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話
當天晚上,司年遲遲未睡。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而是他特意等着,想看看那個給他送花的“鬼”還會不會再出現。
是夜,涼風習習。
司年照舊躺在樓頂花園的藤椅上,因為無聊,便開着iPad看綜藝節目。現今的綜藝都很無聊,可對于司年這個深山老妖來說,還很有新鮮感。
節目裏的嘉賓在笑,笑聲穿透這寂靜的夜,略顯滑稽。
就這麽等着等着,司年沒有等來第二朵花,倒是把段章給等到了。彼時正是晚上十一點,晚歸的大忙人孤身一人,擡頭看見了同樣是孤身一人的司年。
當然,從段章站在樓下的這個角度,他其實是看不見司年的。但樓上隐約傳來的聲音和今晚格外澄澈的夜空告訴段章——司年肯定在那兒。
就好像出身鶴京的妖怪們,舉辦讀書會都要選在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一樣,司年一定也很喜歡天空。
那個詩裏的少年,跟夜空最配。
單手解開領帶,段章走上二樓,先沖了一個澡。嘩啦啦的熱水沖下來,把頭發打濕,也暫時把腦海中那些紛雜的思緒壓下。
司年早聽到了隔壁的動靜,但是沒什麽多餘的反應。他忽然覺得這個花園的朝向不太好,每次他在這兒躺着或坐着的時候,正對的都是段章卧室的方向。雖然兩者并未處于同一水平面上,可其實相距不遠。
這麽想着,他一時走了神,等他再度回頭看時,床頭已然多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梨花。
“啧。”司年挑着眉,仔細打量了那支花好一會兒。綜藝節目裏的嘉賓笑得肆無忌憚,仿佛是對他的嘲笑。
是段章的錯吧。
司年毫無心理壓力地又給段章記了一筆,氣得去睡覺了。
翌日,司年炸了一整天的丹爐。
小金龍“呸呸呸”往外吐着黑煙和廢渣,一度以為自己回到了還在鶴山的時候,腦袋裏暈暈乎乎,不知歲月流逝。
“等等等等等等!”看到司年又要把奇奇怪怪的東西扔進自己肚子裏,小金龍連忙叫停:“大哥這是在北京城,再炸下去該有人投訴我們擾民了!有結界也不能亂來啊!”
“哦。”司年繼續往裏扔。
“你再這樣我要放屁了,憋不住了。”
“啧,真惡心。”
“你說誰惡心?!”
“您。”
你這聲“您”倒是真惡心到我了。小金龍一臉菜色,身上的金光都因此而黯淡,如果可以它倒是真想放個屁,出一口惡氣。
可對象是屠夫啊,小金龍一點兒都不敢造次,幹脆閉眼開始裝死。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司年終于消停了,揮手退去結界,給了小金龍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小金龍感動得熱淚盈眶,餘光瞥見司年手中拿着的小玉瓶,忽而心生警惕:“你這煉了一天,到底在煉什麽?”
司年把玉瓶舉起來,透過日光看着玉瓶中隐隐約約的藥粉,微微一笑,道:“好東西啊。”
小金龍尾巴一抖,覺得要糟,尤其是看到司年的笑臉時,它忍不住問:“你不會是終于忍不住了,想把隔壁那位毒死了吧?”
司年斜眼:“我看起來很讨厭他嗎?”
沒有,但是我覺得你倆怪怪的。小金龍再度識相地閉嘴,但它是真的很擔心司年出去作妖,他們才剛從鶴山出來呢,不能馬上又回去是不是?
可今天鹿十出門走親戚去了,它也沒個人商量,便只能眼睜睜看着司年把藥粉灑滿了整個屋子,并興致勃勃地點起了籠煙。
十指交扣,黑色的法力自指間溢出,缥缈的籠煙便瞬間染上了濃墨般的色彩,彰顯出邪惡本性。
不出片刻,黑煙籠罩了整個屋子。那些散落在地的藥粉開始自燃,化作一朵朵幽蘭色的鬼火,離地飄蕩。它們打着旋兒,慢悠悠、慢悠悠地将一切黑暗點亮,釋放出刺骨的寒冷,甚至隔絕了屋外的陽光,
森羅鬼界。
小金龍倒吸一口涼氣,開始瑟瑟發抖。屠夫司年不擅鬼道,但小金龍竟然忘了,他在丹道上确實是個鬼才。練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沒有人比他更有天賦。
森羅鬼界,就是一個熔爐,就現在這大小,估計能把方圓十裏內的鬼都給招來。
可小金龍怕鬼啊!
“老大,我們打個商量,您讓我去隔壁串個門呗?”
“不行。”
司年拒絕得斬釘截鐵,不一會兒,黑煙自動分散,露出裏面隐隐綽綽的鬼影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缺胳膊的、吐舌頭的應有盡有,看得小金龍頭皮發麻,爐蓋兒都開始打顫。
桀桀的怪聲中,聚集而來的鬼越來越多,司年卻像個沒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翹着腿,把玩着手中的一枝梨花,似還在等着什麽。
此間唯一的純白的光亮,大約便是他耳朵上新換的那顆水晶耳釘。
司年擡手,那支梨花便準确地插進茶幾上的玻璃瓶裏,舉目掃過一衆鬼魂,問:“誰認得這支花嗎?”
衆鬼被他強大的妖氣壓制着,面面相觑,誰都不敢随意說話。
“沒人說嗎?”司年的唇角微微勾起,召來一朵鬼火,張嘴輕輕一吹,鬼火便瞬間膨脹,散發出的威壓和恐怖氣息讓人心膽具顫。
可他偏偏笑得天真無邪,微微歪着頭看過來,帶給你瞬間的神魂颠倒。
既美麗,又恐怖。
“啪!”終于有一個男鬼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顫顫巍巍表示:“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明天馬上要去投胎了,這我真的不知道!”
有一便有二,一個呼吸的時間,滿屋子的鬼跪了一地。一個臉色蒼白眼珠子血紅的女鬼偏生長着頭順滑如瀑的黑發,捂着胸口也急切地撇清:“這位先生,我也不認得這支花啊,我頂多會偷看隔壁帥哥洗澡,真的真的沒幹什麽壞事!”
“是啊是啊……”衆鬼忙不疊附和。
司年掐滅了掌心的鬼火,眸光卻變得森冷無比。他一一掃過屋子裏的鬼,再三确定是否有人撒謊。這裏面沒有自己的仇人,大多是普通人類和小妖怪的鬼魂,而他的籠煙本就有迷惑人心的功效,那麽他們撒謊的幾率就很小。可如果沒有鬼撒謊,在他房間裏放花的又是誰?
不可能有人類或者妖怪能避得過他的眼睛。
“我再問一遍,你們誰、或者說看見哪個同類,進過我的屋子?”
可衆鬼仍是搖頭,不是說沒見過,就是根本沒靠近過這裏。男鬼陪着笑臉解釋道:“這幾天岚苑的妖氣太濃了,雖然說妖怪們平時也看不見我們,可是我們都不太敢過來了,尤其是這裏,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強大妖氣沖得魂體不穩,就不好投胎了。”
“是啊是啊,真的是這樣,我真的什麽都沒看見!”
“我也是!”
“……”
這就奇怪了。司年蹙眉,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小金龍在旁看着,雖說很怕鬼,但鬼又做錯了什麽呢?他更怕司年一個沒控制住,妖氣洩露,把人家魂體給沖散了。可它正想說點什麽,司年就又開了口。
“你剛才說,隔壁的帥哥?誰?”
小金龍愣住,鬼魂們也愣住,随後齊齊看向長發女鬼。女鬼嘴巴微張,傻愣愣的,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道:“就、就是隔壁那個長得特別帥特別有型的帥哥啊,他身材特別棒!”
話音剛落,她又急忙捂住了嘴,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顯得怪不好意思的。
司年卻露出一絲玩味,繼續問:“哦?哪裏棒了?”
女鬼“嘿嘿”笑着,憋了一會兒,才紅着臉道:“就是腹肌、人魚線什麽的……不過他陽氣特別重,有點煞人,我都不敢靠太近,所以看得沒有很仔細啦。”
“是嗎。”司年保持微笑,微笑着點頭,微笑着屈起食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微笑着威脅:“可是這裏是我的地盤,如果還有下次,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女鬼一個哆嗦,誰能想到這妖前一刻還好端端跟你說話,下一刻就要喊打喊殺挖眼珠子呢,連忙表示再也不敢了。
司年懶得再聽他們瞎扯,便撤了鬼界,放他們離去。
轉眼間,衆鬼消失得幹幹淨淨,光亮重新回到屋子裏,讓小金龍松了一口氣。但有一絲怪異感覺仍然留在它心裏,那就是——女鬼偷窺段章洗澡,司年出什麽頭?
奇了怪了。
他終于響應時代號召,開始日行一善了嗎?
說曹操,曹操就到。
此時已經是日暮,段章回來了,并敲響了司年家的門。
司年正因為梨花的事情煩着呢,聽見動靜又忍不住想起女鬼的話,并不想見人。可段章遲遲不走,他便只好揮手開了門。
今天的段章脫了西裝外套,白色襯衫的領口開着,袖子卷起露出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司年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隔着薄薄的布料,好像就能看見女鬼所說的“超棒的身材”。
他忽然有了點興致。
“你身材看起來不錯。”
段章怔住,饒是他見過各種大風大浪,也沒預料過現在這樣的場景。好在他早就知道司年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随即平靜下來,泰然自若地走到了司年面前,“多謝誇獎。”
司年又看向他手裏拎着的東西,“你又帶了什麽?”
“冰激淩。”
“你為什麽會認為我喜歡吃這種東西?”
“直覺?”
“……”
你可拉倒吧,你直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