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級掉落
帕米爾星系,戰地醫院。
無影燈明晃晃地亮着,醫護推着診療床來來去去,金屬鉗子的碰撞音夾雜着滾輪的聲音,空氣中彌漫着血的味道。
諾維爾推開靜室的門,他臉色蒼白,頭發松散地束在背後,在沒有打理的情況下顯得有些毛躁。
這位帝國少将的狀态顯然很不好,他穿着松垮的病號服,血跡從裏衣微微滲透出來,将肩胛處的衣衫染紅了一片,他擡眼看着審訊桌後面的三個調查官,微微點了點頭。
“諾維爾少将,你好,我是馬修,您這次事件的主調查官。”
被稱為馬修的調查官年紀稍大,頭發花白,架着圓框的老花鏡,他銳利的視線掃過諾維爾:“請坐。”
助手拉開一張金屬長凳,諾維爾坐上去,将放在冰冷的扶手上,兩側的手铐自動合攏,将他關在了椅子上。随後,醫護人員在他的額頭上貼好兩枚電極片,連接到另一個房間的測謊儀中,
右側的中年調查官開口:“少将,感謝您配合我們的調查,有一些事件我們需要向您确認。”
他将光腦放在桌子上,打開了錄音界面,探究地看向諾維爾:“據我所知,您由艾爾文上将撫養長大,是他在雄主過世後最親近的人,但您對艾爾文叛國通敵一事一無所知,對嗎?”
諾維爾:“他沒有叛國通敵。”
他的嘴唇幹涸,嗓音也沙啞的不成樣子。
話音剛落,測謊儀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測謊儀連着着諾維爾額上的電極片,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牽扯感吓了一跳,轉眼看向隔壁房間的機器,蒼青色的眸子怔然望過去。
幾位調查官對視一眼,醫護人員皺着眉頭調試,兵荒馬亂後,醫護在馬修面前耳語兩句,馬修擡眼:“諾維爾少将,告訴我你的名字。”
“諾維爾。”
機器再次震動了起來。
Advertisement
“少将的精神海出了問題,波動極大,我們沒法對他精确測謊。”右側的調查官看向馬修:“在他這個精神狀态下,無論說什麽測謊儀都會報警。”
馬修皺起眉頭,這次的事件太過重要,民衆群情激憤,上頭給的時間也異常緊張,測謊儀不工作,他們很難拿出有效的報告。
他問:“如果回帝國,用中央審訊室的那臺回溯測謊儀呢?”
這裏荒星,測謊儀也是淘汰了好幾個版本的老古董,中央審訊室則直接隸屬與政府,擁有最先進的科技。
中年調查官欲言又止。
馬修:“說話。”
中年調查官遲疑:“可以是可以,但那臺機器是用來審訊罪名确鑿的犯人的,對犯人的精神負擔很大,一旦啓動,少将的精神海恐怕會雪上加霜。”
中央審訊室有點類似于古中國的诏獄,關押的都是級別很高的‘朝廷重犯’,審訊的手段‘不拘一格’,只要能拿到需要的信息,他們并不在意用什麽方法。
中央刑訊室的測謊儀也是如此,他不但能測謊,還能強迫那些陷入精神海紊亂的蟲子回憶起調查官想要知道的部分。在調查官問出問題之後,該測謊儀會強制受審者回溯,甚至在受審者已經失憶,PTSD的情況下,也能準确地追憶出審訊官想要的內容。
當倘若經歷一次已足夠痛苦,那麽在大庭廣衆下被強迫回憶呢?
中年調查官與馬修對視,建議道:“事件的始末并不清楚,諾維爾也依然是少将,就這樣使用中央刑訊室那臺的話,未免有些草率了。”
馬修不可置否:“事已至此,我們先行調查,但倘若調查不出東西,上頭怪罪下來……”
他沒将這話說完,但誰都知道,如果調查臨近期限,而艾爾文叛逃一事還未蓋棺定論的話,諾維爾将面臨何種境況
因為測謊儀失效,無法對諾維爾的話做有效公證,調查官對他失去了興趣,但該問的流程還是問完了。
“在該事件發生前,您并未發現艾爾文上将的任何異常?”
“沒有。”
“據我所知,在事件發生的前一天,艾爾文上将曾單獨召見您,沒有提到這次事件嗎?”
“……沒有。”
“您是說。”馬修推了推眼鏡,眸子裏露出不耐的神色:“被認定叛逃的主帥在襲擊前私下召見了最信任的下屬,卻什麽也沒說?”
他刻意咬重了‘叛逃’‘私下’‘最信任’三個字。
諾維爾無可辯駁。
他們又問了許多問題,諾維爾依次回答‘沒有’‘不知道’‘我不清楚’,他被拷着的手越絞越緊,到最後已經是機械地重複。
最後一個問題問完,馬修合上光腦和錄音設備,他的臉拉的老長,顯然對這次訊問極不滿意,離開前回頭看拘束椅上的諾維爾,提醒到:“少将,我很不希望中央的那臺機器用在您身上,但如果您還是這樣拒不配合,我們別無選擇。”
諾維爾沒有表情:“你用上中央的那臺機器,我也是這個回答。”
調查官不再多說,起身離去,帶跟的長靴踩在醫院的瓷磚上,留下一串冷硬的足音。
醫護人員起身給諾維爾解開拘束,然後攙着少将回到病房,忍不住囑咐:“少将,您不該這樣對待調查官的,您的精神海經不起二次的折磨了。”
諾維爾是一衆傷患中情況較為嚴重的那一個,醫生每日密切監視他的狀況,他的精神海波動極其劇烈,有等級持續下跌的風險。
醫護人員道:“您要知道,他們總有辦法讓您說實話的。”
諾維爾淡淡嗯了一聲。
諾維爾看上去油鹽不進,醫護便也嘆了口氣,将他推進病房:“如果有需要,請您按下呼喚鈴。”
他關上了病房的門,荒星的醫院是監獄改造的,厚重的鐵門從外部合攏,只留下一扇A4大小的窗戶,透過幾根并列的豎向欄杆,可以看見荒星灰蒙蒙的天空。
諾維爾打開通訊器,問:“能幫我查看一下光腦的消息嗎?”
為了防止有重大嫌疑的少将和外部聯絡,軍部收走了諾維爾的光腦,只給他留了一個通訊器,如果他想要聯系誰,需要通訊器那邊代為傳達。
“您好,沒有消息。”
“……”
諾維爾握緊通訊器:“請您确認一下,我的雄主那邊,沒有消息嗎?”
昨日被推上診療床前,諾維爾拼着最後的力氣給楚辭發了消息,他後來昏昏沉沉,試想過楚辭的種種反應,比如他可能會不解,會疑惑,在得知情況後,他可能會遲疑,會憤怒,也許還會有那麽一點點難過,但他沒有想到,楚辭會不回消息。
他之前聯系楚辭的時候,無論是多麽無聊的內容,楚辭都能第一時間看見。
“沒有,少将。”對面回複:“在這段時間內,您的戰友有消息到來,但是根據要求,我不能轉達給您,至于您的雄主,他的回複界面是空白的。”
“……好的。”
諾維爾坐下來,沒再說話。
精神海的問題和剛剛的訊問耗盡了他的體力,但過于繁雜的思緒又使他沒法進入睡眠,諾維爾合蒼青色的眸子注視着窗外窄小的天空,他一動不動地靠在床沿,像一尊沉默的大理石雕塑。
此時,帕米爾星系的蟲洞停泊場上,楚辭拖着行李箱下了飛行器。
他站在停泊場上眺望這顆荒星的天空,帕米爾的宜居程度很低,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和飛行器滑動的跑道一個顏色。
他在原地站了不到一分鐘,就有工作人員一路小跑過來:“您好,是群星集團的楚辭閣下嗎?”
帕米爾星系是帝國最邊緣的領土,再往前推進就是戰場,現在正是戰争白熱化的階段,閑雜人等無故不得進入,但伊西斯的群星集團一直有帕米爾星系寶石的開采權。
由于集團為帝國提供了打量的就業崗位和稅收,他們的礦産專家在戰時也可以來往,楚辭和林秘打了個招呼,便頂着‘礦産專家’的身份過來了。
來接楚辭的蟲正是群星集團駐帕米爾辦事處的,他和楚辭禮貌握手,然後問:“您要先去我們辦事處休息一下嗎?”
“不用。”楚辭托着行李箱走的飛快:“醫院在那裏?”
他風塵撲撲地一路趕過來,可不是為了換個地方休息的。
“呃,在我們東南方向兩百公裏的位置,但那裏已經戒嚴了,被軍部包圍,您可能進不去。”
楚辭不願意透露他雄蟲的身份,這只辦事員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次來得專家有親屬在醫院中,是來探視的,不負責采礦。
“如果您需要,我們可以提交申請,不過現在傷患太多人手緊張,申請可能有延遲,預估要等待半個月左右……”
蟲族的雄蟲處處争先,吃飯旅游都有排隊優待,唯獨軍部受傷的探視沒有,因為根本就不會有雄蟲探視生病的雌蟲,設立這種機制純屬多此一舉。
也就是說,即使是楚辭,走官方流程也要小半個月。
半個月,諾維爾的精神海都不知道崩成什麽樣子了。
楚辭提着箱子走上飛行器:“沒必要,我們直接過去。”
辦事員露出了苦悶的神情。
他想對楚辭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然而楚辭的表情太過冷漠,這只漂亮的‘礦産專家’明明生的好看,此時卻散發着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辦事員将勸誡的話吞下去,暗暗下決心,先把楚辭送到醫院門口,給他看一眼包圍的軍雌,再做打算。
荒星的醫院是一棟窄小的正方體建築,靜靜伫立在荒野上,密密麻麻的小窗戶讓人想到火拼電影中的狙擊室,或是擁擠的蜂巢。
醫院正前方設立了哨卡,被軍雌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楚辭坐在飛行器的後座,辦事員在前頭的握着操縱杆,額頭出了一頭冷汗:“閣下,前面就是軍方的地界了,如果我們直接過去,可能會被抓住關起來的。”
他想要楚辭迷途知返,但是楚辭徑直操縱杆:“你下去吧,下面的路我來開。”
辦事員解開安全帶,将飛行器交給楚辭,還要再說什麽,楚辭一腳油門,直直向大門口沖了過去。
楚辭其實是個溫和的司機,至少前世在人族的時候如此,他遵紀守法,沒有路怒症,從不飙車,但自從來了蟲族,跟着諾維爾這只傻蟲子,天天飙一百八十邁都嫌慢,楚辭已經習慣了。
但旁人顯然沒習慣,辦事員遠遠站在路邊,嘴巴張成了一個‘O’。
這位新來的礦産專家處事風格居然如此狂野。
飛行器沖到哨卡門口,一個急剎,楚辭還沒說話,便被一根冰涼的槍管抵住了額頭。
巡邏的軍雌三兩圍住飛行器,他們挑了挑眉:“閣下,擅闖的罪名可不輕,這裏可是軍事重地。”
并非所有的軍雌都像諾維爾那樣清冷守禮,巡邏的軍雌級別不高,是這次不夠資格上戰場的預備兵,裏頭不少是缺乏文化課的痞子,他們嘻嘻哈哈看向楚辭:“如果你沒有準備好能被接受的說辭,就請去監獄度過餘生吧。”
“長得還行啊,監獄中有不少雌雌戀的兄弟,你要不考慮一下。”
說話間,其中一個拉開車門,想要将楚辭反剪雙手綁下來,在觸碰到楚辭肩膀的瞬間,楚辭調開了光腦上的身份證件。
楚辭握着光腦,将證件的正面顯示出來:“請各位慎重發言。”
他面沉如水,表情冷的掉渣,巡邏的軍雌居然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壓迫力,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
楚辭單手持着證件:“我是A級雄蟲,諾維爾少将的雄主,現在我申請進入醫院探視我的雌君。”
軍雌:“……”
他們齊齊沉默。
在他們吃驚又疑惑的眼神中,楚辭冷冷地問:“這是能被接受的說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