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檢查
第二天, 昨日的離譜事件再一次重複了。
艾爾文又睡了兩個自然醒,他這兩天的睡眠甚至比在軍部還要充足, 雄蟲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而他在樓下躊躇良久,不知道是否要上去叫人。
再不起來,雄蟲就要錯過午飯了。
好在正午之前, 曲夏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頂着稻草一樣的頭發, 嘀嘀咕咕:“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得調下生物鐘。”
高等級考試近在咫尺, 要還這樣晚睡晚起,到時候睡死在了考場上, 就非常不妙了。
他草草吃完午飯,再次感嘆艾爾文優秀的手藝,在沙發上攤了半個小時消食後,打開了實驗室的門。
曲夏示意:“請近來吧。”
艾爾文站起來, 面色平靜,袖子裏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位軍師到底有什麽磨人的手段,今日一試便知。
實驗室是地下室改裝的, 昏暗陰沉,有股子黴味, 中間是把金屬質地的束縛椅,曲夏示意艾爾文坐上去, 然後拿起了兩邊的綁帶。
他說:“我要開始綁了哦。”
雌蟲的精神海很不穩定, 如果出現波動,他們可能暴怒, 崩潰,或者失常, 曲夏是個半路出家的赤腳醫生,還是個身嬌體弱的雄蟲,雌蟲發起颠來他按都按不住,所以每次治療前都會把他們綁起來。
艾爾文淡然點頭。
本該如此。
軍部受罰也需要拘束犯人,防止掙紮抗刑,他早做好了被拘束的準備。
于是曲夏低頭去系那些綁帶。
椅背的綁帶要繞過肩胛,在胸前交叉,然後向後收束,扶手上的則要纏繞大腿,逼迫椅子上的人呈現挺胸收腹,雙腿緊繃的姿勢,曲夏綁着綁着,微微咽了口口水。
好,好棒的肌肉。
束縛帶下,肌肉的線條微微內嵌,然後鼓出漂亮的弧度,曲夏不自覺的捂住了臉。
真奇怪,他綁了那麽多人,還是第一次不敢看自己的病人。
他匆匆系好帶子,然後松了松,免得勒疼了雌蟲,随後将一個破破爛爛的頭盔罩在了艾爾文的頭上,提示道:“我開始了?”
艾爾文點頭,牙齒咬緊,舌頭抵住上颚——這能防止他在痛苦中咬斷舌頭。
随之旋鈕轉動的聲音,啪嗒一聲,曲夏開啓了開關。
艾爾文繃直了身體。
柔和的頻率導入精神海,沒有帶來半點刺激,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撫過波濤洶湧的海面。
并不疼,甚至很舒服。
艾爾文微頓。
還沒正是開始嗎?
另一邊,他精神海的狀況清晰地呈現在了曲夏的光腦上。
曲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臺機器經過他的改裝,比一般的儀器更加精密準确,這只雌蟲的精神海廣袤無垠,他确實是只S級別的雌蟲,還是S級中最強的一檔,但他的精神海暗傷密布,嶙峋的突起橫亘在海面上,像海床刺起的礁石。
幫派裏的雌蟲精神海已經很嚴重了,但這只雌蟲的更加嚴重,簡直像從未好好得到過精神梳理一樣。
曲夏有點犯難。
平常的幫衆他一滴血的信息素就能解決,但艾爾文顯然不行,他的精神海太大,也太混亂,曲夏抿着唇,操縱機器的手頓在原地。
對于這種情況,論文中有詳細的指導,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滾到床上,天雷溝地火,達到生殖腔的深度,就差不太多了。
但是曲夏顯然不能使用這種方法。
他站在艾爾文身後,猶豫良久,用小刀劃破了手背,血液流了出來。
艾爾文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高階雄蟲的信息素彌散開來,對着雌蟲有着致命的吸引裏,艾爾文的身軀在束縛帶下崩的發疼,控制不住的輕微發抖,他咬緊牙關,難以抑制對信息素的渴求,但還是強迫自己安靜下來,手指牢牢抓着椅背,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沒想到曲夏會這麽做。
将高等級的信息素暴露在雌蟲面前,卻不給予他們一絲一毫,是比精神海的懲罰更讓雌蟲懼怕的審問方式,在這種極度的誘惑中,長久沒有安撫的雌蟲會像發了瘋的瘾君子,骨縫裏泛起的疼痛會摧毀他,肌肉見的麻癢會逼瘋他,艾爾文深吸一口氣,死死咬住了下唇。
他不明白,曲夏為什麽要這樣做。
雄蟲總是怕疼的,但這只雄蟲割破了手掌也要這樣懲罰他,艾爾文脊背發冷,額頭流出冷汗,曲夏看見他的異常,安慰道:“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
艾爾文攥拳,指甲刺進肉裏,雄蟲說是‘一下’,但誰也不知道喜怒無常的雄蟲會怎麽折騰,如果現在雄蟲出去,将他留在實驗室,在這樣濃郁的信息素下,他撐不了多久。
曲夏收集血液,滴入一旁的容器中。
容器中的管道和金屬頭盔直接相連,通過蒸餾等一系列處理,提純為濃度極高的信息素氣體。
艾爾文陡然一僵,信息素順着管道傳到了過來,傳遞進肌肉骨骼,是非常好聞的留蘭薄荷味,像是夏日的午後,連狂躁的精神海都被安撫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靠在了椅子中。
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啊,艾爾文張開緊攥的手,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什麽意思?
雄蟲割破手掌,逼出信息素,然後直接給了他?
不是為了折磨拷問,那是?
曲夏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帶着點小埋怨:“天,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精神海,太糟糕了,你是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艾爾文一時無言。
他有種茫茫然不真實的感覺,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甚至有一瞬間,他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在了流寇手中,這件破敗的小樓和樓中的雄蟲都是瀕死的幻想。
這太荒謬了,一只雄蟲劃破手掌逼出血液,是為了安撫他的精神海?
在艾爾文怔愣的時間,曲夏解開了椅子上的束縛帶,他拍了拍艾爾文的肩膀:“好了,結束了。”
然後曲夏拉開實驗室的門,率先走了出去。
艾爾文安靜的坐在拘束椅上,綁帶已經解開,他卻紋絲不動,仿若一尊成膜的雕塑。
曲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好了沒啊?我餓了,過來做晚飯啊!”
艾爾文這才如夢初醒,摸着牆壁走出了實驗室。
他強硬的取過了雄蟲手中的繃帶和藥物,在曲夏不解的表情中按着雄蟲的肩膀,将他牢牢按在了沙發上,然後半跪下來,執起他的手,将藥物塗抹上去。
艾爾文看不見,但他的動作比誰都細致,捧着曲夏的手掌,像是執事捧着少爺,管家照顧着主人。
曲夏渾身不自在,抽了抽手腕:“不用那麽緊張,我就破了個小口——嗷!”
荒星可沒有什麽好藥,都是主星雄蟲不用的便宜玩意兒,撒傷口上怪疼的,曲夏不自覺的嗷了一聲,眼淚都飙出來了。
“痛痛痛痛,你輕你一點!”
小研究員什麽都好,和腦子成正比的是他發達的淚腺,有時他本人根本不想哭,但眼淚會率先飙出來,因為有輕微的沙眼,陽光太亮留眼淚,看久了屏幕流眼淚,對着風吹留眼淚,有一點點疼也留眼淚。
艾爾文看不見,沒察覺到雄蟲通紅的眼眼眶,他的眉頭能夾死蒼蠅,語氣近乎呵斥:“你不該這麽做。”
雄蟲精貴,受不得一點傷,這是所有雌蟲從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他們遵守信奉的準則,艾爾文雖然精神海情況糟糕,但還不至于一位雄蟲放血治療的地步。
曲夏被他如臨大敵的視線搞得渾身不自在,他就留了不到半試管的血,人族體檢紮針都要留這麽多,他前世獻血的時候抽了400CC,除了護士小姐姐給了個小蛋糕,其他什麽也沒有,但艾爾文表現的他好像失血過多,不日就要死了。
他尴尬的動了動手指:“我說,這麽點小傷,晚點都愈合了,上藥就行了,紗布就不用裹了吧?”
艾爾文按住他掙動的手指,将手掌包成了粽子。
他一絲不茍的做完這一切,站起身來,從茶幾上拎起鍋鏟,但曲夏莫名覺得他像是拎着砍刀,有種凜然的殺氣。
艾爾文渾身低氣壓的走進廚房,關上門,将油煙與客廳隔絕,他将鍋鏟怼進鍋裏,翻炒些許,而後撐在竈臺邊緣,輕輕擰出一口濁氣。
為什麽要怎麽做?
為什麽要讓他欠下這樣的人情?
如果是一只雌蟲,艾爾文大可以許他高官厚祿,前程無憂,但一只雄蟲,還是只等級極高的雄蟲,他能做些什麽,才能彌補這些天的隐瞞和欺騙呢?
曲夏一無所知。
在艾爾文拉開廚房門的瞬間,香氣撲面而來,這位大廚今日的作品比昨日更加誘人,肉片上澆着金黃的芡汁,撒上翠綠的小蔥,曲夏瞬間忘記了手掌的疼痛,撲到桌子面前:“天,你真的太棒了。”
他怎麽能拍到這麽好的住家保姆。
艾爾文的袖子挽到小臂,平平的敘述:“你是雄蟲,應該盡快揭露身份,回到主星。”
曲夏不怕艾爾文知道他是雄蟲,他在實驗室裏直接暴露了信息素,艾爾文不知道才離譜。不過曲夏并不擔心,艾爾文是他買來的仆役,脖子上還帶着抑制環,沒他允許出不了門,而且他馬上就要去考試了。
接下來的日子相安無事。
曲夏每隔一天用機器幫艾爾文梳理一次精神海,後面他沒再放血,有了第一次的引導,單憑儀器的治療就能達到良好的效果。
高等考試近在眼前,曲夏纏着艾爾文講詩詞的時間變多了,他雖然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感情,但拿着本子,憑借超常的記憶力,硬是背了個七七八八,又随便做了兩張數學物理卷子找手感,考試幾乎十拿九穩。
轉眼便到了考試的日子。
當天清晨,曲夏從雜物間中取出通訊器,播放了早已錄制好的音頻。
電磁波載着雄蟲清越的嗓音向外擴散,沖進了軍方專屬的通訊頻道內,而雄蟲提着書包,以買菜為理由,和艾爾文揮手告別。
仆役不能輕易出門,這些天也是曲夏買菜的。
他趁着公共飛行器遠去,最後看了眼暮色四合中的垃圾星,而後他轉過頭,遠眺群星,在視線的盡頭,軍方的戰艦緩緩駛來,伴飛的飛行器鋪天蓋地,最後和曲夏乘坐的飛船交彙,留下大片濃黑的尾焰。
曲夏雙手合十:“住家保姆閣下,你可以回家了。”
片刻後,軍部鎖定了艾爾文的位置,同時他們驚喜的發現,上将住的小樓四周空曠無人,沒有其他監守的存在。
而經過天眼的分析,垃圾星上的其他幫派成員均為身負血債的亡命之徒,乃是作奸犯科後流竄到此。
為了保護上将的安全,不被幫衆們要挾襲擊,長官在第一時間下達指令:“炮擊。”
威力極大的榴彈在垃圾堆中爆響,炸得火花四濺,艾爾文放下鍋鏟,猛然皺起了眉頭。
曲夏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