼,但今天不是寒暄拉關系的日子。
淩凡問:“來的都是什麽人?”
約瑟夫說:“因吹斯聽,對瓊斯礦感興趣的人比我想的多。一個是考古學的教授,一個是地質研究學家,一個富二代,還有兩個應該是我的同行。”
“考古學家,地質學家……”淩凡的神情冷了下來。
同一個小鎮,同一個夜晚。
“阿嚏。”言真真打了個噴嚏,把圍巾嚴嚴實實地繞了腦袋兩圈,咕哝說,“山裏好冷啊。”
淩恒打着手電,帶她避開地上的雜物坑洞:“一會兒到地下你就會覺得熱了。”
言真真吸了吸鼻子:“那到了沒有?”
淩恒晃了晃電筒,光束照到了下井電梯的标識:“到了。”他檢查了設備,因為要帶客人過來參觀,所以提前通了電,倒是方便了他們。
“把這幾個戴上。”淩恒從背包裏拿出安全帽、礦燈以及防護眼鏡,“先說好,不準亂跑,礦井下面的路很複雜,你迷路了我可找不到你。”
言真真一邊戴帽子,一邊安慰他:“放心,我會找到你的。”
淩恒白眼:“你該說你不會走丢!”
言真真:“……好兇。”
淩恒沒搭理她,握住她的手腕走進罐籠。
電梯的速度很快,但6000米實在太深,要不是儀器表上跳動的數字,壓根感覺不到自己所處位置的變化。
言真真興奮又好奇:“你看過《地心游記》嗎?我以前看的時候好驚訝,真以為地下有猛犸象呢。”
淩恒:“噢。”他已經習慣了。
“我其實挺希望事情順順利利,下去,找到礦石,拿了走人,這樣我才能快點知道媽媽遇到了什麽。”言真真坐在椅子上,鞋尖碰鞋尖,“但如果真的這麽平淡無聊,也太讓人失望了。”
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會有濾鏡,現今的淩恒聽到這樣的話,已經不再覺得“這人有病為什麽想作死”,反而有些……憐愛。
平凡的姑娘期待不平凡的人生,多麽正常!
春和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有這樣的心思,只不過她們期待的“不平凡”,不是拯救世界,而是擠入上流社會。
但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人人渴望不凡。
相比之下,她的渴望更純真簡單,像看到兔子的愛麗絲。
淩恒一腦補就停不下來,忍不住擡手想摸摸她的腦袋——摸到了光溜溜冷冰冰的安全帽。
言真真:0.0
淩恒有點尴尬,幸好停下來的罐籠及時解救了他。
到礦下了。
言真真一走到外面,就把外面的羽絨服脫了,走了兩步,又把毛衣扒了,團成一團粗暴地塞進背包裏。
“好熱啊。”她蔫了。
這已經是個成熟的礦洞了,通風設備提前幾天就開始作業,否則得戴面具,但即便如此,溫度也有些吓人。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開始思考問題:“瓊斯家的礦應該是真的,為什麽冉雄會賠得這麽慘?難道買下來的時候,這裏就被挖幹淨了?”
“這個礦很特別,如果是瓊斯家一手發掘,礦石早就流出去了,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礦物。”淩恒分析,“所以,他們家雖然得到了財富,卻只是仆從。”
言真真問:“誰的仆從?”
“這應該就是你的考題了。”淩恒瞥她,“我不想說人壞話,但你要知道,尤校長不是鄧布利多,他也是個瘋子,只是瘋得和我們家不一樣。”
言真真說:“在你們的嘴巴裏,‘瘋’好像是個常見現象。”
“對,崇拜神的人都是真正的瘋子,但看起來都像個正常人;接近神的人會發瘋,變成精神病人,但他們實際上還算是正常人。”淩恒高度概括。
“那你是哪一種?”她好奇。
淩恒怔了下,一時語塞。
靜默中,長久沒有工作的通風管道發出“呼呼”的噪音,在地下6000多米的黑暗世界裏,仿佛巨獸的鼻息。
“看來哪種都不是。”言真真頭戴礦燈,踢開了擋路的石子,笑眯眯地說,“我也是,我們是一國的。”
淩恒的呼吸不自覺地停滞了。他開始意識到一個殘酷的現實:慧眼如炬的永遠是局外人,真正喜歡上某個人的時候,再也不要奢望自己能變成鑒婊達人。
他看得清張輕絮,看得懂李貞琳,但已經完全無法摸透言真真在想什麽了。
她似乎是個狡猾老辣的獵手,招招直指要害,又似乎是個未開竅的懵懂少女,一切都是無心之舉。
更令人絕望地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覺得挺戳人的(≧≦)
一言以蔽之,毫無還手之力。
這無疑讓大少爺心生沮喪,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言真真不以為忤,調整了下頭頂的燈光,研究貼在牆邊的地圖:“我們現在在運輸層,得上到采礦層才行,唔,有點遠。”
老實說,在荒廢的礦井裏探險不是有趣的活動。
除了通風設備和部分無法拆除的大型設施外,像運輸車這種小部件早已不見蹤影,必須靠雙腿在偌大的礦井裏行走,對體力和心理素質的要求非常高。
但或許是有胡蘿蔔在前面釣着,言真真并不覺得累,反而覺得十分刺激:“我們走快點,看看工人們說的那種聲音到底是怎麽回事。”
淩恒沒回應,環顧四周尋找着什麽。
“喂。”言真真生氣了。
“噓。”少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你聽。”
言真真頓時抛開了雜念,側耳細聽。
那不是工人口中獸類的嗬嗬聲,而是……嘀嘀嘀、嘀嘀嘀,電子儀器運作的奇妙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