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所有東西都會消
克裏斯在窗口挑了好幾種糖果。
這些糖果加起來, 差不多有兩到三磅的樣子。
愛麗絲問：“買這麽多？”
克裏斯接過了老板包好的紙袋，說道：“不只是自己吃。”
“我住的那片區域有很多小孩子，他們總是會粘着我。”
“多買一些，可以用來哄小孩子們。”
一時間，愛麗絲心情十分複雜。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克裏斯了。
這個長生種明明腹黑陰險狡猾，讓人心生背後發冷。
但是, 他又偏偏具備着溫柔、友善、憐憫等等美好的品性。
克裏斯付過錢, 抱着紙袋轉過身。
“買好了, 走吧。”
或許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太過于自然。
愛麗絲真就順着他的意思，跟在他身邊邁開了腳步。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 她已經跟着走了好幾步了。
愛麗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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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她現在還能跑嗎？
走了一段路之後, 克裏斯突然問道：“在路上遇見我，讓你感覺很困擾？”
他的聲音溫和而平淡，聽起來就像是在說“太陽好曬啊”和“這朵花真漂亮”一類的話語。
愛麗絲沉默了片刻, 艱難地撒謊道：“不。”
她想：我困不困擾, 你心裏就沒有一點數嗎？
克裏斯笑了起來, 他問：“那你是在為什麽困擾？”
“小公主，你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副天塌了扛在肩膀上, 壓力很大的模樣。”
愛麗絲驚呆了。
這也能被他看穿？
愛麗絲低頭躊躇着, 她捏緊了自己手邊的包。
教皇給她的信，現在正塞在這只包裏。
很顯然，她和教皇的談話的具體內容, 并不适合透漏給另外一個人來聽。
如果這件事能夠随意透露，教皇當時不會只留下她一個人來談話。
愛麗絲只能模糊不清地講述這件事：“我的确面臨了很大的壓力。”
克裏斯停下腳步，問她：“那麽，這件事是生活中剪不斷理還亂的繁瑣事嗎？”
愛麗絲搖了搖頭，繼續道：“不是那種事情。”
“确切來說，是我感覺到，我以後還要面對很多強大的敵人，比吸血鬼親王和惡魔巴克更為可怕。”
“而我感覺到，我的力量還遠遠不足，所以我非常困擾。”
克裏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這的确是一件值得困擾的事——我最近也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愛麗絲：“嗯？”
克裏斯繼續道：“我家的花園裏有一群小螞蟻，我每次看到它們，就會想——要如何讓一只螞蟻，成長到能夠扳倒大象的程度。”
愛麗絲：“您的想法可真是無趣。”
到底得是多無聊的人，才會在腦子裏塞着這樣的問題？
“無趣？”
克裏斯歪過頭來，色彩清淺的銀眸裏徜徉着光。
他意味深長道：“不，我認為這很有趣，畢竟那只螞蟻，是一只很特殊的螞蟻。”
“... ...”
愛麗絲問：“怎麽特殊？”
身上帶着紅色胎記，體型巨大無比，還是說特別能吃，一天能吃掉一頭象？
克裏斯笑意溫和，他說道：“我認為那只螞蟻很特殊。”
愛麗絲：“好吧。”
“希望您能早日找到問題的答案。”
克裏斯搖了搖頭，說道：“這很難。”
“畢竟物種不同，懸殊的力量差距難以彌補。”
愛麗絲：“... ...”
原來你心裏有數啊？
愛麗絲回了住處。
屋子裏的家具還罩着白布，白布上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這樣看來，她的室友瑪莎應該還在任務中，沒能返回聖城。
愛麗絲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
在要換衣服休息時，她觸及了裝得鼓鼓囊囊的衣兜。
愛麗絲懵了一會兒，她沒有在外衣的口袋裏裝東西的習慣，這個兜應該是空的才對。
她滿心疑惑地把衣兜裏的東西抖出來。
糖果從白色口袋裏淌出來，掉落在桌子上，砸出噼裏啪啦的響聲。
這些糖果每一顆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彩色的玻璃紙，印花的薄油紙
愛麗絲：“... ...”
看起來，是克裏斯趁她沒注意，給她塞了滿滿的一兜糖。
這家夥
愛麗絲拆了一顆糖。
漂亮的印花糖紙下，是形狀不太規則的金棕色糖果。
雖然長得不太好看，但丢進嘴裏之後，就能夠感受到糖果店老板在熬制糖漿時的用心。
水果的芳香伴随着甘甜彌漫在口腔中，帶來一種沁入心脾的幸福感。
愛麗絲的情緒，因為甜食的刺激，已經變好了許多。
她把漂亮的糖紙塞進筆記本裏夾着。
愛麗絲含着糖，爬進了自己的被窩裏。
她平躺在床上，手中拿着教皇給她的天霜溪谷的通行符文，高高舉起在眼前。
看了半晌之後，愛麗絲把它塞進了枕頭下方。
她喃喃自語道：“算了，還是先過好這個豐收節盛宴，再去考慮令人頭疼的問題吧。”
秋末冬初，豐收節。
聖城維哥。
外出的神術師大多在這一日之前趕回，來參加一年一度的盛宴。
終日冷清的浮空城，難得變成了人來人往的熱鬧模樣，街上甚至還出現了小攤販和集市。
終于趕回聖城的瑪莎，拉着愛麗絲走在街道上。
神裔姑娘說道：“要逛就趁現在，等到天黑下來，就沒有機會逛了。”
在夜幕降臨時，聖城的集市會被遣散。
因為在那個時候，豐收節盛宴正式開始，第一個環節就是神術師推着光明神的雕像在主街道游.行。
為了表現出對神明的尊敬，那時候的主街道兩側要留給閉目祈禱的旁觀者，而不是看起來就不怎麽符合規矩的小攤。
“我記得去年集市上有賣蘋果幹，很好吃的。”
瑪莎也對這難得一見的熱鬧集市，表現出了十二分的興致。
愛麗絲跟在她背後：“瑪莎，等等我！”
尚未等她追上興致高昂的室友，就有一只手将愛麗絲攔了下來。
那是一位中年人，他身邊擺着一只筐子，裏面裝着滿滿的紅蘋果。
“美麗的小姐，豐收節喜悅。”中年人手中抱着一只紙袋，裏面裝了大約三四個蘋果。
有許多聖城的居民，都在聖城外的世界有着土地和産業。
他們會在神宮的許可下，将産出物運上聖城來出售，就是他們供應了聖城居民和神術師們的日常需求物品。
每一年的豐收節，這一年收成格外好的人，都會站在街頭，免費向過路的人們贈送一些東西。
這是為了向大家分享豐收的喜悅，也許還有回饋光明神的恩賜的意思。
愛麗絲接下紙袋，誠摯的道謝：“希望光明庇佑您，來年還有這樣的收成。”
在豐收節這一天，是不可以拒絕來自他人的饋贈的。
收下饋贈是一種認可，有着一種“你的喜悅傳達到了”的意思。
聞言，中年人臉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悅。
他說道：“真是不得了的祝福。”
愛麗絲笑了笑。
在這座城市裏，“願光明庇佑您”這樣的話語，比所有的誇贊之詞都要令人滿意。
這大概是因為，這裏的所有人，都對光明神懷抱着最虔誠的信仰。
是啊，正如神術師們所說——
聖城的豐收節的氛圍，是別的地方無法相比的。
等愛麗絲好不容易追上瑪莎的時候。
她懷裏已經塞滿了蘋果、梨子、面包等等各種來自他人的饋贈，多得已經要拿不下了。
愛麗絲腦袋上也被戴上了花冠，色彩溫馨的花朵與深綠的月桂葉，襯得那頭金燦燦的發絲更加美好了。
瑪莎回過頭看着她，感慨道：“不愧是神眷之人，真受歡迎啊。”
受到饋贈這件事其實有點看臉。
雖然聖城有着受贈者必須接受饋贈的規矩。
但是，站在街頭送東西的人，卻只會把東西送給他們看着格外順眼的人。
艾倫從人群中鑽過來，說道：“還有更受歡迎的呢。”
話語落下，他擡手指向了某處。
愛麗絲和瑪莎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黑發青年腦袋上頂着兩只花冠，脖子上戴着三串花環項鏈。
他懷裏抱着各種紙袋，衣兜裏也塞滿了小零食和糖果之類的東西。
他還在和路邊的大叔商量：“您少塞一點，我真的裝不下了”
愛麗絲：“... ...”
不愧是神裔啊。
克裏斯的笑容有點無奈，他接過饋贈，以祝福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謝意。
他說：“願您此後的生命裏，永遠都有幸運伴随。”
他的話語落下的一瞬。
愛麗絲好像看見，有一束光芒落在了大叔的身上。
她疑惑道：“是錯覺嗎？”
在和大叔客套完之後，克裏斯就擡起腳步，将自己藏入了人群中。
為了不讓自己腦袋上再被放上第三只花冠，克裏斯選擇躲着路邊的饋贈者們走。
瑪莎聽見了愛麗絲的話語，問道：“什麽錯覺？”
愛麗絲看着遠處的人群，她能清楚的看見，人群中有個戴着兩個花冠的黑色腦袋。
愛麗絲扯了扯嘴角，忍下了笑意，說道：“沒什麽”
夜幕降臨的時候，豐收節盛宴開始了。
人們擁擠在主幹道的兩側，期待地等着接下來的游.行。
愛麗絲被瑪莎拉入人群的時候，一擡頭，就看到了路對面的克裏斯。
對方正在笑着和身邊的人交談，是故作客套的表面笑容——愛麗絲已經能分辨出來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了。
克裏斯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轉過頭來朝她招了招手。
瑪莎把這一幕收入了眼中，說道：“你和他關系真好啊。”
愛麗絲：“... ...”
她要怎麽和瑪莎解釋，這是一場孽緣？
瑪莎感慨道：“真難得。”
愛麗絲：“？”
瑪莎說道：“他看起來，應該是壽命很長的那類長生種。”
長生種的壽命，其實也是分長短的。
有的能活幾百年，有的能活上千年甚至上萬年。
像瑪莎這種已經非常接近人類的，也就只有幾百年可活。
也就比學習神術後得以延長壽命的神術師，能多活那麽一點點時間。
瑪莎解釋道：“壽命越長的長生種，越不會和人類保持友好的關系。”
“因為，在那漫長的時間裏，所有他們喜歡或者讨厭的東西都會消失殆盡。”
神裔姑娘說道：“倘若與壽命短暫的人類交好，他們必定會面臨離別。”
愛麗絲愣了片刻。
在她愣神的時候，焰火在高空炸響，煙花團團簇簇地綻開。
道路盡頭宏偉的光明神宮正門敞開，車子和馬匹拉着巨大的神像，走上了主幹道。
那巨大的，數十米高的神像完全由黃金打造。
神明的頭頂戴着巨大的冠冕，那冠冕上光芒閃爍，來自西海的人魚淚，出自東土的翡翠，南域的星光藍寶石和北境的冰晶石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麗又夢幻的寶石，皆鑲嵌在了那莊重神冠上。
雕刻師的技藝精湛，刻畫出了相貌美好的神明——雖然金色的臉和皮膚顯得有些滑稽。
當然，最滑稽的還是神像的手指和腳趾，造這座神像的人，給神像鑲嵌了祖母綠寶石作為手指甲，又鑲嵌了紅寶石作為腳指甲。
道路兩旁的所有人，都低下頭來，虔誠的向神祈禱。
愛麗絲也緊跟着他們低下頭顱。
大概是神像給愛麗絲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她莫名其妙就在那嚴肅莊重的祈禱文裏加上了一句感慨。
“光明神冕下，您的手指甲和腳指甲做的真好看。”
道路另一頭的克裏斯愣了一下。
他的視線穿過街道，望向了站在人群中閉目祈禱的金發少女。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時候，他指尖凝聚起了銀白神力。
愛麗絲閉着眼睛。
忽然間，她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緊接着，就是人群慌亂的叫聲。
“光明神像碎了！”
愛麗絲睜開眼睛，看見那巨大的黃金神像的衣袖正在碎裂掉落，脖子上也有一條深深的裂痕蔓延。
不多時，那條裂痕就貫穿了神像的脖頸，巨大的頭顱自身體上滾落，砸落到地上。
白馬們驚得四散奔跑，硬生生拉斷了缰繩。
車子也被拉扯得搖晃歪斜，已經失去了頭顱的神像跟随着車子歪進人群中。
人們驚叫着躲避逃逸。
場面一片混亂。
黑色霧氣自地面升騰而起，緩緩地卷上了光明神像。
在人群的慌亂之中，黑暗變得愈發濃厚，遮掩了整個聖城。
愛麗絲擡起頭，看見了高空之上，流隕穿破錦簇煙花，攜着火焰撞向聖城。
下一刻，她就被黑暗遮蔽了視野。
從人群的聲音來判斷，此時失明的不僅僅是她。
愛麗絲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到腳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顫感。
“聖城要墜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