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做什麽
從今天以後,黴腐味就與器材室、深綠色軟墊、一束陽光和遙遠的跑步聲有關,與林峥帶給陳裏舒适的、暖洋洋的、欣喜的記憶有關,而壞體驗都被替換。
這個人把這氣味和自己連接起來,而他對陳裏來說意義非凡。
林峥蹭着陳裏腿側的小腿打抖似的一動,又僵住,清清嗓子,“嗯……那以後想起這個味道就順便想起我。”
“再想想我做的林黑鴨,還有之前在你膝蓋上畫的碘伏小兔子,咱倆一起做出來的壓軸題,一路想,就能開心起來了吧?”
“……可以吧。勉強。”陳裏悄悄轉回去的半邊臉頰沒入昏暗裏,是後知後覺地因為剖白心事而感到了些許別扭。
他灑了碎金子的睫羽是陽光下的飛鳥,林峥情不自禁,不能不着迷。
看他臉紅,就不怕自己也臉紅了,他忍不住地咧出虎牙:“真的嗎?不是勉強吧?我以後也會對你很好很好,會讓你一直喜歡我這個朋友的。”
“你最好是。”陳裏笑罵,卻模糊地感覺到被他的話語撓了撓心底。
直到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有相似的好天氣,也是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從繁重的課業裏擡起頭來,偶然間走入窗下,懷着煩躁心情極目遠眺的一瞬間,才意識到,這一刻對他來說,似乎真的是某種留存許多年的慰藉。
而直到那一天,與之可相提并論的時刻他也只能數出三個:章澤第一次拉他的手在放學後帶他去吃冰、比他小臂還短一截的毛毛被周何為放到他懷裏、端午第一次躺在他的床上打小奶嗝。
作為兄弟,作為愛寵,作為妹妹,作為不遙遠的将來裏他會時時刻刻想要見到的人,抱走他少年時代的大部分煩惱,還讓他随時有處可去。
運動會趕在周五結束,閉幕式之後就放學,雖然只比平時早了兩個多小時,也足夠讓高中生們興奮了。
他們走出器材室的時候閉幕式就快要開始,陳裏只覺得滿操場都在沸騰,眼睛還沒适應驟然變亮的光線,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張勝八爪魚一樣黏個正着,在他耳朵邊扯着嗓子喊要放學後去吃肉!
陳裏被他吓得一抖,不堪重負,給他腦袋一下:“你先下來,我尼瑪要聾了。”
張勝略略略吐舌頭,跳下來就跑。
有張勝這個食欲旺盛的家夥在,周五放學後在各個烤肉店攢局是常規操作,大家已經總結出了一套簡明流程:勝哥先在群裏喊一聲,去的人扣一,不去的挨勝哥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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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流程走完,群衆積極響應號召,以陳裏為首,刷了滿屏幕的“張勝是飯桶嗎?”
勝哥摁滅屏幕,不和他們計較。
陳裏收拾完書包,在校門口的樹下等今天輪到做值日的章澤他們,旁邊站着林峥。久等不來,兩個人也一時無事可做,就懶洋洋地曬中午的太陽,肩并肩地靠在一塊兒,在人流不多的角落散發呆。
路口的紅綠燈變色,馬路上的車流停滞,風吹過樹冠的嘩嘩響聲和落葉墜地的聲音不知不覺間變得很明顯,林峥享受地半睜半閉着眼睛:“真好啊。”
聲音裏不自覺地拖長、放慢了:“我以後想做可以每天曬太陽的工作,像今天這樣,可以吹着風看落葉……能和你一起的話就更好了。”
陳裏支起肩頭,頂頂他的:“醒醒,白天做夢像話嗎。”
“……真的啊,這可是我的真心話。”林峥哀嚎,像翻個身那樣偏過腦袋,不滿地拿後腦勺對着陳裏,繼續嘟嘟囔囔,“劉老師說要做對社會有用的人,在這之前我就先做對你有用的人。”
陳裏接着他的話題講:“對社會有用就是對我有用了。所以呢,有想好以後要做什麽嗎?”
林峥完全睜開了眼睛:“要做什麽……不如說我能做些什麽吧,純文科應該不行,我不是那塊料,太鈍了。”
陳裏聽他說自己“太鈍了”,輕輕笑了一聲,胸腔震動,震掉了落在他身上的一片枯黃樟樹葉。
“如果真的能有機會改變一點什麽,也許必須選工科——對我來說,其他我都不行。”林峥看着天,慢悠悠地講,“你呢?你想做什麽?”
陳裏毫不猶豫:“想做醫生。”
他果斷得林峥都怔住,倏地轉回頭,過兩秒才問:“這麽确定?”
“是挺确定的。”男孩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對他笑笑,眼睛裏罕見的有一點赧然,沒有被主人嚴實藏起來,“我想……治病救人,做點什麽。”
“和你一樣。”想做點什麽。
“陳醫生?”林峥往外倒退幾步,看着他,從上到下,目光裏滿是期待和鼓勵的笑意,“你一定會是你們科室最搶手的醫生,像我爺爺每次都要排一上午才能見一面的那個老禿頂教授一樣。”
“說誰禿頂?”陳裏嗤他。
“我是說你好帥。”
林峥不知道開心些什麽,懶洋洋的神情一掃而空,繞着他不停念叨,“學醫啊,本科五年,研究生,博士,等你能給人看病,都是老帥哥了。”
陳裏想了想:“畢業以後還有規培,實習輪轉,應該是要很久的。”
“我聽說學醫和做醫生都特別特別忙啊?”
“嗯,我也聽說。”
林峥又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那到時候,我可以給你做飯,你每天帶着便當盒上班,像我媽一樣,每天的午飯都是我爸做的。”
陳裏想你還挺愛做飯的啊?委婉開口:“我應該也不會沒飯吃。”
林峥:“可是你點什麽外賣什麽難吃,老倒黴蛋了。而且到時候我手藝一定就巨好,肯定比你們食堂好吃。”
陳裏不知道他為什麽在這一點上這麽執着,但還是:“好吧,林大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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