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裴絮一愣, 其他人卻都開始起哄,只當陳俞喬跟裴絮是在調情。
陳俞喬似笑非笑,裴絮沉默着。
可只有裴絮自己知道, 她從前就一杯醉,大病之後更是滴酒不沾, 生怕會對身體有什麽影響。
醫生曾經囑咐過, 吸煙喝酒萬萬不行。
陳俞喬淡淡地看着她, 那眼神好像是在說着,你敢不喝嗎?
敬酒的男人笑道:“行!那就嫂子來喝!我先幹了啊!”
裴絮看着被人遞到眼前的那杯酒, 猩紅的液體,瞧着就讓她生出一絲恐懼。
她心中一絲悲涼。
但最終,她笑着端起酒杯:“那我替陳俞喬喝這一杯。”
喝下去,兩不相欠。
再不糾纏。
她端起酒杯,正要喝, 忽然, 一只手蓋住了酒杯口。
是裴絮的同班班長李暢。
李暢如今是位教師, 他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但聲音裏卻透着質疑。
“陳俞喬, 你跟裴絮是兩口子,都不知道憐惜她的身體嗎?你讓一個得過癌症的人,替你喝酒?”
李暢曾經對裴絮有過好感,但如今時過境遷,早已放下。
只是,裴絮是個極其可愛的姑娘,他看不下去有人這樣欺負裴絮。
陳俞喬原本帶着淺淡笑意的唇角, 忽然僵住了。
他轉頭看向裴絮,裴絮緊張起來, 趕緊說道:“李暢,你在說什麽啊?”
李暢奪走她手裏的酒:“裴絮,你不用藏着掖着了,我們很多人都知道你得過乳腺癌,當初你不肯聲張,我們也不好戳穿你,但大家都很心疼你。這酒,你怎麽可以喝?”
裴絮一陣慌亂,趕緊否認:“李暢你搞錯了吧?什麽乳腺癌?”
李暢心疼地看着她:“咱班的孟菲菲在市醫院當護士,她看見過你,當時你在化療,特別痛苦。後來,我們幾個同學商議了下,湊了點錢打到你醫院的卡上了,沒讓你知道。其實我們一直都想問問,你現在還好嗎?”
裴絮眼睛一熱,怪不得,怪不得,在她最難的時候,彈盡糧絕,借不到錢的時候,醫院賬戶多出來兩萬塊。
護士告訴她,是醫院減免。
但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
那時候裴絮想了很多,卻始終無法确定這是怎麽回事,再後來病痛折磨之下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原來是她的老同學們!
裴絮眼睛紅紅的,她也不好否認了,眼淚迅速滑落,她擦擦淚,勉強笑了出來:“我現在挺好的,謝謝你們,回頭我把錢還給你們。”
李暢笑起來:“不用還了,我們也都忘了誰捐了多少了,你身體好了就行,以後常聯系,有啥難處就說。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話音才落,一直沒有說話的陳俞喬忽然把手裏的果汁往桌上猛地一放。
“砰”的一聲,果汁濺得到處都是。
他眼睛發紅,鉗住裴絮的手就往外走。
裴絮被他猛地一拉,差點摔跤,急急忙忙地被迫跟着往外走。
“陳俞喬,陳俞喬!陳俞喬你放手!”
裴絮連着喊了好多聲,都沒有回應。
直到他胡亂解鎖了車,打開後車門,直接把裴絮推進後排車廂。
他壓進去,鎖上車門,把裴絮逼到角落,氣息紊亂,聲音都是顫抖的。
陳俞喬咬牙切齒地看着她:“說,你什麽時候得的病?”
裴絮很怕,她沒有見過這樣的陳俞喬,他現在像是一個瘋子,好似随時都會殺人。
她甚至不敢撒謊。
“2015年七月。”
陳俞喬笑了起來,越笑越覺得可笑,他右胳膊被碰了好幾下,疼得鑽心,血滲透了紗布,卻遠不及他心裏的痛。
李暢的話,仿佛一柄劍,徹底地貫穿了他。
“所以,你馬不停蹄地跟我離婚了?”
裴絮麻木地點頭,扭頭不去看他。
陳俞喬沒有說話,他什麽都說不出口,也問不出口。
裴絮小聲地說:“陳俞喬,你壓到我頭發了。”
陳俞喬安靜地從她身上起來,坐到她旁邊,裴絮整理了下頭發和衣服,試圖解釋:“陳俞喬,其實我……”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聽到身旁男人失控的哭聲。
他兩手握拳放在膝蓋上,不停地發顫,紅着眼,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裴絮慌了,趕緊說:“陳俞喬,我好了,其實,其實,怎麽說呢,都過去了呀!唉,你……”
她嗓子發硬,陳俞喬兩只手抵住額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車內地毯上,以及他自己的皮鞋上。
良久,他才鼻音濃重地問她:“病了多久?在哪治療的?現在怎麽樣了?”
裴絮一一回答:“病了一年半,就在榆城市醫院治療的,沒有手術,化療放療都做了。現在挺好的,上個月去複查一切都正常。就是……吃術後藥導致胖了點,不敢輕易減肥。”
她用的字眼都很平淡了,可卻讓陳俞喬覺得異常崩潰。
他沉默了好一會,問道:“裴絮,你覺得我愛你嗎?”
裴絮怔怔的,心裏很酸,好一會才說:“以前……很愛。”
“那現在呢?”他問。
裴絮搖搖頭:“我不知道。”
陳俞喬笑了:“那你知道什麽?”
裴絮茫然:“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現在只想簡簡單單地活下去。”
她怕生病,怕疼,怕極了。
也很怕……死去。
陳俞喬又問:“那你愛我嗎?”
裴絮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想回答愛,但又覺得自己不愛了,想回答不愛,卻又覺得,她何時停止過愛他呢?
見裴絮不回答,陳俞喬伸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臉頰。
他眼睛帶着紅血絲,裏頭是深深的悲傷。
“如果你讨厭我,我改。你以前說我身材不好,我後來健身了,你可以來驗收成果。你說我沒錢,我現在也有錢,有很多很多,你可以随便花的那種。你說我……不行,但我要解釋一下,那時候你很怕疼,好多次開始不久就哭了,我只能中斷,其實我應該還是不錯的。”
裴絮臉一紅,那些都是她瞎編的理由,他還都信了?
陳俞喬聲音溫柔得很:“我并非一無是處,我們重新在一起,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乳腺癌我了解過,并非是很難以治愈的疾病,很多患者術後都是完全可以正常生活的,結婚生子都沒有問題。何況,我們現在條件好了,完全請得起頂尖的醫生,你在怕什麽?”
裴絮猛地一頓,仰頭看着他:“結婚生子?”
陳俞喬忍着右胳膊上的疼,伸出左手輕柔地摸摸她的頭發:“對,我們會有一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
裴絮心裏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她打開陳俞喬的手,坐直了身體。
“陳俞喬,我很抱歉,有些話我必須說清楚。我對婚姻沒有興趣,我只想一個人過。”
陳俞喬眸中的光亮漸漸暗淡下來,半晌,他嘆氣說道:“那好吧,不結婚也行,你可以選擇我做你的男朋友。”
裴絮抿抿嘴:“那也不行。”
陳俞喬眯起眼:“那想怎麽樣?做炮友?”
裴絮臉上一紅,氣呼呼地說:“陳俞喬!”
他放緩聲音:“好吧,那我們先做朋友。”
裴絮不想說話,扭頭看向車外,陳俞喬卻伸出左胳膊把她摁到自己懷裏,聲音疲憊至極。
“絮絮,我疼。”
裴絮立即去看他的胳膊,幾番折騰之下,陳俞喬的胳膊紗布都髒污不堪,她又氣又急,立即要帶他再次去醫院換一下紗布。
從醫院出來,已經時間不早了,裴絮琢磨着陳俞喬現在這麽有錢,肯定在榆城也有房産,她淡淡說道:“要不你找個代駕,我要自己回家去了。”
陳俞喬沒答話,半晌才神色萎靡地說:“疼。”
裴絮仔細看看他,皺眉問:“哪裏疼?”
陳俞喬有氣無力的:“胳膊疼,嗓子也疼,頭也疼。可能發燒了吧。”
裴絮猶豫了下,試了下他額頭。
男人體溫本身就比女人要高,裴絮疑惑地摸着他的額頭,總覺得他似乎沒有發燒,或者也只是低燒?
陳俞喬背靠在車廂後座上,一臉生無可戀,裴絮猶豫了好一會說:“那我送你回去?你房子在哪?”
他聲音悶悶的:“我在榆城沒有房子。這是離婚之後,我第一次回來。”
裴絮有些意外,但提到離婚她就有些尴尬,只能當沒聽見。
陳俞喬用下巴指指前面的酒店:“還得麻煩你把我的筆記本和藥都提到前面的酒店裏。”
酒店,在夜晚的街道上散發着暧昧的光。
裴絮一萬個不願意,最終看着他的胳膊卻狠不下心。
陳俞喬的筆記本輕薄,并不重,他的藥也并沒有幾盒,另外就是他的西裝外套。
裴絮拿着這幾樣東西,能感覺到自己仿佛被陳俞喬特殊的松香味道包圍了,清冽好聞。
兩人把車停到路邊,就這麽慢慢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身邊來來往往不少人經過,這樣安靜的相伴在一起走在街上的場景,恍如隔世。
誰也沒有說話,直到陳俞喬停在了一家水果店門口。
裴絮看他:“怎麽了?”
陳俞喬喉嚨動了下,有些可憐地看着她:“嗓子疼。”
他直勾勾地看向蘋果,裴絮無奈地說:“你現在是要去酒店,也沒有辦法煮蘋果水呀。”
“我定的套房,裏面什麽都有。”
這人,好像有些厚顏無恥?裴絮還沒有答應呢,陳俞喬就自顧自地進去挑選蘋果了。
裴絮站在水果店門口,聽着老板熱情地招呼陳俞喬,她的思緒飄了很遠。
雖然她當初喜歡了他那麽多年,可真的結婚之後卻時常心有不甘,時不時作上一回。
比如,有一次一起買水果呢,她忽然想到季曉雯跟陳俞喬高中時的緋聞,心中不爽,就要求他當衆大聲跟自己表白。
她那時候想,陳俞喬肯定很尴尬,肯定不願意。
可誰知道,陳俞喬眸子裏都溫柔深沉的笑意,聲音爽朗:“老婆我好愛你,下輩子也嫁給我好不好?”
他聲音不大不小,水果店裏的人立即都看向他們,裴絮的臉紅透了,陳俞喬卻笑着遮住了她,低聲說:“老婆,你這麽好,我怎麽可能會不愛你?”
陳俞喬比她幻想中的陳俞喬,還更加好。
他表達出來的愛意宛如夏日的滔滔甘泉,又像是春日的盛陽,把你完完全全地籠罩着卻不會讓你有任何不舒服。
有時候裴絮都會想,真的是她暗戀了陳俞喬多年嗎?
為什麽她覺得,陳俞喬對她的喜歡也絲毫不遜于她對他。
……
終究,是她對不起他,如果她有健康的身體,如果她能确認自己永不辜負他,她一定會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永遠都不松開。
裴絮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再看看站在蘋果旁邊的陳俞喬,目光貪婪。
她跟陳俞喬再見面的日子不多了吧?等壁畫結束,她會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麽,她可以卑微地無恥地享受一下這最後的相聚嗎?
事實上,裴絮沒得選擇,她每多看陳俞喬一眼,就覺得自己被他身上渾然天成的氣質吸得更牢固。
腦子裏昏昏沉沉的,直到裴絮跟着他進了酒店,她提着水果走到廚房裏去給他煮蘋果水。
高檔酒店的套間裏,有簡單的廚房和廚具,裴絮熟練地把水果切好,燒水。
陳俞喬就坐在沙發上,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看着廚房裏忙碌的女人。
他覺得時間過得好像很快,卻又好像很慢。
快到他希望時間靜止,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絮絮不會離開,也不會再生病。
慢到他想要知道,未來會如何,他能跟她白頭偕老嗎?
心中仿佛被壓了千斤重物,陳俞喬拿出手機,找到認識的一位院長,開始咨詢關于乳腺癌的事情。
另外,他托人去調查裴絮在榆城市醫院的病例。
“可以喝了。”裴絮端着一碗蘋果水,放到他旁邊的桌上。
陳俞喬下意識地把手機鎖屏,擡頭安靜地看着她,懶懶地勾唇:“我右胳膊擡不起來,左手不會拿勺子。”
裴絮咬咬唇:“你端着碗直接喝不就行了嗎?”
陳俞喬淡淡說:“那樣不雅。”
裴絮表示非常無語:“可是……你以前不都是對着碗一口氣喝光的嗎?”
陳俞喬舔舔唇:“以前喝光了有獎勵,現在有獎勵嗎?”
對,以前他感冒的時候偶爾不願意喝這個蘋果水,總覺得感冒不算什麽,扛一下就過去了,裴絮就威逼利誘讓他喝,說是喝完了有獎勵。
到後來,他嘗到了甜頭,次次都要有獎勵才喝。
每次裴絮答應了之後,他就端着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幹,笑眯眯地把她抱起來往卧室走。
裴絮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很紅,她低下頭不看他:“好吧,我拿勺子喂你。”
溫度适宜的蘋果水,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到男人嘴裏,裴絮安靜地看着他。
陳俞喬長得是真的标致,眉眼鼻唇,都如勾畫出來的一般,喝水時喉嚨滾動,性感十足。
怪不得羅小姐條件那麽好又那麽漂亮的人,都對陳俞喬一副崇拜的樣子。
還好,一碗水沒有多少,終于喂了一大半,裴絮松了一口氣:“差不多了。”
陳俞喬心滿意足,眸子裏含笑看着她,裴絮端起碗送到廚房,洗好放好,出來就拿起來自己的包。
“那我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她一分鐘也不想再待下去。
她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卻控制不住自己的靈魂,她真怕自己下一秒就勾着他脖子喊老公。
克制五年,處心積慮,可現在簡直潰不成軍。
她再不撤退,城牆會盡數倒塌。
陳俞喬看着她迫不及待要走的樣子,聲音閑閑的:“裴絮,這個人是誰,為什麽會有你的照片?”
他盯着自己的手機,眉頭微微皺着。
裴絮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下意識走過去往他手機上看:“什麽?”
就那麽一瞬間,陳俞喬把手機一扔,左手猛地一拉,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緊緊地抱着。
“別走,陪我。”他閉上眼,呼吸的熱氣噴到她的耳朵上,裴絮渾身都是一震。
陳俞喬怕她掙紮,摟得很緊,裴絮覺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她也是個普通人,她沒有那麽堅強。
懷裏的女人面龐紅潤,唇色嫣紅誘人,她仰着頭,眼睛裏都是亂閃的碎光。
“陳俞喬,你再不松開,我就……”
陳俞喬輕哼一聲:“就怎麽樣?打我?罵我?那來吧!”
話音才落,他的唇被一片柔軟覆蓋,陳俞喬猛地睜開眼,就發現裴絮近在咫尺,正生澀而又笨拙地親吻他。
她閉上眼睛,身上都在微微地顫抖,關了五年的閘瞬間打開,渾身的水都在往外溢。
裴絮跟從前有很大區別,從前她玲珑瘦弱,陳俞喬抱着她總覺得心疼,輕輕的姑娘,單薄到骨頭都有些咯人。
可如今她胖了不少,抱着就覺得軟嫩嫩的,陳俞喬左手攬住她的腰,只猶豫了一秒,就如同被瞬間引爆的烈焰,唇舌進攻,毫不留情。
那是想念了五年的水蜜桃滋味,清甜的桃汁讓他忘情,柔軟的桃肉在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似在勾魂,他幾乎要把她啃咬到撕碎吞下去。
裴絮本身其實是有些愧疚的,是因為她忍不住去親的陳俞喬,她想占他的便宜,揩他的油。
可誰知道,下一秒她收回了愧疚,因為她被陳俞喬的攻勢吓到了。
從前兩人不知道親過多少次,可他都非常顧及她的感受,大多是溫柔的,輾轉的,這樣強勢而又熱烈的陳俞喬,裴絮第一次見到。
她被吻得幾乎都要呼吸不過來了,渾身發燙,香汗淋漓。
陳俞喬情難克制,只恨不得就地辦了她,一看見她他就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該有的自律,但他不忍心,不舍得,只敢這樣抱着她吻。
他對不起她,在她最難的時候逍遙在外,整整五年,她是怎麽過來的?
一想到這些,陳俞喬的心就疼得難耐,他厭惡自己,看不起自己。
卻又覺得毫無章法,沒有頭緒,他驚喜于她的主動獻吻,卻又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裴絮太累了,她沒有想到,接吻還可以吻這麽久,這樣累!
最後還是她嗚咽着求陳俞喬,他才堪堪離開她的唇,卻又忍不住一下一下親她的眉心,鼻尖,臉頰。
“你真香。”他咽了下口水,簡直想把她吃下去。
裴絮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皮膚幼嫩,她低低地說:“好累。”
累到大腦放空,沒一會兒,她就那麽地睡着了。
均勻清淺的呼吸,就在陳俞喬的面前,他始終單手抱着她,只恨自己的右手怎麽就被砸壞了,要不他就把她抱到床上去。
還好這沙發也算寬敞,他微微挪動了姿勢,把她和自己的鞋子脫掉,就抱着她躺在沙發上。
屋子裏實在太安靜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漸漸下移。
裴絮胸大,雖然是窩在他懷裏,但單薄的衣料掩不住驚濤駭浪,陳俞喬眸子一頓。
乳腺癌的大多患者都會進行切除手術,而裴絮卻只是化療和放療,他在心裏想着,是不是因為她的症狀并不嚴重?
正在他想着這件事的時候,手機亮了。
陳俞喬看了一眼裴絮,拿過來自己的手機。
微信上他托付的人發送過來一份資料。
“陳先生,因為裴小姐是五年前住院的,所以當時的情況不太好了解了,這是她的病例。裴小姐是晚期,本身是保守治療只做化療和放療的,因為手術意義不大,但她也算頑強,也算是遇到了奇跡,做完化療和放療竟然也痊愈了。另外就是我問到一件事,當時裴小姐住院發生了醫療事故,護士弄錯了藥物的劑量,她的反應非常大,人也比較痛苦。”
陳俞喬盯着屏幕,一言不發,心髒難受得無法排解。
半晌,他發過去消息:“具體是什麽反應?那護士如今還在醫院?叫什麽名字?”
對方回複得也很快:“藥物反應主要就是嘔吐,腹瀉,疼痛,掉發等,人的身體會非常虛弱,免疫力降低,發燒感冒都很容易引起。她當時屬于晚期,反應會更激烈一些。護士名叫沈柳,去年出車禍之後就離職了。”
陳俞喬點開那份文件,滿目都是專業的醫藥用詞,一頁一頁,觸目驚心。
他看了很久,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看到一半實在崩潰,退出了文件。
如果不是這個時候裴絮就陪在他身邊,他不敢想象自己會如何失控。
陳俞喬輕輕用手指觸碰了下裴絮的臉頰,聲音黯啞:“以後再也不會了。”
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生老病死,不會讓你一個人疼,一個人哭,一個人面對那些艱難困苦。
他把她摟在懷裏,聲音很輕:“我發誓。”
裴絮沒有想到自己會累得一覺睡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陳俞喬還在摟着她。
早上人會清醒許多,她立即爬起來,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尴尬至極。
陳俞喬倒是精神得很,他坐起來,笑道:“餓了嗎?等會我讓人把早餐送上來。”
裴絮往後退了一步,他就站起來,往她跟前走了兩步。
“這麽怕我?我會吃了你嗎?”
說實話,昨晚上還真的差點被他吃了。
酒店套房裏的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冷氣聲音,她穿得薄,就覺得手腳都開始發冷。
再看看陳俞喬,他右胳膊上的紗布又開始滲血,胸前的襯衣被裴絮壓得滿是褶皺。
心中那點子狂熱的思念與瘋狂,總算被壓制了下去。
裴絮低着頭:“陳俞喬,不要這樣。”
她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抗拒他,陳俞喬覺得自己好似喝了冷水,五髒六腑都開始涼了下去。
他伸出修長的左手手指,擡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跟自己對視。
“不要哪樣?裴絮,昨晚是你親我。”
裴絮麻木地看着他,眸子裏沒有任何色彩。
她淡淡地看他:“你沒聽說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嗎?我年紀不小了,有欲望很正常,你難道沒有嗎?我只是找你發洩了一番而已。陳俞喬,你之前勸我不要異想天開,那我也勸你,玩歸玩,別當真了。我是生過病沒錯,但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我現在挺好的。”
陳俞喬的手猛地使勁兒,卻又生生克制下去心中的憤怒。
他緩緩地說:“不管如何,先吃飯,吃了飯再說。想必你也還記得生病時的痛苦吧?吃了這頓早餐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裴絮眼中一黯,沒再說話,她怎麽會不記得生病時的痛楚。
恰好這時候她媽打了個電話過來,一夜未歸,裴家父母都擔心壞了,裴絮趕緊躲到衛生間去接電話。
陳俞喬聽着她隐約傳出來的說話聲音,心中煩躁至極,心疼,後悔,憤怒,迷茫,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臉色克制不住地陰沉。
他撥了個酒店前臺的電話,讓人送兩份早餐過來外加一件簡單的T恤衫。
很快,工作人員敲門把早餐送到,外加一件嶄新的T恤衫。
陳俞喬送走工作人員,單手解開襯衫,換上那件白色T恤。
他剛把襯衫脫掉,裴絮就接了電話出來了,驟然瞧見站在房間裏的男人裸/露着胸膛,那腹肌十分誘人,身材簡直好到爆炸!
她一愣,立即漲紅了臉,轉身躲回到衛生間裏。
陳俞喬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套上T恤:“摸都摸過那麽多次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裴絮咬着唇不說話,她以前的确喜歡摸他胸前的肌肉,那時候陳俞喬并沒有太多時間鍛煉,只有隐隐約約的馬甲線,可現在卻堪稱完美,無比誘人。
她心跳加速,一言不發,默默地感覺到,自己被勾引了!
“出來吧,吃飯了。”陳俞喬坐在沙發上,用左手揭開盛放早餐的白色瓷碗。
早餐并不複雜,黑米粥,煮雞蛋,清炒時蔬,蔥油餅,還有一份雞湯小馄饨。
聞着清香誘人,裴絮昨晚上參加飯局沒有吃多少飯,這會兒倒是有些餓了。
陳俞喬拿起一只雞蛋往桌上敲了敲,單手剝開,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就那麽喜歡我?放不下?離婚了吃頓飯都不行?”
???裴絮一愣,幹脆走過去大大方方地坐下。
她哪裏就有放不下了?只要他肯放人,她從此以後都能不再見他。
陳俞喬把剝好的雞蛋遞給她,裴絮看了看,最終還是抿唇說道:“我不能吃雞蛋。”
“為什麽?”陳俞喬并未明白,之前在一起的時候,裴絮挺喜歡吃雞蛋的。
“乳腺癌患者在康複之後也要盡量避免雞蛋雞肉等雌激素過高的食物,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雞蛋了,平時就是吃點鹌鹑蛋或者鴨蛋來代替。”
她如實陳述了原因,陳俞喬沒什麽表情,半晌收回了手裏的雞蛋。
他覺得自己和那雞蛋一樣,都是多餘而又可笑的。
五年,不是彈指一揮間,她受的苦,她每一天都怎麽過的,他完全不知道。
她還是她,卻又像是換了一個人。
所以,她也有足夠的理由抗拒他吧。
再或者,她是真的已經放下了,不再喜歡他了。
陳俞喬沉默地把雞蛋和雞湯馄饨都放到一邊,說道:“那你吃黑米粥和蔥油餅,還有這道小菜炒得也不錯。”
裴絮嗯了一聲,端起粥喝了幾口。
兩人沉默地吃着這頓早餐,陳俞喬吃得并不多,他沒什麽胃口。
裴絮吃掉了小半塊蔥油餅,忽然就擡起頭,目光真誠地看着他。
“陳俞喬,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離婚是我傷害了你,但你千萬不要以為我是因為生病才跟你離婚的,我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适。”
陳俞喬本身胃口就不好,這下子幹脆什麽都不想吃了,他沉聲問:“哪裏不合适?”
裴絮輕輕一笑:“感情的事情說不清楚,就是忽然覺得不想繼續在一起了,否則我哪裏有那麽偉大,獨自躲起來去承受那些呢?對不起啊,但是這就是事實。你說的也對,離婚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當朋友也是可以的。但我們終究要認清事實,破鏡難圓,糾纏只是因為不甘心,只是懷念那個曾經的自己……”
“別說了。”他粗暴地打斷她。
陳俞喬忽然站了起來,他煩躁地伸右胳膊去拿煙,卻因為疼痛只微微擡起來一點又放了下去,幹脆用左手去拿,拿起來之後放到唇間,打火機咔噠一聲,火苗點燃了煙。
男人微微歪頭,英俊面孔很快被煙霧籠罩住。
裴絮安靜地看着他,以前他不怎麽抽煙的,頂多去外頭酒局礙于面子抽幾根,所以陳俞喬的身上總是帶着清爽的味道。
可今年再次遇到之後,裴絮發現他似乎染了不小的煙瘾。
那抽煙的姿勢熟練至極,看得她心裏難受得厲害。
她站起來,有些落荒而逃:“我先走了,再見。”
陳俞喬沒答話,餘光中她絲毫不帶留戀地打開了門,離開了這裏。
屋內安靜一片,只剩了他自己。
煙味早已覆蓋了所有她殘留下的清香,似乎她不曾來過。
陳俞喬一根又一根,抽完了剩下的半包煙。
裴絮回到家難免解釋了一番,就說昨晚上跟老同學聊得太開心就沒有回來,其實她媽并不是特別擔心她,反倒希望她趕緊多認識些人,交個男朋友。
女人一輩子孤苦伶仃可不好,有個人知冷知熱,他們百年之後也會更放心些。
裴明急匆匆地回到家喊了起來:“倩琳!趕緊去店裏幫忙,不知道咋的來個人,要了好多貨!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張倩琳一聽趕緊地就要出去,裴絮也緊跟着要去,父母卻死活不讓她去。
“雜貨鋪裏都是灰塵,你就在家待着,洗衣機裏的衣裳等會晾了就行!”
裴絮知道拗不過父母,也就放棄抵抗了,轉身去看洗衣機。
張倩琳跟裴明匆忙跑到雜貨鋪,就瞧見一個中年男人還站在門口等他們,這人不知什麽來頭,就說是要買些日常用品,工廠宿舍用。
他雜七雜八地挑選了許多,最後,把裴明的倉庫幾乎都搬空了。
雜貨鋪平時生意不冷不熱,賺些小錢可以,大錢倒是沒有過,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闊綽的客戶,裴明兩口子激動不已,數了數錢,決定回頭塞給閨女幾千。
裴絮蹲在洗衣機邊,打開手機,就發現自昨晚起班級群就炸開了,不知道被艾特了多少次,都在詢問她跟陳俞喬的事情。
可裴絮無法作答,他們早已離婚,完全不是外界所想的那樣,她只能裝看不見。
可笑的是,姜妍還發來了好友請求,見裴絮沒同意,姜妍發了好幾次,用詞懇切卑微。
“裴絮,以前都是誤會,年輕不懂事,咱倆好歹都是老同學,以後多走動。”
“我真的錯了,其實我一直都很欣賞你,想跟你做朋友。”
“能給個機會嗎?明天請你和陳總吃飯好嗎?”
……
裴絮輕輕一笑,陳俞喬的魅力真是太大了,姜妍這樣的人竟然都夾着尾巴來求她。
如果姜妍知道她跟陳俞喬的真實關系,只怕要當場氣吐血吧。
她把手機放到一旁,瞧見洗衣機已經停止運轉,打算開始晾衣服。
衣服才剛晾完,裴家樓下就傳來了一陣喊聲。
“裴絮!在家嗎?”
裴絮從樓上往下一看,樓下分明站着個男人,他剃着寸頭,穿一件花裏胡哨的襯衫,脖子上還戴了一根金屬項鏈,長得還算不錯,但打扮非常新潮。
周越見無人應答,又扯着嗓子喊:“裴絮!裴絮!”
裴絮趕緊擦擦手,蹬蹬蹬跑了出去:“周越,你怎麽來了?”
周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吐槽:“你怎麽又胖了啊?複查了嗎?身體怎麽樣?”
裴絮笑笑:“吃得多就胖啊,複查了,還挺好的。你呢?”
周越抱着胳膊,笑着看她:“我還好吧,破産破得日子苦不堪言,還好,最近整了個奶茶店,走,帶你去喝奶茶,管夠!”
兩人許久未見,但友誼未變,說起話來還是那種熟絡的味道。
裴絮生病那年,周越給了她一張卡,鼎力相助,可誰知道,裴絮還沒有動那張卡呢,周家就出事了,周越的爸爸因為經濟犯罪锒铛入獄,家裏的房子都賣了。
她立即強行把卡還給了周越,周越心中愧疚,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幾年裴絮不容易,周越也不容易,兩人說起來都是感慨。
兩人沿着巷子往外走,一邊說話一邊笑,周越眸中笑意濃濃:“我開的奶茶店你猜叫什麽名字?”
“叫什麽啊?我沒聽我爸媽說。”
“陪你來喝。”
裴絮瞪大眼睛:“你這什麽名兒啊!”
周越卻覺得自己老有才了:“這名字不好嗎?我在邀請你來喝奶茶啊,裴絮,你來喝,哈哈哈,我覺得老子賊有才了!”
裴絮搖頭:“周越,你好不容易才又開始做了點生意,可要認真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得考慮結婚的事情了。”
周越滿不在乎:“現在買不起房子,我跟你一樣沒打算結婚,等老了咱倆一起湊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