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嫁衣(五)
“……怎麽這樣?”
任舒後退一步,聲音都發抖了,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誰:“為什麽是我啊?為什麽啊?”
眼看她又要哭了,陳黎野連忙打斷她:“行了,停,哭也沒用,先回房子吧,參與者那麽多,萬一就有人能幫你呢。”
任舒看樣子還是想哭,但林青岩也不想聽她哭哭唧唧個沒完,也說:“你有空在這裏哭,還不如想想該怎麽辦。我先告訴你,只會哭的花瓶可活不下去,這兒可沒人拿你當公主。”
任舒:“……”
“走了。”
林青岩說完就往屋子那邊走了。
陳黎野也跟着他走了,任舒自然不想被獨自留下,只好把眼淚憋了回去,跟了上去。
林青岩率先進了屋子,陳黎野剛要跟着他進門時,忽然感受到了誰的視線。
這感覺十分奇妙,陳黎野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以為是守夜人在何處看着他。于是他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向了鐵樹。
鐵樹之上什麽也沒有,只有那屍骨未寒的“花”。
他又看了看四周,同樣的什麽也沒有。
任舒見他突然回頭,問:“怎麽了?”
“……”陳黎野收回了目光,走進了屋子,說,“沒事。”
三個人進了屋子裏。
守夜人坐在一個房子的房頂上,看着陳黎野走進了房子裏。風把他的頭發吹亂了,一兩只烏鴉在他身旁撲騰着翅膀圍着他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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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漸漸落了下去,夜晚要結束了。
烏鴉落到了他肩頭上,時不時地在他耳邊叫一聲。
他坐在房頂上沉默了很久,最後伸手把系在脖子上的一根吊墜從衣服裏掏了出來——他一直戴着,但也一直把項鏈藏在衣服裏,不願意堂堂正正地給別人看。
吊墜是一根紅色的細繩,上面墜着兩枚戒指。戒指稱不上好看,一點裝飾都沒有,只是單純的兩個銀環。
他仿佛又順着時間的長河逆流而上,回到了那一年,看到那人穿了一身新的大紅衣服,在他面前笑着整理衣襟。
“好看嗎?”那人問他,“像不像嫁衣?”
守夜人又這樣盯着戒指沉默地看了好久。沉浸在回憶裏,好半天走不出來。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而去。等到天亮了大半的時候,守夜人才終于回過神來,緩緩地握住手心裏的戒指,垂下眸來,把吊墜塞回了衣服裏,然後站起身一躍而下,走向了鐵樹。
天亮了,鐵樹和守夜人的背影一同消失了。
第一晚,十八個人裏死了一個,變成了十七個人。
十七個人聚在一樓,任舒小聲抽泣。
“也就是說,”名叫小陸的女性分析道,“你們兩個遇到了守夜人,你沒有事,但是她被下了獵殺預告。”
陳黎野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
“這就奇了怪了。”小陸皺了皺眉說,“我過了四個地獄,還沒見過會下獵殺預告的守夜人。”
“我也是诶。”有人跟着附和說,“而且都是每天能殺三個就殺三個,哪會只殺一個然後給下一個目标下預告的?”
“而且什麽叫正确的決定?”林青岩跟着說道,“再者說,這真的是預告?守夜人的原話不是做了正确的決定就不會……”
小陸打斷了他:“哪個守夜人會放着目标不殺?應該就是在唬人而已,她肯定是要死了,只能今晚找個好地方藏藏,看有沒有活下來的命了。我碰見的所有守夜人可沒有一個是好鳥,這個肯定也不例外。”
這話一出,任舒愣了一下,說:“可是,我不想死……”
“你以為誰想死。”小陸冷笑一聲,不再搭理她了,轉頭問陳黎野:“你呢。你說你沒事,是怎麽個沒事法?他根本沒搭理你?”
“不是。”陳黎野回答,“他問我問題了。”
小陸滿臉驚奇:“守夜人問你問題?什麽問題?”
“叫什麽名字。”
“……”
“怎麽來的。”
“…………”
“他還叫我早點出去。”
“………………”
說完這些,陳黎野才發現衆人看向他的神色逐漸變得不太對勁了。
他太理解了,他也覺得守夜人問這些問題屬實有病,于是自發地說道:“朋友們,別問我,別看我,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他确實這麽問了。”
林青岩無語了,他選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好了,現在來分析一下獵殺規則是什麽吧。現在房子裏的人死了一個,房子外的人被下了獵殺預告,所以應該和穿不穿女人給的衣服沒有關系。有誰記得他倆做過什麽一樣的事情麽?”
此話一出,衆人陷入了沉思。
衆人沉思了很久。人人都絞盡腦汁專注思考,時間就這樣沉默了兩三分鐘後,陳黎野突然打破了這片沉默,說道:“流血。”
衆人紛紛回頭看向他。
有人問:“什麽流血?為什麽?”
“縫衣服的時候。”陳黎野說,“有人紮到了手,流血了。”
解釋完之後,他又開始分析了:“這一天做的事情其實并不多,除了縫衣服,就是下午出去尋找新郎。既然獵殺規則和衣服沒有關系,那麽就和出門與否也沒有關系了。畢竟任舒出了門,而死的那個人沒有出門,這麽一做排除法,所有人所做的事情就大抵都一樣了,能想到的就只有縫衣服的時候有沒有紮到手,流過血。死的參與者就坐在我對面,我記得他是紮到手了,任舒也是。”
陳黎野分析得十分在理,無法反駁,當時紮到手了的衆人臉色瞬間一白。
在一片恐懼和沉思的沉默中,林青岩開口了。
“糟了。”他面無表情地說,“我也紮到了。”
陳黎野:“……”
那你為什麽看上去這麽淡定。
“那得快點出去了。”林青岩對陳黎野說,“兄弟,我看你腦骨清奇,是個闖地獄的好苗子,就快點想辦法讓我們出地獄吧,守夜人不是也叫你早點出去嗎。”
陳黎野:“…………”
你才腦骨清奇,你全家都腦骨清奇。
就在這時,通往地下的樓梯傳來了吱嘎吱嘎的聲音,似乎有誰上來了。
衆人轉頭看過去。
果不其然,走上來的是女人。她端着蠟燭,依舊是蒼白的臉色和無神的雙眼。
她看了一圈衆人,說:“請跟我來。”
衆人跟着她去了二樓。
她又拿出了碎布,照例每人面前擺了一份。
又要縫了。
這次不僅有女人看着,還有一旦紮到手就會成為獵殺目标的風險,衆人的壓力一下子成了兩倍,就連原本都沒事的老手此刻也禁不住有點手抖了。
任舒怕的不行,手抖得像篩子。
陳黎野看了看她,沒說什麽,又轉過頭去看林青岩。林青岩倒是手不抖,陳黎野覺得驚奇,問:“你不緊張?”
“緊張幹啥。”林青岩一邊縫一邊說,“我都紮到過了,再紮也是死,麻了。”
陳黎野:“……”
和昨天一樣,這次衆人也縫了很久。
将近下午的時候,女人也和昨天一樣要求他們尋找新郎,然後什麽問題也不回答,拿起蠟燭就走了。
“怎麽辦?”有人說,“要出去找嗎?昨天可是一無所獲。”
林青岩轉過頭來,問陳黎野:“怎麽辦?”
“……你問我幹什麽。”陳黎野說,“我是個可憐的新人。”
林青岩朝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的任舒努了努嘴,說:“那才是可憐的新人,可憐的新人是不會在第二天就分析出獵殺規則的。”
陳黎野:“……”
“言歸正傳,你想怎麽辦?出去嗎?”
“出去也沒用。”陳黎野說,“我在屋子裏轉轉吧。”
“行。”林青岩說,“一起。”
陳黎野聞言,轉頭看了眼任舒。
“獵殺預告”已經讓這位小姑娘精神瀕臨崩潰了,她雙眼含淚,哭也哭不出來,哆嗦着抱着雙臂,看上去十分恐懼,不知道在想什麽。
昨天晚上她那樣子陳黎野已經看過了,十分的不冷靜。
現在跟她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了,雖然她确實很可憐,但陳黎野也不能因為她可憐就只認她一個隊友,什麽也不幹的陪着她。這裏是地獄,自己活下去都可能很吃力,誰又有空去擔心別人的死活?
陳黎野自認為不是神,也沒有必須拯救世界的使命,能幫就幫,但得量力而行。
晚上他自然是會幫任舒的,但眼下得先去查探事情,快點出地獄才是上策。
“走吧。”陳黎野對林青岩說,“先去地下看看。”
林青岩點了點頭,兩個人站起了身,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任舒坐在位子上發抖。
衆人也都紛紛起身離開。有的還是去出門挨家挨戶的敲門查探,有的在屋子裏翻找,想找出些什麽道具來。二樓很快就走了不少人,小陸坐在位子上目送衆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後,看了看任舒。
她坐在位子上沉吟片刻,然後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別哭了。”她按了按任舒的肩膀,說,“
我告訴你一件好事,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用死。”
任舒一聽“不用死”,連忙轉過了頭,眼睛裏一下子亮了起來:“你說什麽!?”
“我說,你不用死。”
“真的!?”任舒興奮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麽辦法,你快告訴我!”
小陸用食指壓了壓嘴唇,示意她安靜,随後轉過頭看了眼四周,确定四下無人後,才壓低了聲音,說:“我靠這個法子闖過了四個地獄,百試百靈。”
“守夜人會根據觸犯獵殺規則的嚴重性優先選擇獵殺目标……說白了,就是誰犯得嚴重,誰先死。”
“只要有一個人比你流的血多,你今晚就安全了。”
“找個人下手。”小陸說,“別不忍心,這兒可是地獄,自己活着才最重要。懂了嗎?”
她似乎是怕任舒猶豫,又重複了一遍:“別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