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赦免
“聽說有個雄子從臺階上滾下來,腦袋給摔破了?”
“可不是,差點沒命了,前兩天清醒了一下,又昏迷了,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天啊,居然讓尊貴的雄蟲閣下受這麽重的傷……那他的雌君豈不是要倒黴了?”
“你說諾維爾少将?估計要被摘掉翅膀,流放荒星了……”
楚辭躺在病床上,腦袋疼得要炸開了,他微微睜開眼,看見了一片花花綠綠的治療儀器。
“……水,水。”
“尊敬的閣下,您是要喝水嗎?”
一旁的醫護第一時間發現了楚辭的不适,他把水杯遞到楚辭嘴邊,将柔軟的吸管塞進雄蟲的嘴裏:“請您慢點喝,我去叫您的主治醫師。”
雄蟲閣下受了傷,整個醫院如臨大敵,現在他終于清醒過來,門外兵荒馬亂,主治醫師一路小跑,趕到了楚辭的病房。
“閣下傷的很重,還需要卧床靜養。”醫生在平板上一通操作,給楚辭做完了基礎檢查:“需要我給您的雌君打電話,讓他來服侍您嗎?”
楚辭茫然看向他:“雌君?”
他的腦袋不怎麽清醒,記得剛剛提交了畢業論文,正打算和室友勾肩搭背地吃燒烤,然後……
然後他猝死,重生,成為了一只新生的蟲族幼崽,忘掉了人類的一切,和這個星球無數的雄性一樣,在偏寵和溺愛中長大,變成了一只令人唾棄的廢物渣蟲。
楚辭臉色蒼白,醫生看着他,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他鼓起勇氣,重複問道:“閣下,您大病初愈,需要體貼的照顧,能讓我給您的雌君打電話嗎?”
醫生其實知道楚辭的雌君沒辦法趕過來,諾維爾少将看護不利,讓尊貴的雄蟲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楚辭閣下拒絕簽署諒解文書,少将現在應該已經被押到管教所,為流放荒星做準備了。
但諾維爾少将畢竟是整個蟲族最年輕的少将之一,也是醫生敬佩的對象,即使知道可能惹怒雄蟲,醫生也忍不住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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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蟲不怕責打和懲罰,卻害怕雄主的遺忘,被忘在管教所,忘在荒星,自生自滅,這才是最恐怖的結局。
萬一楚辭閣下記起雌君的好,願意将他調回身邊,親自懲罰呢?
楚辭的頭混混沌沌一片,腦殼上頂着一個大包:“雌君?”
哦對,雌君就是老婆嘛,他這一世已經有老婆了。
雄蟲的腦袋不記事,雌君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位置,廢了立馬就能娶下一個,更不用說還有數不盡的雌侍雌奴,對雄蟲而言,記不清結了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楚辭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清俊的面龐,他的雌君諾維爾有一頭銀白的長發,蒼青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樣耀眼,他穿着淡金色的軍服,勾勒出恰到好處的腰線,修長的小腿被皮質軍靴緊緊包裹。
雄蟲都是草包,從來不需要想事,故而相比起蟲族這二十年的記憶,對楚辭來說,前世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拼死拼活過四六級考研究生的記憶反而更鮮活些,但唯獨諾維爾的長相異常清晰。
諾維爾的五官确實優異到讓人過目不忘。
楚辭敲敲腦袋:“我的老……雌君,我的雌君現在在哪裏?”
醫生和護士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他将平板遞給雄蟲:“諾維爾少将在管教所,您要把他放出來嗎?”
管教所?
楚辭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雄蟲用來教訓雌蟲的地方。如果雌蟲犯了大錯,家裏地下室的刑罰都不足夠嚴厲,就會把雌蟲送到管教所去。
……為什麽要在老婆身上用這些離譜的東西,神經病嗎?
他對着醫生點點頭:“請将他放出來吧。”
為了不顯得太突兀,楚辭又補充道:“我需要他的照顧。”
在蟲族,雄蟲是絕對不會說‘請’的。
醫生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如此的順利,他趕忙調開平板,将諒解書放到雄蟲眼下,又從衣袋裏摸了根電容筆遞過去:“閣下,請看看這諒解書,如果您沒有其他問題,就拉到最後簽名吧,我保證您的雌君已經接受了足夠的懲罰,他現在的樣子已經在這裏了,請您查驗……”
說着,醫生點開了諒解書的附件,諾維爾的脊背放大出現在了平板上
楚辭只看了一眼,撐在床沿,捂住嘴。
“嘔——”
雄蟲吐了。
楚辭摁着床沿,緊緊掐着被單,吐的昏天暗地,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他身在現代,已知最可怕的刑法也就是新加坡的鞭刑,但雌蟲身上的痕跡是楚辭從未想象過的,更重要的是,是他親自下令,将諾維爾關入管教所,是他拒絕簽署諒解令,才讓雌蟲在管教所待了那麽久,這些傷口的罪魁禍首,就是他楚辭。
楚辭的臉綠了。
醫生臉色慘白,雄蟲對着雌蟲的照片吐了出來,那一定是厭惡到了極點,他再不敢提赦免諾維爾的話,扶住仍在嘔吐的雄蟲:“閣下,對不起,請您諒解,我這就把它拿走。”
醫生匆匆關了平板,神色黯然,被雄主厭惡到這種地步,諾維爾少将此生都不可能得到諒解了,等待他的結局只有無邊的刑訊,摘取翅膀,然後在荒星流浪,因為得不到雄蟲的信息素而暴動早亡。
他正要從雄蟲的膝蓋抽去平板,卻被人按住了手背。
剛剛還在嘔吐的雄蟲一臉蒼白,抓着平板的力道卻大得出奇:“等等,我說了拿走嗎?”
“……您的意思是?”
楚辭深吸一口氣:“打開諒解書,我簽字。”
雄蟲修長的手指握住電容筆,他飛快地劃過上頭的圖片,在最後刷刷兩下簽上大名,然後交還給醫生。
“快點,和管教所的蟲說,不準拖延,我今天就要見到我的雌君。”
管教所內,諾維爾喝了口水,靠着監牢的牆壁小憩。
看管人員坐在諾維爾監牢的對面,他看着風光無限的少将淪落自此,十分唏噓:“諾維爾,最遲再過十天,你就有可能面臨流放的結局了,你不害怕嗎?”
諾維爾坐在原地:“我該受的。”
看守頓了頓,略有些不忍:“你的雄主拒絕簽署諒解文書,你知道嗎?”
每一只雌蟲都害怕被雄主厭棄,着意味着他們暴動的精神海再也得不到雄蟲的安撫,只剩下狂暴-被關到荒星-凄慘至死的結局,
這回諾維爾頓了頓,才道:“……我知道。”
本該如此。
每個雄蟲都是這樣,他不該有所奢望。
楚辭已經算是雄蟲中比較仁慈的蟲了,他不那麽喜歡用鞭子,也不怎麽罰跪,但雄蟲該有的驕矜暴戾卻一點沒少,雄主從二樓翻下來雌君卻沒有接住,本就是不可饒恕的重罪,即使那時他是按照雄主的吩咐在廚房做菜,也不能作為辯解的理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牢獄的大門發出沉悶地響聲,諾維爾擡起臉,看清了面前站着的刑官。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起來,準備接受今天晚上的例行懲罰:“到時間了嗎?那開始吧。”
“不需要開始了。”刑官在他震驚的眼神中調出光腦:“諾維爾少将,恭喜,你的雄主簽署了諒解文書,他現在仍在醫院,需要照顧,你趕快換一身衣服,洗掉身上的血污,趕去中心醫院吧。”
諒解?
諾維爾一瞬間以為他聽錯了。
他挺直脊背,一雙蒼青色的眼睛注視着刑官,仿佛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刑官好脾氣的重複了一遍:“少将,你的雄主已經醒了,現在很虛弱,急需要人照顧,他剛剛簽了諒解令,現在管教所依律将你釋放,請您盡快收拾好自己,去醫院照顧雄主吧。”
諾維爾垂下眸子:“我明白了。”
刑官将一只提袋遞給他:“這是你入獄那天的東西,包括你的衣物,光腦,以及一些錢財,還有管教所提供的洗浴用品。”
他拍了拍少将的肩膀:“快些去清洗吧,別讓身上的髒污沖撞到雄主。”
蟲族總是這樣,即使雌蟲深陷苦難,最先考慮的也是不能沖撞雄主。
諾維爾垂手接過這些東西:“多謝。”
他邁步走入一旁的浴房,刑官在一旁提醒道:“少将,雖然您的雄主簽署了諒解令,但仍有一周的追溯期,請您務必好好服侍雄主,争取得到他的諒解,不然一周後教管所回訪,您的雄主如果不滿意的話,您還是要回來的。”
蟲族對雄蟲的偏愛是無底線的,即使他們簽署了赦免令,也有反悔的機會。
諾維爾已經擰開了花灑,流水将他背上的痕跡沖刷幹淨,他淡漠地看着地上淡紅色的水漬:“多謝。”
但諾維爾心中已經有了三分篤定,七天後,他還是會回到這裏。
沒有任何一只雄蟲會赦免保護不力的雌君,所謂的赦免,只是因為雄蟲沒有別的雌侍雌奴,身邊無人照顧,臨時抓過來的勞動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