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到住處的許庚,竄回了房梁上的固定位置,其實現在許晏之并不在附近,他可以不用這樣隐藏起來。但現在他根本沒法想那麽多,他只是下意識地想找個最習慣最有安全感而且最隐蔽的地方呆着。
他摩挲着手中的瓶子,小巧精致的瓷瓶表面是一副水墨山水畫。他慢慢轉動着瓶身,細細地将瓶子的每一個地方都深深地刻進自己的腦中,然後又好像怕它會碎般,小心地将瓶子藏到了懷裏最深處,然後便開始蹲在梁上發呆。他反複在腦中回想着剛剛許晏之的寥寥數語,什麽疼痛早已經抛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許晏之回來,許庚才猛然驚覺般醒了過來。他看着許晏之從梁下走過,進了屋子,頭發也是濕的,想到剛剛自己才洗到一半的衣服。連忙又出去将那些衣服洗完晾好。之後又在附近走了一圈,發現這附近并沒有适合食用的植物,而本來他賴以為食的糙米餅,卻在昨晚已經被許晏之和其他東西一并丢于地上弄髒,無法食用。
覓食失敗的許庚回到住處,許晏之這時正在書房擺弄着圍棋,而早餐擺于飯桌上早已經涼了,雖然剛剛已經漱了幾次口消除了心中的不适感,但還是不覺得餓,便也無意于吃這已經涼了的東西。直至中午許庚取回了午餐,将早餐換下,許晏之才步出書房用餐,他本以為放好東西後許庚便會離開,卻沒想到看到許庚正單膝跪地等着,似乎有事要說。
“何事?”
許庚剛剛在布置午餐的時候,心中便在掙紮,他現在沒有食物,這樣下去怕是會撐不住,自己餓着倒是無所謂,但是如果他沒有體力的話怕是無法很好地做事。而這莊主不吃的早餐如果可以給他的話,他可以省着至少吃上五天,雖然無禮但是他還是硬着頭皮請示。
“莊主,可否将這早點賞給屬下,屬下的幹糧已經無法食用。”
這話讓許晏之心中小小地吃了一驚,他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影衛的吃飯問題。一直以來,影衛從來都是需要的時候出現,平時不見蹤影。他們平時的吃穿用度也似乎非常神秘,甚至給人不食煙火的錯覺。而這時,他也想起似乎昨晚他在這個影衛的衣物中發現了類似餅的東西,但是并沒有怎麽在意。難道這些就是他的食物?
其實送來的食物都是雙人份,連碗筷也備的是雙份,他本以為這個影衛會等他用過之後,會将他所剩吃掉,難道他昨天一直吃的就是那些又硬又幹的餅?
“恩,拿去用吧。”許晏之不禁多看了這個影衛一眼。眼前的影衛還是垂着頭,看不見他的臉。
許庚得到允許,提着籃子退下了。來到廚房,許庚拿出一個饅頭,就着豆漿咬了兩口,這饅頭不像糙米餅容易飽肚,但是現在必須省着吃。将咬了兩口的饅頭放回籃中,他慶幸許晏之不吃的是早餐,豆漿饅頭都是他可以吃的東西。将籃子打開蓋子擺到院中通風之處,讓饅頭快點風幹,這樣就不容易腐壞而且方便攜帶,現在是夏天,這裏又潮濕,食物放久了很容易發黴腐壞。
接下來的一個下午,許庚都盡量小心地讓自己不在許晏之視線範圍內出現。連晚飯也是乘着許晏之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擺好的。他知道許晏之習慣的進食時間,所以等他擺好沒多久,許晏之便出來了。許庚在梁上,一邊聽着裏面傳來的碗筷相碰之音,一邊隔着衣服,摩挲着懷裏的小瓶。
“進來。”剛聽到的一瞬間,許庚還以為是自己在發呆所以聽錯了。但還是很快确定應該不是聽錯,就翻身下來進去了。許庚有點忐忑地躬身站到許晏之身前。
“我用完了,這些飯菜有多,你吃吧,以後也照此。”他不想現在唯一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不能保持足夠的體力,現在表面上雖平靜,但随時有可能出現突發狀态需要應付。
“是。”
許晏之吩咐完,便起身離開了廳室。留了許庚一人還呆立在原地,他覺得今天一天都有點不現實。他本來都已經準備好接下來幾天要節省着吃今早剩下的幾個饅頭。他沒想過莊主會在意他吃什麽。
莊主自十五歲當上凡莊莊主擁有影衛以來,就一直不太喜歡與影衛做太多接觸。除了每月發月錢和派任務的時候之外,他們十人幾乎可以說就盡量保持空氣般的狀态,其實除了莊主剛成為莊主那一年他們出現的次數相對多一點外,之後就很少真正會遇到很多危險狀況需要影衛出手了,畢竟凡莊莊主的身份加上許晏之的武功,江湖上敢得罪的人屈指可數。但也正因為此,一旦有危險,那大多就是致命的事情了,所以影衛也必不可少。
其實歷屆凡莊莊主,大部分還是比較親近影衛的,畢竟那是他們最可靠最信任的手下。但是像許晏之這樣并不喜歡影衛介入自己生活的也不在少數,畢竟誰會喜歡自己不管是與心儀之人私會也好,游玩聚會也好,甚至是如廁也罷,身邊某個暗處總躲着個人在看呢。所以自從最初感覺到許晏之的疏遠與冷淡之後,他們就盡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而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卻是從來沒有甚至可以說是無法想象的。
許庚擡頭看看桌上的飯菜,半天才走上前去。所剩飯菜份量還有很多,畢竟本來準備的就是兩人份。只是看看那幾盤菜裏不是有肉就是有蒜姜之類,都不是他可以食用之物。這些東西都會使人的體味增強,而作為影衛,藏身之時不可以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破綻。
于是許庚便只盛了碗白飯埋頭吃起來,單單這白飯的味道和口感,就已經比他平時所吃的幹糧好太多了。其實在凡莊不用執勤的時候,許庚也能正常吃三餐,只是眼前的這碗白飯,卻越嚼越甜,許庚将所剩的白飯全都吃完,雖然肚裏已有十足飽意,卻還是覺得不夠似的。
吃完飯,許庚将碗筷收拾好,送回了原處,又忙着揀柴燒水。身上的不适雖然已經不如早上明顯,卻還是會時常叫嚣着它的存在。可是許庚卻在确定許晏之睡下許久之後,才悄聲來到水潭邊,身後雖然已經在早上清洗過,但是經過一天的動作,卻能不時感覺到有血流出,白天一天許庚都盡量忍耐着。
下到水潭裏,清洗完身體,許庚回到住處一間狹小的側房,嘗試着給自己上藥,雖然他經常用藥,卻是從沒給那裏上過藥。許庚趴到短小的木床上,退下衣服,蒼白的皮膚上到處青青紫紫,再加上許庚本身很多舊時刀傷劍傷,看起來慘不忍睹。許庚拿出自己平時随身的傷藥,然後用一只手困難地分開自己的臀瓣撐開,另一只手沾了點傷藥,探手去抹。他看不到後面的情況,而且因趴着身也控制不好力道,但也只好硬着頭皮咬牙繼續。他沒有用許晏之給他的玉瓊漿,那個精致的瓶子還是被他好好地藏在懷中。
好不容易上完藥,許庚噓了口氣,繼續趴着不動,過了半個時辰才起身,然後從衣服暗兜取出一枚細針,這種又細又長的針他身上帶了很多,平時用作暗器,還能當作縫衣針使用,打鬥時經常難免扯破衣服,他也大都自己縫補。許庚從另一個暗兜裏再拿出一小卷細線,便就着房裏的燭火,将昨夜被許晏之扯裂開的口子縫好,才将衣服重新穿戴好走出房外。
今晚如果蹲在梁上他怕傷好不了,就只好在院中暗處,靠着牆站着,便這樣站着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