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裏相救再重逢
慕清杳已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昏過去了,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後,他的眼前慢慢清亮起來。
帶着鈎刺的軟鞭一下下落到身上,竟是連一聲痛也喊不出來了,額上的汗不住地往外冒,很快就迷糊了雙眼,再次陷入黑暗之前,他聽到了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陛下有請慕侍郎。”
大殿上,一派燈火通明。
季如淵獨自一人負手站着,待慕清杳被扔進大殿後,向衆人使了一個眼色,片刻間,大殿之上便只餘他二人。
季如淵走近,望着滿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慕清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如蓮似雪般的人物,如今怎的成了這副模樣?你的顧子階怎的不來救你?”
地上的人沒說話,只是遙遙透過窗望向遠方,眸中沒有季如淵想象的痛苦、憤恨之色,而是一片清涼,如幽谷的寒潭,毫無波瀾。
季如淵看着慕清杳這不知畏懼的模樣,不由得攥緊了拳頭。這樣的不在意,分明是沒有将他放在眼裏!
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向那人單薄的肩頭,慕清杳晃了兩晃,終是支持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氣。
身上的傷口被撕裂,殷紅的血在地上無聲地流淌,蜿蜒的流過慕清杳散亂的長發,直流到季如淵腳下。
季如淵望着腳下的鮮血,厭惡的後退了幾步,看着慕清杳咬緊牙關隐忍的模樣,冷笑道:“朕還以為慕侍郎是鐵打的筋骨,若是痛,便叫出來,興許朕一時心軟,便饒過你。”
慕清杳仰頭躺在地上,慘白的臉上透出幾分死氣,嘴角的血一滴滴落下,他将頭偏向一邊,雙眼不自覺的慢慢合上。太累了,真是太累了,好希望就此睡去,不再醒來。
衣衫被人抓着,整個人被大力的搖晃,肩頭被人狠狠的一劍刺穿,撕心裂肺的痛感将慕清杳再一次從黑暗當中拉回。
季如淵放大的怒容出現在他眼前,“想就這樣輕易的暈過去,朕偏不許!”
“知道為何傳你上殿嗎?朕說過,要定期送給顧子階一些東西。你自己說說,朕這次送點什麽好”季如淵一下下的踏着地面,在這空寂的宮殿中,如同一陣死亡之音。
額上的血落在眼睫上,慕清杳于一片模糊的光景中,看見一個人影俯下身來。頭腦中昏昏沉沉,那個玄色衣衫身影越來越近,有那麽一瞬間,恍惚又回到了許多年之前,那人正是顧子階,這一俯身,也不過是臨睡前的一吻。
慕清杳的眼中,有溫熱的液體滑落,點漆的雙眸染上些許神采,不似剛才般空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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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淵打量着慕清杳,片刻後,滿意的笑道:“記得當初在綏國時,曾聽人說,顧子階最愛你的一手章草,不若将你的手砍下來送給他,朕相信,顧子階一定會十分歡喜朕送給他的大禮,慕侍郎覺得如何?”
慕清杳在看清了眼前之人後,神色一瞬間冰冷,他用盡氣力,斷斷續續的說道:“不過……一只手……罷了,只怕……是……永宣帝……認……不出,平白……負了……你的美意。”
季如淵拍了拍慕清杳的臉道,“慕侍郎,朕與你打個賭如何?若是顧子階認不得,朕便放你回去。否則……”
正說話間,門外忽有軍士之聲傳來:“陛下,八百裏加急軍報!”
“進來吧。”
季如淵抖開信箋,匆匆看了,而後轉向一旁的慕清杳,譏诮道:“顧子階真是好本事,利用杞、陳兩國的瑕隙挑起争端,杞國吃了虧,自然要向他求助,将珍寶、糧草通通送進綏國。顧子階解了糧草之急,頃刻間揮師北上,一路打進陳國,圍了陳國的都城。陳王不得已将之前侵占的土地全都還給了杞國。杞國上下歡喜一片,拜謝班師而歸。但顧子階卻仍是不走。聲稱他的東西落在了朕這裏,讓陳王幫忙讨要。陳國是朕的屬國,陳國主更是朕的母舅,好一個圍魏救趙!朕若不将你送回,在陳國那裏,便是失了信義,失了民心。但朕才簽了停戰協議,又不能與綏開戰。慕侍郎,你一日不歸,陳國之危便一日不解。”說到這裏,季如淵話鋒一轉,惡狠狠的吐出幾個字來,“可朕,就偏偏不讓顧子階如意!”
他蹲下來,輕輕的拍打着慕清杳的臉道:“如你這般的人物,天下間再難找到第二個,朕怎舍得讓你離開?”
“來人,替朕拟一封信給陳國國主,讓他不必擔憂,只需轉告顧子階,說他留在朕這裏的東西太過寶貴,朕希望他可以親自來取,十日之後,在桐城見。”
陳國國君在拿到信後,總算是大舒了一口氣。他連夜派使者出城,将這封信親自交到了永宣帝手裏,希望他可以退兵。
顧子階看了信後,臉便冷了下來,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以季如淵的為人,他怎能讓慕清杳在他手中多留片刻?
當夜三更,便發動大軍攻城。
面對着綏國猛烈的攻勢,陳國國君心驚膽戰,一連向堯國去了五封求救信,最後一封寫道,若城破,陳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可能會請求依附綏國。
顧子階的意思很明顯,用慕清杳來換陳國。依照季如淵的性子,山河和權利才是畢生所求,所以,顧子階斷定,他一定會送回慕清杳。
果然,在破城的前一天,季如淵帶着慕清杳來到了陳國國都。
顧子階也依言停止了攻勢。
城樓上,季如淵一身玄衣,負手而立。他的身邊,站着一個年輕公子,素色衣衫,玉簪墨發,溫和淡雅,只是臉上戴了月白色的面具。
季如淵揚聲道:“只不過将珍寶在身邊留了數日,永宣帝就這麽急不可耐?既如此,便親自來取吧。”
他一揮衣袖,城門緩緩而開。
顧子階将視線從那個清雅的公子身上移開,一拉缰繩,馬兒長嘶一聲。他望着眼前的城門,當下再不遲疑。
上将軍擋在馬前,焦急之色溢于言表:“陛下,小心有詐!”
顧子階點了點頭道;“朕知道,看好陳國的太子,若我明日未歸,便将陳太子縛于軍前。”說罷,再不回頭,領着數十人直奔城門。
顧子階剛一入城,城門立刻被下令關閉。霎時間,從四面八方湧出數百人,将顧子階和随從們團團圍住。顧子階輕挑眉,望着數步開外的季如淵和陳國國主,“怎麽,這便是陳國的待客之道?”
“子階兄,你行事如此狠辣,将人步步緊逼,如此行徑實乃非君子所為。既如此,我們只好出此下策。”
季如淵向一旁的陳國主使了個眼色,陳國主會意,一拱手,做出請的姿勢:“煩請子階兄獨自一人,于寡人宮中一會。其餘人等,先在此休息。”
副将宋珏急道:“陛下,不可。”
顧子階拍了拍馬兒的頭,“無礙,在這兒等我回來。”
陳國的王宮,華貴輝煌,靡靡之音在殿上響起,舞女們輕歌曼舞,水袖輕揚,一殿的旖旎□□。
陳國主開口道:“既然堯君願意将公子送回,還望子階兄能信守承諾,退兵止戰。”
顧子階将杯盞拿在手中,細細摩挲,“這是自然。人呢?”
陳國主開口笑道:“子階兄勿急,那位公子受了傷,現在在王宮裏将養,如若子階兄不棄,可在這裏多呆些時日。”
顧子階将杯中酒放下,淡淡道:“不必煩勞了,将他帶出來吧,在這裏打擾了許多時日,原也不是我的本意。”
“子階兄此言差矣,”季如淵道,“好容易請到子階兄,還未盡地主之宜,豈有就走之理?”
顧子階擡起眼皮,看向季如淵,“我奉勸季兄一句,凡事點到為止,若越了界限,則遺禍無窮。”
又轉向陳國主道:“忘了告知國主,陳國的太子殿下現正在我大軍中玩耍,不過國主可以放心,我已吩咐過衆将士,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太子。”
陳國主一滞,對旁邊侍從耳語幾句,侍從即刻快步出殿。
季如淵用中指扣着眼前的案幾,道:“想必子階兄片刻也等不得了。來人,将公子請上殿。”
慕清杳被幾個侍從簇擁着走出來,他的臉上覆着月白色的面具,看不到神情,步履緩慢,似乎每一步都在隐受着巨大的傷痛。顧子階立即上前,一手擁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柔聲道:“靠着我,少使些力,你能舒服些。”
慕清杳輕輕點了點頭,将身上大半重量移至顧子階的肩頭。顧子階扶着他小心坐下,端了面前的茶水遞到他唇邊,慕清杳就勢喝了幾口。
顧子階将茶盞放下,擡眼望向季如淵,眼中的寒光一閃過而過。
陳國主在得了侍從的消息後,讪讪的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強留,我這就派人護送子階兄出去。只是小子無知,恐留于軍中給子階兄添麻煩。還望……”
顧子階開口,“這個國主不必擔心,待我回至軍中,一定将太子殿下安全送回。”
“這樣再好不過”,陳國主站起身道,“來人……”
“且慢,”季如淵站起身來,一揚手,将陳國主的話生生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