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後遺症
大門咔噠一聲打開,諾維爾邁步走進,一擡頭,和屋內的林秘書面面相觑。
楚辭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啊……林秘書,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
他絞盡腦汁想給諾維爾編個身份,比如上門拜訪的好友,或者住在隔壁的鄰居之類的,如果不是諾維爾一身軍服,一看就剛從部隊回來,楚辭甚至想直接裝他才是雄主。
林秘從沙發上站起來,沒看楚辭,沖着諾維爾敬禮:“諾少将。”
楚辭:“……?”
諾維爾沖他點點頭,視線掠過林秘書胸口的刺繡,是群星和交錯的星軌,他淡然回複:“林少尉,當年你因傷退役,意志消沉,我和林恩少将都很惋惜,現在看來多年不見,你也找到了和心意的工作。”
楚辭:“……”
這兩蟲居然是認識的!
蟲族優秀的雌蟲多多少少有軍旅背景,諾維爾是年輕一代的共同偶像,林秘書也曾在他手下工作過。
再次見到諾維爾,林秘顯然有些激動,他上前一步握住諾維爾的手:“少将,您還好嗎?他們都說您……”
林秘哽咽一聲,沒再繼續。
他們都說您嫁人了,犯了大錯,進了教管所,生死不知,後來雖然被放出來了,但也前途未蔔,随時可能被厭棄……
諾維爾被他牢牢握着手,眉毛抖了抖,但看着林秘悲傷的神色,終究沒有抽出手指,只是道:“還好,并非如同傳言那般。”
他的雄主楚辭,分明比傳言中溫柔無數倍。
“那就好,那就好……”林秘只以為他在強裝淡漠,用手背拭了拭眼角,強顏歡笑道:“我先前看楚先生的地址,就想到這一片都是軍部的高級将領,沒想到是您……”
他好容易收住了情緒,終于想起了一邊的楚辭,又是一驚,忽然壓低聲音,問:“對了少将,您還是雌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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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維爾眉毛又是一抖,沒想明白林秘在搞什麽,簡短道:“是的。”
楚辭說過,不會換雌君。
林秘書愣了好半天,眉毛揪在一起,片刻後,他神神秘秘地指了下身後沙發上的楚辭:“那那位……是雌侍嗎?”
楚辭将他帶回家,但諾維爾才是雌君,那楚辭就只能是雌侍了。
諾維爾連眼皮都抖了抖。
他不知道楚辭說了什麽,只能含糊且意味不明的反問:“嗯?”
林秘只當他默認了。
此時,楚辭默默喝完了杯子裏的檸檬水,林秘那杯也空了一半,諾維爾便自然而然地接過他們的杯子,替他們續上。
林秘誠惶誠恐,楚辭淡然受之。
他看着諾維爾和楚辭的樣子,忍不住質問楚辭:“您就這樣坐着,讓雌君給您倒水嗎?”
楚辭吓一跳:“啊?”
林秘悲從中來,看楚辭這泰然自若的樣子,顯然早習慣了這種服侍,是什麽能讓一位雌侍習慣雌君的服侍呢?只能是雄蟲的寵愛,再聯系到同事說楚辭得寵,他心中已經有了推測:他不善言辭又冷淡孤傲的少将被雄主苛責孤立,而綠茶小白花乘機上位,獨得喜愛,而少将則獨守空閨,夜夜孤枕難眠,一點一滴流淚到天明。
楚辭:“?”
林秘譴責的看着他,左臉寫着老天無眼,右眼寫着寵妾滅妻,仿佛諾維爾是宅鬥文裏慧質蘭心的大家閨秀,而楚辭則是青樓裏的媚上惑主的風塵女子。
楚辭被這充滿攻擊性的目光搞得不明所以:“?”
林秘書吃錯藥了?
諾維爾實在忍不住了,提着林秘書的領子把他從椅子上揪起來,拖着丢出了門,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你來到底有什麽事兒?”
面對昔日的冷面長官,林秘書一秒蔫了,老實道:“哦,我來找楚先生商量投資的事情,請他晚上去見老板一面。”
諾維爾一頓。
他知道楚辭在工作,也知道他和同事聚會,但晚上出去見投資對象,還是剛剛誘導了雄蟲失控的投資對象……
他的臉色晦暗難明,林秘書便自以為懂了諾維爾的心思,他嘆了口氣:“少将,我這有個好東西,你且試一試。”
說罷他擡起光腦,和諾維爾碰了一下。
諾維爾盯着光腦上那個新鮮出爐的《三十六式——叫你如何抓住雄主的心》,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林秘書拍拍諾維爾的肩:“我知道您淡漠名利,生性不愛去争,但有些事情,還是要争上一争的。”
諾維爾甩開他的手,沒說話。
在林秘看不見的地方,他無聲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嘲諷似的冷笑。
林秘書毫無察覺,他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籲籲嘆氣,随後登上飛行器,和諾維爾揮手告別:“那少将我就先走了,還有另一位候選人要聯系,我接完他再來接楚辭閣下。”
諾維爾巴不得他早點滾,滾了就再也別來。
他木着一張臉:“慢走,不送。”,也不等林秘書說話,回了家,咔噠一聲鎖上了房門。
楚辭正抱着抱枕縮在懶蟲沙發上,用吸管嗦檸檬水,諾維爾走過來試了試溫度,道:“太冷了,幫您添點熱的吧。”
楚辭哦了一聲,将水杯推給他,諾維爾垂着眸子往裏面加了兩片檸檬,将水杯添滿,楚辭拿起來喝了一杯,不由嘶了一聲。
他将杯子端起來,透明的玻璃杯底沉着厚厚的檸檬片,幾乎将半個杯子改住了,楚辭問:“怎麽加了這麽多呀?”
諾維爾顯然在走神,聞言一驚,慌忙從楚辭手中接過杯子:“抱歉,我立馬換一杯。”
楚辭按住他:“你有心事嗎?”
諾維爾很少犯這種低級錯誤,但今天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在狀态,先是用拇指碰了滾燙的杯壁,接着加了過量的檸檬片,倒水的時候還濺出來了些許,都四散在桌子上。
諾維爾半跪在地毯上低頭擦水,好半天沒說話,就在楚辭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諾維爾開口:“這份工作,您非要不可嗎?”
楚辭一愣:“什麽?”
“雄蟲都不工作的,而且我也留下了足夠的錢。”諾維爾不看他,用力擦着桌子,像是要用抹布把紫檀的花紋磨平抛光:“您一定要這份工作嗎?”
楚辭先是詫異,然後笑了,諾維爾很少對他的行為産生異議,但他并不讨厭這點小改變。
“不是,只是興趣使然,畢竟一直呆在家裏的話會有點無聊。”
“那您要繼續嗎?”
“要啊,我做得還滿開心的。”
同事友善,市場反應良好,還是他喜歡的方向,楚辭确實幹勁十足。
諾維爾依舊垂着眉目:“可是它讓您陷入危險了。”
伊西斯使用藥物是公開的信息,諾維爾一查就知道,雄蟲有喜歡的工作他沒意見,但伊西斯的藥物對雄蟲有害。
合作夥伴是定時炸彈,而且炸了一次還不夠,雄蟲還打算近距離接觸第二次。
楚辭不是很在意這些:“但我不是沒事嗎?”
“那是我來得還算早!”
諾維爾猛然提高聲音,然後在楚辭訝異的目光中繼續擦桌子,接着用平靜且淡漠的聲音發問:“您為什麽要趕走拉特蘭?”
楚辭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躺在懶蟲沙發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諾維爾在向他提問,嚴重點可以說是質問,如果再嚴重點,也可以說是……
興師問罪?
楚辭感覺有點新鮮,從背後戳了戳諾維爾:“諾維爾,你轉過來。”
諾維爾轉過來,往楚辭手裏塞了一杯溫度正好的檸檬茶,然後接着轉回去,和抹布做鬥争。
楚辭去拉他的手:“別擦了,讓機器人處理吧,三三會打掃幹淨的……”
他沒接着往下說,因為他碰到了諾維爾的手。
諾維爾的手在抖,他的指尖冰涼,被楚辭攏在手裏的時候指腹小幅度地顫動,不停摩擦在楚辭的手心,搞得他有點癢。
他抖得那麽厲害,楚辭不得不伸出兩只手捧住他的手,諾維爾手中還緊緊拽着抹布,他的指節用力到發青發白,像溺水之人抓着浮木,或是沙漠的旅人抓着水囊。
從接到楚辭的電話開始,諾維爾的情緒大起大落,先是驅車趕往現場的焦慮,接着是飛行器中的窘迫,然後是遇見銷售員,招待林秘書的冷靜體面,直到現在,在楚辭确認還要工作的檔口,剝去了那些或酸澀或不安的情緒,諾維爾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了他接到電話時最原始的感受。
——恐懼。
恐懼催生了焦慮,恐懼壓倒了嫉妒,嫉妒産生了酸澀,只有楚辭尚在危險中時,冷靜才可以壓過恐懼,但現在楚辭坐在毛茸茸的沙發上,小口喝着檸檬茶,用玩笑的口吻說着不會有問題的時候,這種恐懼終于反撲了上來。
如果他來得晚一點,會發生什麽?
如果他那把方向盤打的過了一點,半路出了車禍,會發生什麽?
如果當時地下室裏沒有那只雌蟲,沒有那個電話,又會發生什麽?
那現在這個沙發上盤腿嗦飲料的好看雄蟲,會不見嗎?
楚辭不得不從沙發上滑下來,和諾維爾一起半跪到地毯上:“你沒事吧?”
“沒事。”諾維爾站起來:“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楚辭只能道:“你去吧。”
在諾維爾去洗手的檔口,門鈴再次響了,林秘接到了楚辭的同事,正招呼楚辭一起去。
楚辭站起來,沖着洗手間:“諾維爾,我走啦?”
随後,飛行器啓動的聲音傳來,諾維爾用手抹了把臉,再次埋進了洗手臺的冷水之中。
過了兩分鐘,諾維爾擡起臉,鏡子裏的雌蟲形容狼狽,濕發粘連在面頰,眼角眉梢都在淌水,水珠在耳後彙成一股,然後順着下巴一路流下。
他對着這副慘淡的尊容看了半響,忽然笑了。
如果說醫院的照顧是引線,刑官面前的回護是星星之火,那麽此次雄蟲拒絕拉特蘭的舉動便是幹柴烈火,諾維爾一邊惱怒雄蟲的不顧安危,一邊又忍不住放肆沉迷,兩種感情相互拉扯,燒得他五內俱焚。
林秘還說他生性寡淡,不愛去争,從前或許如此,但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了。
今日的情緒如此鮮明,如此濃烈,将諾維爾淡漠的面具硬生生撕開了一個口子。
嫉妒,質問,試圖幹涉雄蟲的決定,樁樁件件都是足夠再進一次教管所的大忌。
但他就這麽做了。
并且不願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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