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松口
楚辭扭頭看他:“我們可以走了嗎?”
林秘書如夢初醒:“走, 走走走。”
鑒定所離這裏不過一站之路,楚辭在星網上提交預約申請, 林秘書一腳油門開的飛快, 不到十分鐘,飛行器便平穩的停在了鑒定所的上方。
來這裏做測試的多是一次覺醒的蟲,還有極少數二次覺醒的, 因為除開這兩次覺醒, 蟲族的等級少有變動。
楚辭環視一周,其他蟲都是來測等級的, 他們大多眉目青澀,年紀在少年和青年之間, 由雌父或者老師來陪伴測試,像楚辭這樣的成年雄蟲還真沒有。
他剛一下飛行器,就收獲了不少隐晦的打量。
楚辭的這張臉現在可太有名了。
星際上俊美的雄蟲本來就少,俊美成楚辭這樣的更少。
昨天楚辭一戰揚名, 帕米爾機場裏無數高清攝像頭怼臉拍攝,反光板把機場照的和攝影棚一樣亮,但就是這種情況, 楚辭愣是一點沒崩。
他那時穿着煙灰色的長款風衣,氣質冷硬鋒銳, 硬生生将身後的基建跑道和軍部飛行器化成了布景板,将個新聞封面拍出了時尚大片的質感。
于此同時, 楚辭身上的故事感和神秘感也幫助了他的臉出圈。‘叛逃少将的雄主’這個身份本來已經極具戲劇性, 加上楚辭出現在戰時的荒星,以及他在帕米爾機場上不同尋常的發言, 還有他風格莫名的個人賬號,都極大的吸引了吃瓜群衆的注意力。
網民們對楚辭的好奇心空前高漲, 将他的新聞截圖傳播的到處都是,到現在為止,星網可能已經沒幾個人不知道他的臉了。
當下有人偷偷拍攝,并上傳星網:“在鑒定機構門口看見了楚辭閣下,他有崽崽要鑒定嗎?”
“……楚辭閣下成年沒多久,結婚不到一年,哪來的崽崽?”
“那他是來幹嘛的,總不會是自己鑒定吧?”
不怪星網上想不到,成年之後等級提升的蟲鳳毛麟角,像楚辭這種摔破腦袋摔開竅的,更是絕無僅有,概率低于祖墳冒青煙,誰也想不到他是來做等級鑒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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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出了這個可能性,很快淹沒在了諸多讨論中。
小鹿桑桑:“我說,A級雄蟲當不了諾維爾少将的引導者,楚辭閣下是不是來試一試S的?”
“不是,樓上在做夢吧?楚辭閣下成年了。”
“星際都幾百年沒出過S雄蟲了,就算遠古時期也沒幾只啊。”
此時,鑒定所內,小鹿桑桑關掉評論區,擡起臉,和楚辭打了個照面。
楚辭點開光腦上提交的表格:“你好,我想試一試晉級。”
小鹿桑桑倒吸一口冷氣,随即站起來:“好的閣下,這邊請。”
他引着楚辭走入檢測室,幫他帶上頭戴式頭盔,在額角貼好電極貼片,這是用來檢測雄蟲的精神波段的。
在測試及即開始時,小鹿桑桑有些不安的和他強調:“閣下,我們機構的機器絕對客觀,十幾年來從未發生過測試出錯的情況,無論結果如何,請保持冷靜。檢測所內的機器價格昂貴,如果您毆打機器,導致儀器受損,檢測所可能像您發起賠付。”
這種事件在檢測所頻繁發生,從小衆星捧月的雄蟲怎麽能接受自己的等級是個平庸的C或D,當等級出來後,不少雄蟲會撒潑打滾,勃然大怒,在鑒定所裏鬧事。
楚辭的等級不會低,但升成S的概率不說沒有吧,那也是希望渺茫,工作人員害怕他暴起發怒,這才提前強調。
楚辭點頭:“不會的,開始吧。”
工作人員松了一口氣,心道這只雄蟲果然如傳聞一般溫和守禮。
然而,他以為楚辭說的是‘不會惱羞成怒’,但事實上,楚辭說的是‘不會留在A。’
楚辭在人族就是極為出衆的學霸,到了蟲族,他也依舊能力不俗。
檢測艙有點像人類的核磁共振儀,楚辭躺在診療床上被推進去,然後他閉上眼,聽見哔了一聲,檢測正式開始。
無數的波在他的精神海中疊蕩開來,掃過精神海的每一處角落,光點在他的腦海中升騰,機器提示:“請追蹤光點的路線。”
……這玩意不就是3D版本的‘太空大戰’彈道追蹤嗎?
楚辭太熟練了,太空大戰幾乎被他玩成了楚辭小游戲,和很多雄蟲面對精神波的暴躁易怒不同,楚辭泰然處之安之若素,随着時間的推移,測試艙外代表等級的進度條越來越高,工作人員的嘴越長越大,最終在他們的注視下穩步邁過了A與S的分界線,并持續向上提升。
于此同時,一條系統自動消息推送到了檢測所的網站。
“主星B區-17號等級檢測所訊,我所新測出一位S級雄蟲閣下,祝願這位閣下前程似錦,大有可為。”
這是檢測所的恭賀模板,每測一個,不管等級,都會發“我所新測出一位X級XX,祝這位XX前程似錦,大有可為。”這樣的話,一般情況下,這話很快就會淹沒在信息海中。
但現在,有無數的網友蹲守在檢測所的主頁。
雖然他們都不認為楚辭是自己去檢測的,也不認為他能升級,但萬一呢?
饒是如此,等這條消息刷到了首頁,他們還是靜默了片刻。
S級,雄蟲,這樣的組合已經上百年沒有出現在檢測所的網站上了。
“啊這?啊這?”
“草草草草真的假的?”
“楚辭閣下?楚辭閣下?楚辭閣下是你嗎?是你嗎楚辭閣下?”
“到底是楚辭閣下還是其他雄蟲橫空出世啊?急急急急急死我了。”
楚辭從工作人員處接過他的紙質檢測報告,上頭落了檢測所的擡頭,楚辭擡起光腦拍照,随後上傳個人主頁,配字:“新的檢測結果。”
随後,檢測所的賬號轉發此消息,并配文:“恭喜楚辭閣下晉級為S級雄蟲。”
消息越短,事情越大,兩條消息短短二十來個字,信息密度大的驚人,吃瓜群衆們将前因後果聯系起來,得出了統一的結論。
楚辭閣下是真的晉級S了。
于此同時,他們又不免有些恍惚。
……楚辭閣下,是真的很想救諾維爾少将啊。
一只雄蟲為了雌君遠赴荒星,頂着鋪天蓋地的壓力重測等級,還成功了?
這是最浪漫的愛情小說也不敢寫的內容。
星網民衆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一絲玄幻,仿佛他們參與到了某場跌宕起伏的歌劇,而他們是參與其中的群演。
他們想,無論楚辭最後成功還是失敗,這都将是個會被流傳下去的故事,也許等他們垂垂老矣,還會對着子孫後代津津樂道,說那荒星上戰敗的少将,說那鐵幕蒼穹下的雄蟲,說那雄蟲突破了S,執意成為引導者,在審判臺前對少将伸出了手。
他們或許将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于是前一天的輿論悄然轉移,從看諾維爾的笑話,吃楚辭的瓜,以及揣測他轉發的目的,種種輿論彙集到一起,最終化成統一的期待。
他們想要看楚辭當諾維爾的引導者。
無論最後測出諾維爾是不是背叛,無論楚辭會不會成功,他們都想要看楚辭當諾維爾的引導者。
于此同時,楚辭再一次在個人賬戶@審判庭,并公開詢問:“請問我現在的精神力,夠不夠給諾維爾當引導者?”
審判庭盡職盡責的裝着死,完全不回複楚辭的詢問,但耐不住想看結果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各種@審判庭,鋪天蓋地的消息甚至擠爆了星網的服務器。
但審判庭依然沒說話,他們不敢拿一只S級別的雄蟲冒險。
而就在這個星網各種沸騰,對遠征的不滿,對艾爾文憤恨,對軍部質疑,對楚辭和諾維爾的态度模糊不堪的種種情緒疊加的檔口,楚辭接受了一場采訪。
他往油鍋裏又添了一把火,在采訪中公開質問審判庭:“少将榮譽等身,曾為帝國立下赫赫功勞,如今他無法自證清白,一切結果要等測謊之後,但現在測謊本身就會讓他面臨生命威脅,審判庭明明可以降低這種威脅,卻如縮頭烏龜一般,這對少将,對軍部,對所有曾經為蟲族奮戰過的軍雌而言,難道是公平的嗎?”
雄蟲依舊一身煙灰色風衣,他一改往日懶散溫和的态度,挺拔的如同一柄煙灰絨套包裹的利劍,在采訪中質問出聲。
“這難道是公平的嗎?”
這當然不是公平的。
星網上很多雌蟲曾經參軍,他們回想起那段令人血液沸騰的炮火和烽煙,又想起諾維爾如今的處境:明明事實真相還不明晰,他也還沒有被定罪,卻不得不被自己人架在火上烤,被迫參與一場可能致死的測謊,甚至唯一降低風險的辦法,審判庭還不允許。
這讓本就沸騰的情緒更加炸裂,審判庭收到了無數的詛咒和斥罵,再裝了一會兒縮頭烏龜後,最終不得不松口。
允許楚辭當引導者可能會出事,但是不允許現在就要出事!
權衡之下,審判庭公開聯系楚辭,表示願意接受他作為引導者,但同時,楚辭同樣需要簽署同意書,表明在引導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小到頭疼腦熱大到死亡,都是他楚辭自己的責任,審判庭對此概不負責。
楚辭毫無異議。
他在林秘書的陪伴下驅車前往審判庭,兩方簽署協議,在刻着審判庭紋樣的紙上落下鐵畫銀鈎的姓名,然後蓋上鮮紅的證章。
楚辭站在烏木的簽字臺後,對着攝像頭擡起右手:“我起誓,我自願成為諾維爾審判儀式的引導者,和他精神海相接,為他的安全保駕護航,在審判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情況,從神經連接障礙到死亡,皆是我自己的責任,和審判庭無關。”
攝像頭忠實記錄下了他的每一句話。
‘從神經連接障礙到死亡,都和審判庭無關’,這是多麽重的誓言,星際的雄蟲連擦破皮都要哭半天,誰曾經發過這種誓?
楚辭是全星際唯一一個這麽做的雄蟲,也是唯一一個會這麽做的雄蟲。
況且雄蟲這麽做,還是為了個等級跌落的,污泥纏身,可能終身起複無望的少将。
無數人暗暗咂舌。
在這種情況下,星網對楚辭的報道更加鋪天蓋地,甚至有媒體取标題,稱他有“遠古雄蟲遺風”。
這是一個非常高的贊譽,總所周知,遠古雄蟲和現在的雄蟲一點也不一樣,他們和雌蟲一樣堅韌,一樣強大,面對着一樣的槍林彈雨而毫不露怯,他們對伴侶忠貞,願意相伴到生命的盡頭。
楚辭也是這樣的雄蟲。
星網的沸騰更勝往昔,各種讨論鋪天蓋地,而這一切都未曾驚擾審判庭內的諾維爾。
入住審判庭的當天,諾維爾的光腦就被沒收了,外面電光火雨,呼嘯雷霆,他對此一無所知。
審判庭內的日子如白開水一般寡淡無趣,諾維爾時常發呆,對着同樣慘白的天花板,回想起他在教管所的日子。
真奇怪,明明是同樣糟糕的處境,甚至是更加糟糕的處境,諾維爾的心境卻有所不同。
在教管所時,他心如死灰,只求速死,但現在,他卻想要活着出去。
因為不管在審判庭遭遇了什麽,只要他出去了,楚辭就會窩在懶人沙發上等他。
想到雄蟲那副矜貴慵懶的模樣,諾維爾便不自覺的帶上了微笑。
他的雄主那麽好,諾維爾想要牽他的手,想要和他并肩散步,還想要和他睡在一起,為他生一個蛋,或許是兩個,甚至是三個……反正不管是雄崽崽還是雌崽崽,他相信楚辭都會疼愛他們的。
他的雄主那麽好,光是想想這些場面,連帶着往後餘生,諾維爾都不自覺的有了期待。
今天便是審判的日期,許多犯人極度恐懼着一天,他們睡不安寝,食不下咽,但諾維爾一切如場,仿佛只要想着外面的那只雄蟲,他便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楚辭說了的,不管他跌到什麽等級,只要他活着出去了,他都是那個溫馨小房子的主人。
諾維爾這麽想着,任由工作員為他扣上手拷,帶着他往審判臺的方向走。
只要不死,只要不死……
只要不是那1/4……
但是走到審判臺前時,諾維爾還是遲疑了。
他像是花了眼睛,然而手铐束縛着,又不能揉,只能眨眨眼,再眨眨眼。
做完這一切後,幻像仍舊沒有消失,諾維爾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心中升起了兩分疑惑。
他的精神海崩壞到這種程度了嗎?
否則,他怎麽會看見他朝思暮想的雄蟲站在臺下,遙遙對他伸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