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枳實
他應該沒聽見吧。
思來想去,自己聲音不太高,李琟站得又不算近,該是沒聽到的。
方才只不過是路過而已。
方才他只不過是路過,不會着耳聽的。
說服了自己的許傾繼續說:“至于究竟為何皇上這麽多年不管三皇子,我不知曉。但起碼可以肯定,并不是因為厭嫌他。”
許傾也沒什麽真憑實據,話語全然在維護那雲霧環繞般的三皇子,劉芸芸揚起一邊眉毛,問道:“該不是傾傾妹子對三皇子動了心?”
“沒有呀,不過是為他鳴句不平。”
語調平平。
許傾深知此刻若是強調,劉芸芸定不會放過她。反而是這樣——
“好吧。”劉芸芸不過也是開個玩笑,興致缺缺應了一句,“可是這三皇子,偏偏在皇上龍體欠安之時回京,怕是心存不軌呀。”
也不知劉芸芸都是從哪兒打探來的小道消息,她也略有耳聞說皇上近來生了疾病,可那日卻見他除了微咳并無其他毛病。
更何況那咳嗽聽起來還是裝出來的。
面色也不錯,或是病已痊愈?
還是有什麽事,是需要皇上裝病掩飾的......
“芸芸姐是如何得知聖上龍體欠安的?”
“京城就這麽大,什麽事兒不知道。或許哪位大臣進宮見了皇上,見皇上面色不佳,晚上和枕邊人說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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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芸芸拿出帕子,擦了擦掌心的汗:“婦人聚在一起,什麽都會說,禍從口出。”
說得語重心長,可她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嗎,許傾面上不顯露出來,笑笑答着:“多加謹慎。”
可劉芸芸現在卻正是在和許傾說着閑言碎語,且是空口無據那種。
若許傾是個多事的人,照劉芸芸這樣不僅相信還宣揚虛假信息,早就被許傾告發了。
且許傾還與劉芸芸口中所說三皇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日日相見那種。
“人啊,就是如此,雖說着信任你,此刻同你說着交心話,可轉頭若是攀上別人了,你的秘事,也就不算秘事了。”
......
這種程度的雞湯,對于已經在圈裏摸爬滾打了幾年的許傾來說并不香,只是左耳進右耳出,許傾又不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傻子與聰明人的區別就在于傻子始終認為自己是最聰明的那個,而聰明人則是閉口不言。
但許傾從劉芸芸的話裏嗅到了商機。
正計劃着日後辦個雜志,不知劉芸芸願不願意開個專欄,名字她都想好了——
她和她的雞湯堡。
雜志也是娛樂性質,主要是為長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開拓眼界,也可以有作者在雜志上連載自己的作品。
不過還是要宣傳。
現在還是要先把重心放在話劇上,雜志什麽的日後好說。
一步步來,總是可以辦好的。
上次的比賽已經打出了名聲,許傾現在在京城裏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女兒家了。
只是年歲尚小,因此認可度還是低了些。
但大家都知道,丞相家裏,出了個厲害的小女兒。
“傾傾,姐姐是過來人,不要覺得姐姐說得不對。”
“我都知道的。”她之前經歷的可能比劉芸芸還要多。
“上次同你說的那孫湘......我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嗎?”
許傾心裏話:我怎麽知道你都想說些什麽?
但若不是劉芸芸提起孫湘,許傾都快忘記了,又怕提及孫湘會觸發劉芸芸什麽負面情緒,許傾等着劉芸芸自己說後面的話。
“姐姐可還有什麽想說?”
劉芸芸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五官都要皺成一團:“孫湘她,不是什麽好人。”
許傾順着她:“何以見得?”
“那孩子從小沒了爹,和她娘寄人籬下,若不是周家留了她娘給周钰當奶媽,別說現在了,小時候那會兒,奶都喝不上。”
“那她該感謝周家才是。”
劉芸芸皺着眉搖搖頭,嘴裏含着的聲音表達她的不贊同:“周家小姐和她,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生來便是如此,哪個人天生就能接受此般差異的?小孩兒不懂,也沒人教她去懂,她只得自己适應自己改變。”
“更何況周家那夫人,整日将自己的兒子女兒當寶貝,氣着她家老爺沒孩子的妾室,周家那兩個孩子。”
可是從周钰身上,看不出來被溺愛,而是處處護着孫湘,拿孫湘是當姐妹看的。
“周夫人那人如何,咱們不多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周钰人好,待孫湘也并非主子對下人那般。
劉芸芸一口氣說了許多,有些口感,呷了一口水,最後一句伴着聲嘆氣:“但終究是尊卑有別,孫湘從小到大沒少受氣。”
“受氣?”
在許傾看來,雖然周钰和孫湘是主仆,但總像是周钰護着孫湘、怕孫湘受氣似的。
再加上上次比賽之時,從孫湘眼眸之中看出的,對周允濃濃的愛意。
“你可知有句俗語叫'登鼻上臉'?但凡給了個臺階,她便能順着上去。”劉芸芸說這話的時候滿是厭嫌,也不知道這孫湘曾經到底是怎麽惹過她。
不過,倘若真的像劉芸芸所說,再加上許傾自己前幾日親眼看到的,許傾簡直害怕長此以往,孫湘會成為個人格扭曲之人。
實際上,事實就是許傾擔心的那樣。
周府。
院落幹淨又清淨,周府平時少有閑人,各色家仆各司其職,都在自己的地方做事。
除了孫湘。
孫湘相對于他人而言相對自由,沒有固定的差事,也沒有太苦太累的活兒讓她做。
可是人與人生來便不同。
有人欣然接受,有人妒火中燒。
孫湘便屬于後者。
中了蠍毒之後,孫湘一直靜養,總是周钰為她跑前跑後。
府上沒有哪個下人願意伺候她,因為她也是個下人。
整日看着周钰為她忙前忙後,孫湘心裏是感動的。但周钰每每為她抓藥煎藥敷藥,都有幾個丫頭上趕着湊過來。
不是因為關心孫湘,而是為了讨好周钰。每次周钰被她們幾個接過手裏的藥送到門口,那幾個丫頭關上門便也就變了臉。
孫湘一直在想,如果是周钰生病了,是不是一家子人都要圍過來,都要守在周钰的床前關心她、愛護她?
這種事平日不可想,一想便無法避免越陷越深。
可是孫湘難以自制。
身份的不平等和溫柔的周钰在孫湘心裏一直追趕着,不相上下,矛盾一觸即燃。
矛頭是周豈。
那個孫湘從懵懂的少女喜歡到二八之年的男子。
周家院落寬敞幹淨,雖沒有相府那般氣勢,但也不小,畢竟周家也算是京城的大商戶。
別看周家家大業大,府上下人并不多,按理來說孫母在周钰長大之後就該離開周家的,畢竟是奶媽。但周夫人看她一個人拉扯孫湘也不容易,便把她留了下來。
這些年來,孫母一直勤勤懇懇,一心只想報答周家給她們母女二人的恩惠。
此間,自然是對孫湘有些疏忽的。
在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孫母會在不經意間偏向周钰一些的。其實在她看來,早已自顧自地将周钰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她養着帶着,又是恩人的女兒,怎能不給些殊待呢。
但直到後來,孫母才知道,自己做錯了。
當初,她就該頭也不回地帶着孫湘離開周家的,而不是貪戀周家的施舍。
那畢竟也只是施舍。
“湘湘,傷好得差不多了就來幫娘幹活兒,成天躺在這兒別給人家落了話根。”
孫湘木木地點點頭:“好,娘。”
“這幾天大小姐沒少來吧?”孫母進屋起就開始幹活兒,瞧着桌子上落了灰趕緊抹一抹,又把床簾規整規整,“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就是如此,娘當初帶着你離家的時候,也是娘幼時的好友塞給娘些盤纏,不然呀,咱們早就餓死啦。”
孫湘默然,孫母繼續說:“你看看人家周大小姐,處處貼心,時時想着你,少爺那日上街去買首飾,大小姐還要他給你帶根簪子呢,話雖這麽說,但咱們不能收,記着好就行。”
上街買首飾?
一個大男人,親自上街買首飾……
“何時的事?”
“就是上午呀,估摸着下午就該給你送過來了,可千萬不能收啊,聽話。”
孫湘點點頭,心中說不出的痛楚。或許,或許是周钰生辰将至,是去給周钰買件首飾做禮品呢?
她默念着,不要是她不希望的那樣。
“為何豈哥哥會上街買首飾?”
“還能為何?姑娘家都愛美,都愛首飾,少爺年歲也到了,自然也該讨媳婦了,哎呀,”孫母直起腰,嘆了聲,“少爺總歸是少爺,什麽事兒都由着性子,這前些日子才退的婚,竟要後悔。”
說着,臉上還露出欣慰的表情:“不過呀,也倒好。少爺這性子,随性了些,找位夫人,正好能管管。”
“湘湘,湘湘你這是怎麽了!——”
孫母不想自己一語說罷,自己的女兒竟在眼前直直地跌了下去,不過幸好扶住了,讓她剛好落在自己懷裏。
孫湘再次醒來的時候,周钰守在她的床前。
“周钰。”孫湘艱難地撐起上半身,靠在床頭,“豈哥哥他是不是,又要娶許傾。”
“他想得美,許傾可是相爺的女兒,豈是他想娶就娶的,湘湘,我哥他性子有些頑劣,也不是什麽良人,他......”
“你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忘記他,”孫湘自嘲般笑笑,“我只想将那份愛慕藏在心底,不會如何的。”
嘴上是這樣說,孫湘的心裏,卻燃氣了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