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幹桂
上了街,許傾覺着這兒處處新鮮。
原來古代的街道是這般樣子。
雜耍的都在街頭,當真似影視劇裏那樣耍刀噴火,人簇擁成一團一團,小孩兒圍着賣金魚兒的,大人在一邊的菜攤子上買菜,買完菜把小孩兒不情不願地拽着耳朵拖走。
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并不能用“栩栩如生”來形容,而是實打實的。
“這兒便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是,這兒是離着宮裏最近的地兒,人多。”
許傾打量着,處處是鋪子,每家鋪子都進進出出不少人,唯獨一棟樓閉着門。
“那兒是做什麽的?”許傾朝着那樓擡了擡下巴。
“小姐,您還真不記得啦?”
“不記得。”就沒記得過。
“那是咱相府的地兒呀,”蓮蓉回憶道,“有次相爺和這樓的主兒打了個賭,那邊賭輸了,樓便給了相爺,相爺還不知做什麽用呢,一直空着。”
如此好的地段,如此大的樓,竟生生空在這兒?
她爹還真是財大氣粗,大好的土地資源不知利用,還是說,根本不差這點錢。
許傾笑着搖搖頭,這大戶人家的想法,她不懂。
“咱們能不能進去?”
“能是能,鑰匙就在門前那兒的地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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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就将鑰匙放在那兒?許傾汗顏,她爹還真是心大。
蓮蓉帶着許傾走到門前,鋪首上的神獸嘴裏含着灰,伶俐的兇牙此時也兇不起來了。
尋着鑰匙,蓮蓉将門推開。
許傾常感嘆古代建築的神奇,不用一個釘子便能保百年穩固,方才從樓外便見着漆了色的鬥拱,不過這不是漆,而是畫上去的。琉璃瓦耀着光,也是得益于昨兒那場細雨的沖洗。
開門之時,門角着的蛛網被撕開,吱呀聲格外響耳,屋內漆黑寂靜。
窗子未開,無光也無風,許傾安靜地環視這裏。
應當原本是間酒樓,一樓擺滿了八仙桌,二樓幾間突出的閣樓當是這裏的好座位。
往裏邊走,有一處大臺子,估計是宴會之時請人過來歌舞助興用的。
樓裏挂了不少燈籠,此刻全都滅着,倘若點起來,樓內一定亮亮堂堂的。
“樓梯在哪邊?”
“在這兒呢。”
沒上樓,先是去臺子後轉了一圈,那兒有個大間,是做飯的地兒。
還真不出許傾所料,鍋碗瓢盆兒樣樣調料這兒都有,就是個純粹的宴會廳。
開在正繁華的街頭不說,擱置這麽久,不知耽誤了多少生意。
樓梯下有個小間,裏邊的木櫃子上一格裏有一個茶壺,都是上好的紫砂,底下的櫃子裏是茶葉。
看起來,尋常人倒也進不來此地。
兩人出了屋子上樓,許傾指尖才觸上樓梯,蓮蓉急忙抓住許傾的手腕:“小姐,這樓梯一看便是多日未擦,”說着掏出自己的手帕,“可別把手碰髒了。”
看着蓮蓉緊張兮兮的樣子,許傾笑了笑:“多謝。”
多謝你真心待我。
“小姐你這說的什麽話。”
蓮蓉先許傾一步擦了擦窗框,許傾拉開窗子,光亮自窗子照進來,細碎的埃塵騰在空中,許傾探出身。
許傾的臉本就潤着光,此時映了天光似玉琢的一樣,鼻梁小巧精致,飽滿的唇抿上唇脂鮮紅欲滴。
樓下過路人擡頭一望,久久擡不動步子,直至許傾關起窗,樓下人才離去。
從樓上看着這樓,許傾心底生了個想法。
“咱們走吧。”
出了門,落了鎖,許傾又打量起樓對面兒的一片空地來,撐得下臺子擺得下桌。
想必相爺的樓在這兒,對面不敢有商家對着開。
“這片地兒可有主兒了?”
蓮蓉搖搖頭:“那只是片空地,從未聽說過屬了哪家,相爺的樓便在對過,就算有也無人敢開。”
“那我便要了。”
回去的路上,許傾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都是李琟的樣子。或許是朝夕相處,讓她已經把李琟當成熟人了,可是李琟卻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對她的關心應該也是出于醫生對病人的關心。也是,李琟那人一看就很慢熱。
好巧不巧,正好回去的時候,在門前遇着李琟了。
李琟見她從外邊蹦蹦跳跳着回來,先是皺了皺眉頭,而後什麽話也沒說。
可是走到門口邁出府門之後卻又回來了。
“怎麽了?”許傾不懂為什麽李琟剛剛都走出去了,現在卻又折返。
“穿好。”
李琟拿過許傾臂彎的披風,從許傾身側繞到她身後,為她把披風披好。
“多......多謝。”
李琟這下走得徹底,沒再回來。
相爺千防萬防,跟街裏空着鋪子的戶兒都說好了,若是自家閨女上門去問地,便說都下了租契沒空戶,以為萬無一失,誰成想自家女兒回來便笑臉相迎,說自己尋着地兒了。
“你去哪兒尋的地?”
許傾掀了掀嘴:“街頭有一處二層小樓,爹您可知?”
“我知。”他的樓,怎會不知。
“那樓對面,有片空地。”
“不錯。”是,是那兒,找對地兒了。
許傾雙手身前一繞:“那便是我的地兒。”
“那怎麽成了你的地兒?”
“那地兒一沒磚瓦,二沒生意,怎麽不能是我的地兒?”不給她爹插話的機會:“爹,今日我和蓮蓉在街上吃了,晚上飯熟了就不必喊我了。”
許相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女兒說的不是那棟樓,是那棟樓對面的空地。
女兒這次死裏逃生醒過來之後可謂是性情大變,不過倒也活潑開朗了更多,也更可愛了幾分。只是不知道她要做些什麽,或許,該放手讓她試着大膽些?可又怕她未經世事、不懂世故而受傷。
瞧着自家女兒的背影,心裏是舍不得的,但他不願意松口。
這一晃啊,那個小時候在他跟前撒嬌的小女孩,就這麽長大了。
雖說找了片空地兒,但置辦起來還需費些功夫。
先前許傾有些零花錢,都在床頭的暗箱裏,足夠置辦了。許傾抱着個沉沉的箱子默念着:
“這次用過了我以後賺大錢了一定給你補上,許大小姐,多謝多謝,多謝多謝。”
多虧了許大小姐先前有錢沒地兒花,攢了一床底下的錢,許傾才得了益置辦起來。
那片空地兒填得比別處要高,看客便是來往的路人,也不必設席,街頭自成流量。
許傾又往街頭跑了幾趟,盯準了那拉弦的,等到他撿起面前的瓷碗,收好今日的收益,把碗裝進口袋,家夥式兒放進囊中,她才走過去。
“師傅,我這兒有個來錢的活兒,半天頂您一個月,您接不接?”
“那能是什麽活兒?”師傅街頭賣藝多年,什麽人沒見過?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這樣随意承諾他人,想來也不可信。
“還是您的老本行。”許傾看了眼師傅手裏的樂器。
師傅當然不願輕信,着眼打量了一眼許傾的穿着打扮,一眼看出這姑娘定是出自富貴人家,語氣裏帶了幾分不耐煩:“小姑娘,開玩笑鬧笑話去找你家家丁,別擋我財路。”
許傾就知道礙于年齡必定是沒人願意相信她,她伸出手,蓮蓉把銀子遞過去。
“這是一點心意,如果事成,還有更多。”
見師傅似乎猶豫了,許傾繼而說道:“師傅,您先考慮着,我明兒再來,老地方啊!”
而後就去尋自己的“伴奏隊”其他成員了。
次日去找師傅,師傅爽快地答應了,其他成員也是。
許傾還驚訝于師傅态度轉變怎麽這麽快,但既然這幾位師傅同意了,就行了。
在每天堅持不懈的晨練下,許傾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起碼比以前有力氣多了,細細的胳膊也不再是皮包骨頭。
才開始的時候在院子裏跑不到半圈腿就發酸,現在跑兩圈沒問題,相府的院子是很大的,中間有個圓形的花壇,她每天繞着花壇跑。
強身健體不說,每天還能攜一身花香,兩全其美。
李琟每天巳時三刻準時敲響許傾的房門,在那時候許傾已經完成運動計劃靜靜躺在床上了。
說實話她不太希望李琟知道自己晨練的事,這個大夫話不多,但是每個字她爹都會奉為圭臬。
如果他知道了,不讓她晨練了,那她又要悶在屋子裏了。
“李琟,今日我的心跳可能有點快,不過也不要緊,不要緊的。”許傾心虛道,今天起得晚了點,但還是堅持爬起來跑步了,就是結束得晚了些。
李琟的神情肉眼可見的緊張了些,但是轉瞬即逝,他語氣平平:“何故?”是例行詢問的語氣。
方才的神情被許傾捕捉到了,于是她更加心虛了:“做噩夢了。”說完謊話心跳得更快了,她不是個愛說謊的人。
“近來是比以前好了些,興許是夢裏那頭的生了嫉妒之心。”李琟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句話,許傾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人原來在安慰她啊。
夢裏的人見她身子好了些,嫉妒她?
這新穎的安慰方式,許傾還是頭一次見。
“李琟。”
被喚了名字的人聞言擡眸看向許傾。
“在你的觀念裏,女子是不是也不能抛頭露面?”
“......”李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是不是?”
“世上該是有不少女醫的。”
“對呀,”許傾極力贊同,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拍床而語:“女醫和男醫有什麽不一樣的,不是照樣可以懸壺濟世、妙手回春,這為什麽是男醫的專有詞?”
“......”
全然忘卻自己正對着位男醫講這番話,許傾又言:“李琟,我爹不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
“何事?”
沒想到李琟竟然會反問自己,許傾頓覺驚喜,思索片刻:“抛頭露面的事。”
“我朝民風開化,女子抛頭露面已是常态,令尊昨日許你出門上街,便也不是頑固之人。”
“不是不是,不是如此。”不僅如此。許傾也不知該和李琟作何解釋,“但願我能辦成這事兒吧。”
李琟點點頭,不再過問。
李琟看着她把藥喝完之後就走了,與往常并無不同,只是走到相府大門的時候,發覺自己出不去了。
許傾趕來的時候,就看到一群少女圍堵住他,都閃着眼看着這位不知打哪兒來的名醫。
早聽說相爺府上來了位名醫,身長八尺有餘,生得英俊極了,今兒一看果然如此,似是畫中人一般。
小姑娘們個個守在門前。
而李琟呢,低着頭拎着藥箱,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就安靜地站着,顯然是面對着這種情況開不出他自己的藥方。好巧不巧,這時辰太陽正懶懶散散地升着,陽光就那麽斜斜地照過來。
地上李琟的影子愈發清晰,許傾腦裏浮現仙風道骨幾句。
李琟擡起頭淡淡地看了許傾一眼,可這一眼卻又像是有話要說。
許傾馬上跑過去給他解圍。
“大家散一散,給大夫讓條路。”
似乎是不贊同她小跑過來,李琟皺眉道:“別跑,吃風。”
許傾這下才放慢腳步。
這一衆人才覺過來簇擁在相府門前不被趕走便是好事了,聽許傾說完便馬上散開。
李琟大家讓出來的路走了。
到這邊之後每天都和李琟見面,每次他要麽一身白,要麽一身黑,黑白衣皆一塵不染。
她都看習慣了,就是沒算過他是不是按着什麽奇特的數列規律決定穿黑衣服還是白衣服。
也難怪都說他是神醫,還真有那麽點樣子。
可許傾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師傅們第二天答應得如此幹脆。
更不知道,這些都與這位神醫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