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父親
楚修等人又用了點水果, 等他們重新坐到電視機前,新聞裏正播到帕米爾機場上采訪的那一幕。
少将被媒體的話筒圍追堵截, 楚辭将他牢牢護在身後, 截住了所有探究打量的視線,挺拔鋒銳的雄蟲像一把出鞘的劍,披荊斬棘, 無所不能。
凱裏欣羨的嘆息了一聲。
同為軍雌, 也同樣曾高居少将之位,他和諾維爾的遭遇可謂天差地別。
凱裏早些年服役的時候, 曾在軍部的晚宴上見過諾維爾。
那時的諾維爾年紀尚小,跟在艾爾文上将身邊, 尚帶嬰兒肥的臉頰板起來,顯得少年老成,冷硬又不茍言笑。凱裏和同僚遠遠的看着他,同撩嘆氣道:“諾維爾這樣的性格, 以後少不得要在雄主面前吃苦頭的。”
冰冷,無趣,不會有雄蟲喜歡這樣的雌蟲。
後來凱裏退役, 由于卓著的軍功和柔順的性格,被選為楚滇的雌君, 以平民雌蟲的身份嫁入貴族,惹來無數雌蟲羨慕, 當時的軍部都說, 凱裏這樣溫柔的性子,一定能得雄主的寵愛, 可惜他卻飽經風雨,遍體鱗傷, 蹉跎半生,至今都沒有孩子。而諾維爾冷硬無趣,嫁給平民楚辭,整個軍部無人看好,他卻被如此善待,眉目間皆是平和幸福。
凱裏難以壓下心中的酸楚,只道:“命運弄人。”
他倒也不是嫉妒,只是昔日的後輩身邊有人如此回護,他卻孑然一身,難免欣羨。
伊西斯看着黯然神傷的凱裏,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脊背:“楚辭閣下那樣的,畢竟是極少數。”
凱裏苦笑:“我只求雄主是個脾氣不大的雄蟲,倒也不敢肖想楚辭閣下那樣的,畢竟他的作為實在驚世駭俗,S級的雄蟲也太過少見。”
伊西斯随之附和:“确實很少見。”
楚修打着游戲,豎起了耳朵。
什麽很少見?
伊西斯經常誇人,但他的誇贊大多是禮貌式的,但這次,他是真心實意的在附和。
老婆在他面前誇贊另一只雄蟲,楚修有點不爽,即使是附和,他也不爽。
楚修打開光腦,開始搜索S級雄蟲。
帝國已經太久沒出現過S級雄蟲了,信息寥寥無幾,除了對那位楚辭閣下的報道,就只有戲劇和小說中的遠古雄蟲了。
楚修回憶了一下等級測試的場景,他當時心急如焚,滿腦子‘快一點,再快一點’,但現在回想,他是留有餘力的。
首先是過了A級基準線後的心不在焉刻意擺爛,其次他那時不了解蟲族的等級意味着什麽,也沒有多重視,如果拼盡全力,似乎還能往上再沖一沖。
但具體S級是什麽标準,楚修還不了解,于是他接着看星網,在紛繁複雜的信息裏大海撈針。
有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聽說過那個‘太空大戰’小游戲嗎?據說和等級測試有相通之處,分數破萬就有很大的概率是S級。”
楚修一愣,翻出被他閑置已久的游戲庫,在角落裏找到了那款吃灰的太空大戰。
他點擊進入。
對戰攻防類的游戲規則簡單,難點在快速的反應能力和一心多用的水平,但這其實和調酒有共通之處,經驗老道的調酒師能熟練掌握傾倒的時機,多一分太濃,少一分太淡,有些要求頗高的雞尾酒需要幾種酒液頃刻間混合,與冰塊相互碰撞,激發出最醇厚的口感,這同樣需要調酒師一心二用。
事實上,每一個行當做到巅峰,都有數不清的門道,調酒也是如此,楚修能穩坐頭把交椅那麽多年,他的水平絕對不差。
第一把,楚修輕輕松松破了上次的記錄,打到6000分,第二把,他穩步推進,上了7500,幾番嘗試以後,他便穩在了萬分以上。
楚修收起游戲,再次點開光腦。
論壇裏熱鬧非凡,無數的蟲在讨論楚辭的晉級,争論的重點只有一個“成年後再次晉級,這種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蟲族是極其依賴天賦和血統的種族,三歲看老,第一次覺醒就能劃定等級區間,二次覺醒一錘定音,這是每代蟲族都遵循的鐵律,但不到半年,這兩條規律被相繼打破,先是楚修二次覺醒連跳五級,打破規律一,再是楚辭成年後晉級,打破規律二,以至于整個星網人心浮動,不少蟲紛紛做起了美夢。
“如果楚修和楚辭閣下可以,是不是我也可以呀。”
“楚辭閣下的熱搜看的我熱血沸騰,我想重測等級了。”
“搏一搏,單車換航母,萬一起飛了呢?”
當然也不乏冷嘲熱諷。
“兩位閣下都是個例,你們算哪根蔥?重測就是給鑒定所送錢。”
但這些風言風語絲毫不能澆滅蟲子們的熱情,檢測機構的預約網站出現了小幅度的卡頓,無數蟲湧入預約,險些将服務器擠爆。
楚修心情微妙,光标在‘預約測試’那裏頓了頓,點擊了确定。
S級有什麽了不起了,怎麽就‘确實很少見了’,他說不定也是啊。
伊西斯渾然不知。
他們在凱裏家用了晚飯,凱裏是真的把楚修當好大兒,好酒好菜上個沒完,他似乎很熱衷于給幼崽炖吃的,上菜的時候有一種不把他們撐死誓不罷休架勢。
楚修很給面子的不停夾菜,嘴甜甜的誇凱裏的廚藝,這對金牌軟飯來說手到擒來,凱裏被誇的飄飄然,眼中的郁色淺淡了不少。
美中不足的是,楚滇連着給楚修打了好幾個電話。
他不曉得受了什麽刺激,和發了瘋一樣,楚修打不通就打凱裏,凱裏猶猶豫豫不敢挂,楚修啧了一聲,接過來,他避開伊西斯和凱裏,獨自走到衛生間:“有事說事沒事滾。”
楚滇噎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曾經唯唯諾諾的楚修如此大膽,旋即暴怒:“楚修,你搬出家門就算了,伊西斯那件事我不和你計較,錢莊是我們楚家時代經營……”
楚修輕笑一聲:“世代經營?”
神他媽世代經營,一個賭場還經營出成就感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繼承發揚了什麽非物質文化遺産呢。
他啧啧稱奇:“你是真不要臉啊老東西,怎麽,帝國判你保外就醫你不服氣,要不你帶上材料,順便叫上審批庭,讓法官把這‘時代經營’的‘家族傳承’還給您呗。”
楚滇猛的咳嗽幾聲,似乎氣的不輕:“不孝的逆子!”
楚修心道你的兒子早給你撞死啦,我才不是你兒子,我親爹雖然也是個人渣,比起你還是有底線多了。
伊西斯和凱裏聽不見,楚修飙起爛話來毫無心理壓力,他風月場上浸過一遭,什麽爛話沒聽過,同事門各種扯頭花嘴金主的,平常是裝乖賣巧不敢說,現在對着楚滇,這本事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楚修面上不顯,故作親昵的惡心人:“爹啊,你哪個醫院啊,要不給兒子說說,我過兩天提着花圈去看您,省的您說我不孝。”
楚滇急促的呼吸一聲:“你小子,你知不道那個賭場一天多少錢?我楚家全靠他的支撐,你好歹受家族蔭蔽那麽久,就一點不知感恩嗎……”
楚修從他急切的态度裏,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地下錢莊最大的賭注就是伊西斯能活多久,伊西斯要嫁到楚家,而地下錢莊又是楚家的産業,那麽,他們是否想從中操盤呢?
難怪那時楚滇叫他寬心,說不喜歡也無所謂,最開始是希望撞死楚修繼承家産,但發現楚修沒死後,他早就暗中安排好了另一個計劃,來為自家的賭場輸血,那就是任由網民為伊西斯的生命下注,賠率最高的那個日期,就是楚家為伊西斯選定的死期。
如此,莊家就能抽走最多的提成。
楚修喉嚨直犯惡心。
他快要吐了,楚滇還在喋喋不休,楚修冷笑一聲:“老東西,兩天後送你上路。”,說罷,他懶的多聽,啪唧一聲挂了電話。
楚修在水池邊撐了良久,揉揉耳朵,嘀咕一聲:“真髒。”
将賭博說的這麽理所當然,将致使無數人家破人亡的賭場當成家族傳承,把殺人坐莊當成致富手段,為此不惜獻祭親兒子……樁樁件件,離譜至極。
楚滇,楚錦,還有他們背後的楚家,可真髒。
楚修好好的洗了個手,将每個指縫都揉搓幹淨,他一想着這具身體繼承着楚滇的基因,就惡心的不行。
他從洗手間出來,凱裏和伊西斯還在談笑,克萊爾在一邊安靜的喝湯。餐桌上的白瓷碗中淋着蜜色的醬汁,盤中擺着青紅的尖椒和翠綠的青菜,白色的貝殼托着柔軟的蚌肉,在暖黃的燈光下反射出惑人的光澤,他們看起來其樂融融,像真正的家庭晚飯一樣。
這是楚修兩世都不曾從真正的血脈親人身上得到的溫暖,他的親爹沒給過,便宜爹更不可能。
便宜爹撞死了原主,而親爹将他當賺錢工具,而現在,他和凱裏伊西斯在一起吃飯,甚至有人幫他剝好了蝦。
伊西斯在幫他剝蝦,他率先注意到了愣在旁邊的楚修,笑着招手:“過來呀,愣着幹什麽?”
他說着,将一疊鮮紅的蝦肉倒進了楚修的碗裏。
楚修忽然眼前發酸,他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伊西斯,徑直将臉埋了上去。
前世今生,那麽多營營茍且,那麽多肮髒不堪,只有這個人是那麽的幹淨,錢財說抛就抛,不輕賤俯視任何人,那怕是對一個小小的調酒師。
伊西斯夾菜的手一頓,安撫似的摸摸他的頭毛:“怎麽了?”
“沒事。”楚修道,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晚上想要你幫我洗澡。”
伊西斯一頓:“什麽?”
楚修道:“好髒。”
他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嬌:“身上好髒。”
伊西斯不明所以,但不妨礙他點了點雄蟲的鼻尖,笑着答應:“好。”
酒足飯飽後打道回府,小情侶在飛行器上膩膩歪歪的親到了一起,回家後,雄蟲除去衣物,浸泡到了水中。
伊西斯本以為這個“幫我洗澡”,只是情侶間的小情趣,畢竟從倦怠期結束後,雄蟲當真精力充沛,片刻也不得停歇,每每将伊西斯逼的躬起身體,蜷縮着抵住床頭,還要委屈巴巴的裝乖:“伊西斯,我難受。”
雄蟲那麽用力,卻還要執着他的手去摸,活像個讨不到糖的孩子:“忍不住,好難受。”
伊西斯別無他法,只能随他去了。
這樣的花樣玩的多了,伊西斯也練出了兩分抵抗力,他以為這次也是一樣,卻不想雄蟲乖乖的躺在浴缸中,像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伊西斯舀起水,一點點的澆在雄蟲身上,楚修的身材極好,肌肉的走勢清晰漂亮,像是希臘最好的藝術家用大理石雕刻出的紋路,伊西斯幫他清洗,就像在洗一件藝術品。
他的指尖跟随着楚修,一點點撫摸過水下的每一寸皮膚,蒸騰的水汽糊在兩人中間,以至于他看不清楚修的面容。
他的手指被楚修握着一路往下,路過下颚,鎖骨……在某些順理成章的事情即将發生,伊西斯以為雄蟲要從浴缸起來,再次厮混到床上去之後,雄蟲忽然頓住了。
楚修抿着唇沒有動作,沒有調笑,沒有撒嬌,他安靜的坐在水中,凝着眸子看向水面,久久沒有繼續動作。
伊西斯問:“Cointreau?”
不繼續嗎?
卻見雄蟲執起他的手指,放到唇下,淺淺的親了一口,道:“伊西斯,你好幹淨。”
伊西斯失笑:“我洗了手,又泡在浴缸裏這麽久,當然很幹淨。”
他說着,想把手抽出來,繼續剛才的事情。
但是楚修不肯放手。
他孩子抱住了玩偶那樣,将整只胳膊抱緊了懷中。
他抱的那麽緊,那麽用力,臉頰緊緊貼着手臂上的皮膚,很輕的蹭了蹭,然後沒頭沒腦道:“還好我來了。”
還好他來了,那麽髒,那麽不堪的楚家,沒能碰到他身邊這個人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