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庚被綁着帶上了馬車,上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馬車跑了一夜,當天邊微亮的時候,總算停了下來。許庚根據馬車的速度和經過的時間,大致估計出這一路走了多少路程,再一想這一塊地界只有兩處秋凰樓的分樓,兩處一合計,便大概知道了現在他被送到了哪裏。
他之所以知道自己會被帶到秋凰樓的分樓,是因為他從李霜鹜的口中聽出了另一個男子的身份,謝楓——秋凰樓副樓主,也是秋凰樓樓主謝麟的唯一胞弟。不過除了長相之外,這兄弟二人卻幾乎沒有什麽共同點。一無是處,流連煙花之地,沉迷賭博的謝楓,幾乎可以說是秋凰樓最大的污點,也是江湖最大的笑話,不知道他為江湖人士的茶餘飯後提供了多少閑談的笑資。
下了馬車,也沒給他多少喘息的機會,李霜鹜便親自押着他,一路七拐八彎地走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一看院子裏的房子,許庚便知道了,這裏是這處分樓的牢獄。一路走來,李霜鹜也沒有跟他說什麽,直到把他送進最裏面的一個房間之後,才對着許庚抱拳道:“這位兄臺,不知怎麽稱呼?”
許庚冷眼看着眼前之人,既然都已經把人抓來關起來了,還這樣惺惺作态幹什麽。
李霜鹜等了許久,不見許庚言語,也不惱;“這次的事情多有得罪,但請閣下在這裏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叫人來找我。”
許庚依舊不發一言,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開始查看房間四周的情況,比起旁邊站着的這個人,将要住上一段時間的這個地方更值得他去關注。
李霜鹜這是第一次與人說話卻幾乎完全被無視,過去若是有人對他不滿,大部分都會隐忍不發,當然嗤之以鼻的人也不是沒有,卻幾乎沒有現在這樣的情況。這個人,他派人查過,卻查不出任何來歷,就像憑空出現一般。本以為他只是許晏之掩人耳目的一個幌子,卻沒想到竟然有驚人的功力,那晚要不是這人急于帶着許晏之逃脫無心打鬥,只怕自己要來一場苦戰而且幾乎沒有勝算。
只是現在這人卻明顯受了嚴重內傷,看得出來幾乎氣力不支。李霜鹜暗中觀察着四處走動着的許庚,步伐略微虛浮,呼吸微微不穩,連夜疾馳的馬車似乎更加給他本就已經受損的身體增加了不少負擔。
待許庚走了一圈停下,難得向李霜鹜看了過來,但那眼神卻分明像是在問“你怎麽還沒走”。李霜鹜也無意再呆下去,這人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幾乎沒有能力從這層層把守的監牢逃出去,他也不用親自守着。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便鎖上鐵門出去了。
李霜鹜出去之後,許庚伸出手扶着牆,慢慢地坐了下來。他剛才盡量忍着身上的難受站得筆挺,現在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他說不出這種難受是什麽感覺,身上的每一根筋每一塊肌肉每一節骨頭,都覺得異常不對勁,就好像有無數蟲子在裏面蠕動啃咬,那已經不僅僅是單純的疼痛了,身體裏的所有血液都似乎快要凝固了。許庚緩緩地躬下身來,低埋着頭兩手環抱住自己,試圖讓自己好受一點。
他以前受訓的時候,曾經練過忍受各種各樣的酷刑。再怎麽痛苦的刑罰他都忍下來了,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腦殼幾乎疼得都要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許庚縮成小小的一團,慢慢地倒在了床上,很小的一張木板小床。
幸好當時莊主不在,幸好只是自己一個人被抓來了,若是莊主也被抓的話,那麽受傷的自己便成了累贅。而現在這樣自己一個人是死是活便都是自己的事,這樣就好。
現在怎麽樣都不所謂了,或許會就這樣一點一點痛死吧。許庚模糊地想着,這樣也好,該做的他都做了,現在他也已經沒有什麽用了。這樣死掉,也算是為了莊主而死吧,那麽也算是沒有白死。許庚漸漸阖上了眼睛。
謝楓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被自己抓來的人,躺在牢房裏的床上一動不動。李霜鹜不準他來這裏,憑什麽?這可是他謝楓的地盤,看牢房的人也是他謝楓的人,那個整天頤指氣使的李霜鹜,給他臉還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再說了,昨天要不是自己提議去青樓搜查,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找到這個人?
謝楓小心翼翼地靠近床上躺着的人,他看得出來連李霜鹜對這個人都有點忌憚,便能猜想到這一定是一個厲害的人物,只是看來這人現在身受重傷,還不是跟沒了牙齒的老虎一樣了。謝楓移動緩慢,總算來到這人跟前,卻不見他有半點反應,仔細一看,似乎是昏迷過去了。啧啧,看來受的傷還挺重。謝楓伸手使勁地推了推,依舊不見他清醒。心裏一松,上前大力地将這人側躺着的身子翻過來讓他露出面容來。
依舊是那張極其普通的臉,謝楓不甘心,伸手上前在這人的臉附近摸索了起來,試圖找到人皮面具粘合的地方,卻怎麽摸也沒發現。莫非這個人真的就是這幅長相?謝楓再一次仔細地看了看這個人的臉,許晏之是如此不挑剔的人嗎?
他今天來便是想見識一下能讓許晏之青睐的人到底有什麽姿色什麽本事,他剛開始着實是期待了一番。畢竟那個雲蕭他是親眼見過的,果然是名不虛傳,實在是個神仙般的人物,他當時便巴不得能撲上去了,他從來男女不忌。本以為那雲蕭被秋凰樓的人抓住以後,自己便可以趁這機會好好享受一番,卻沒想到他哥這人腦子不開竅,看得死緊,幾乎不讓他靠近一步。這次運氣好,終于又逮到一個,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相貌普通,毫無氣質可言的人。謝楓暗自啐了一口,沒好氣地使勁推了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卻依舊不見任何響應。不會是死了吧,謝楓心想着,伸手到這人鼻下探了探。
“啧,原來還有氣啊,弄得跟死了一樣。”謝楓一甩手,抓這樣的人真的能對付得了許晏之嗎,切,也不知道那李霜鹜是怎麽想的。本以為這次來可以逗逗這個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的人,現在這副死人樣,實在是無趣的緊。
在謝楓轉身正準備開門出去的時候,鐵門卻先開了,李霜鹜從外面走了進來。李霜鹜剛剛聽到有人來跟他彙報說,謝楓不顧阻攔擅自進到了這裏,便連忙趕了過來,現在被關着的這個人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你過來做什麽,我不是說了讓你別管這裏的事嗎?”李霜鹜轉頭看到許庚毫無動靜地躺在木板床上,眉頭狠狠一皺,“你做了什麽。”
李霜鹜撇下謝楓快步上前查探狀況。
“這裏是我的地方,我來自己的地方,為什麽要經過你的同意!?”謝楓心下惱怒,自從跟李霜鹜合作之後,這個人卻總是對他指手畫腳。
“謝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動什麽腦筋。這個人現在是我們對付許晏之的重要把柄,你如果還有點腦子,就該分得了輕重。”李霜鹜盯着謝楓,一字一句強調。
“是,就您李大盟主有腦子,我這種人自然不能跟足智多謀的您相比。”謝楓諷刺了一句,甩門便出去了,心裏已是不滿到極點。
李霜鹜本想仔細檢查一下許庚的情況,卻沒想到他才剛準備動手想把許庚放平,許庚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李霜鹜心下一驚,防備地放開了手。
從謝楓進來後,許庚一直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得到有人在旁邊,但是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好像是被夢魇住了一般,全身都沉重得仿佛上面壓着無數巨石,幾乎完全動彈不得。他拼命使勁掙紮,想要睜眼起身,卻依舊徒勞無功。
不行,他還不能這樣睡下去,不可以。他聽到了,剛剛有人提到了莊主,他們要對付莊主。他不能這樣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