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艾琳
翌日, 周三。
言真真上午有一門寫作課,聽得她兩眼發暈,更令人沮喪的是,老師說期末考試不僅難度不低, 還得提前交一篇文章作為平時成績。
她不得不犧牲了午飯時間, 在圖書館裏打了個草稿。
十二點半,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坐不住了,早早收拾了東西, 喝了杯冰咖啡, 十分鐘內就趕到了行政樓。
十二點五十, 碰見了散步過來的老校長。
“很準時。”老校長了然一笑,也不說廢話, 言簡意赅,“跟我來。”
校長室在頂樓, 一整層除了秘書辦公室, 就是校長的辦公室。
門很高很厚,用力推開的時候,仿佛開啓了另一個時空的大門。房間內,塵埃于燦爛的陽光下湧動,猶如無數細小的生命。
占據了大半個辦公室的, 是上至天花板的書架, 比圖書館還壯觀些。
“等着。”老校長踩着移動的扶梯爬上去, 準确無誤地在左邊第二列第六排上取下了一本硬皮書。
準确地說, 是做成書籍模樣的保險箱。
他自襯衫胸口的袋子中拿出鑰匙,插入轉動,書的封皮打開, 露出了裏面中空的部分。
拿出裏面折疊好的一封信,老校長遞給言真真:“看看吧。”
言真真接過展開,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大部分是中文。
信的內容如下。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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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字如唔。
我到ma(即massachusetts的簡稱,譯為馬薩諸塞州)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海倫非常擔心我的精神狀況,寸步不離。我只好用她不熟悉的中文與你寫信。有的地方表述不清楚,對不起。
最近我一直在吃藥,感覺更好了,每天能睡上兩三個小時,幻覺也少,請老師不要擔心。不過我的醫生說我有點濫用藥物,希望我盡快減少,可是,對我來說藥物的副作用,和那些事比起來,真的不能算什麽。
昨天,我去了jones家族的老宅——老師,請不要說我魯莽,之前我對你隐瞞了部分事實,這一次,我會原原本本告訴你。
harlan jones——他是我在ra(即royal academyart,譯為英國皇家美術學院)認識的同學——是個漂亮的男人,金色的頭發像是太陽的光,但比起他的樣子,還是他超乎尋常的天賦更讓我印象深刻。
他的琴,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形容,當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的時候,我聽到的并不是磅礴的軍團,也不是鄉間活潑的小鳥,而是許多我無法表述的體會。
好像我的靈魂離開了肉體,去往另外一個世界,有什麽東西在黑夜裏追趕我的腳步,地底的長眠者即将蘇醒……天啊,那是多麽神奇的音符!
老師,你無法想象我當時的感受,好像所有的畫面都在眼前展開,是幻覺嗎?還是真實?我對他起了前所未有的興趣,而他對我也非比尋常。
正如您所預料的那樣,我們掉進了愛河。
harlan對我有求必應,可卻對他的家族諱莫如深,只在幾次醉酒後零星和我提起,他生在一個古老的家族,于一陰暗的大屋中成長。
小的時候,他總是會聽到牆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最開始像是老鼠,後來又覺得像是人語。可家中養了五、六個貓,捕獵勤快,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後來有一天,他在一個雨夜走進地下室,因為缺氧暈了過去,發起了高燒。等醒過來時,很多事情都忘記了,而正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展現無與倫比的天賦。
他告訴我,每當雨夜,他便會看見一些可怕的幻覺,正是那些東西為他提供了靈感,譜寫出了《雨夜黑影》和《地下室呓語》這兩首驚為天人的曲子。
可是,老師們認為harlan彈奏的不是精妙絕倫的音樂,而是惡魔的聲音,所以讓他無法順利完成學業。
我也在不久後和他分手——我的姨母認為我的精神出了很大的問題,逼迫我休學療養。老師,非常對不起,這就是我上次回s國的真正原因,而我當時并沒有告訴您真相。
非常幸運,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我漸漸忘記了harlan的音樂,那時不時折磨我的幻覺消退了很多。我開始意識到,或許和harlan在一起是一個錯誤。
我和他都是被魔鬼盯上的人,又也許,我愛上的并非是他這個人,而是他手下的音符而已。
不管怎麽說,都結束了,幾年後,我回到英國完成了學業,認識了冉。他和harlan是完全不同的,他不懂我在畫什麽,也不會被我影響。
染染出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我把harlan忘了。直到他給我寄了一張光盤——不,這與私情無關,我想他或許和我一樣,已經意識到我們的“愛”并非愛情,而是出于某種……更神秘的關聯——告訴我,他寫出了最偉大的作品。
我完全無法否認這一點,也完全無法向您描述那首曲子的奧妙。當然,這與我要說的事也沒有太大的關系,吸引我去jones的不是曲子,而是摻雜在曲子裏的奇怪聲音。
老師,我聽到了一種極其可怕的聲音,在鋼琴聲裏,像極了怪物的嚎叫,可除了我,誰也聽不見。那種聲音又喚起了我的噩夢,我無法入睡,總覺得有暗影趴在我的耳邊呼喚我。
這是我的命運嗎?
我必須弄個明白。
然而,我三天前到達這裏的時候,harlan已經死了。他在家裏放了一把火,想要将老宅燒光,幸好被鄰居發現,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害。
可他死了。
明天,我就要去參加他的葬禮。
希望一切順利——不,也許我渴望的并非如此——老師,我會找到答案嗎?
您的學生:艾琳
言真真終于讀完了信,迫不及待地問:“然後呢?”
“三個月後,我受到了艾琳的死訊,以及,她那幅名為《怪物》的遺作。”老校長燒了熱水,撮起茶葉,慢吞吞地泡着茶。
言真真瞪大了眼睛。
所以呢?沒了?夢是怎麽回事?怪物又是什麽?
仿佛看穿了她的腹诽,老校長開口道:“別急,這只是讓你了解一下艾琳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的關鍵,就在這個瓊斯家族身上。”
言真真此時出現了超乎尋常的耐心:“他們怎麽了?”
老校長泡了茶,端着坐到沙發上,美滋滋喝了口——就一杯,并沒有待客——緩緩道:“瓊斯家族在利蘭鎮很有名氣,可惜不是什麽好名聲,鎮上的居民都十分厭惡他們家,認為他們崇拜邪惡的魔鬼,甚至以活人為祭品。”
言真真頓時皺起秀眉。
“曾經有小報專門采訪過利蘭鎮,我還保留着當初的報道。”老校長頓了下,忽而笑,“你大概看不懂,我簡單說一說吧。”
言真真沒有反對,但心裏已經有些被當面鄙夷的不爽。她下定決心,回頭一定刻苦攻讀英語,不幹掉這個小妖精決不罷休。
老校長不管她腹诽什麽,自顧自沉吟回憶。
“瓊斯家族是個很怪異的家族,人丁稀少不說,還鮮少與鎮上——不,當時還是個村莊,很少和村的人來往。村裏人也覺得他們不是善茬,一年到頭都悶在他們那昏暗的老宅裏,不從事任何工作,卻有大量財富。
“有人說,曾在風雨大作的雷雨夜,見到過瓊斯家族的人冒雨出行,進山搜尋什麽東西。對外宣稱是家裏的孩子走丢了,可村民們都不信,真要是丢了孩子,為什麽不找村民幫忙呢?
“好事者在雨停後進山,你猜他們發現了什麽?一些焚燒過後的動物屍首,已經辨不清模樣。然而,敢進山的是個老獵人——至少他自己這般吹噓——有着豐富的狩獵經驗,認出那些殘破不堪的屍首,都是被猛獸撕碎的。
“于是,村民們認定,瓊斯家族尋找的并不是什麽走丢的孩童,而是一個怪物。也許,是被詛咒的怪物。
“此後幾年,利蘭村一帶爆發了幾次瘟疫,醫生說與鼠疫相似,卻又有些不同。故而村民們認為,這是瓊斯家族的怪物引起的。他們集結鄰裏,圍攻瓊斯,要求他們交出怪物。”
言真真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插嘴:“成功了嗎?”
“算是吧。”老校長說,“瓊斯家人丁稀少,擋不住群情激奮的村民,最後選擇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舉家離開了利蘭村。”
“但事情并沒有結束,三十年後,瓊斯家族的後人回到了利蘭鎮,修繕了破損的老宅。那個人,就是哈倫的祖父。”
聽到這裏,言真真算是捋通了線索。
這個故事挺簡單的,無非是瓊斯家族養了個怪物,引起了村民們的恐懼,是不是瘟疫的源頭不重要,只要能有理由把他們驅逐出去就行。
村民們達成了目的,但瓊斯家族的人跑了,怪物卻還在,仍然生活在陰暗的老宅裏。哈倫從小就受其影響,寫出了曠世之作,然而也因此精神錯亂死亡。
最後,艾琳受到召喚,去往瓊斯家的老宅,封印(帶走?)了怪物。
問題是,這不是關鍵。
太陽底下無新事,瓊斯家族的故事,如同好萊塢十八流的恐怖片,套路老得不能再老了。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事是真的,怪物是真的。
那個怪物是怎麽來的,又是怎麽被汪艾琳帶進畫裏的呢?
老校長不等她開口詢問,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說:“傳聞,瓊斯家族擁有一個取之不盡的金礦,能深入地下,開采昂貴的礦石。”
言真真靈光一閃,恍然道:“村民們圍攻瓊斯家,不止是因為瘟疫,還是因為他們龐大的財富?”停頓了下,明白了什麽,“那個怪物是個不錯的地下曠工?它是矮人?”
假如矮人長那樣,她可被游戲騙慘了。
老校長并未證明回答,只是說:“瓊斯家信奉了一個神秘教派,從中獲得了某些幫助。而我相信,艾琳最後畫出那幅畫,也必然得到了某個存在的力量。”
言真真等他公布答案。
等了又等,沒下文了。
她:0.0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