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接風
華燈初上,月挂柳梢,岚苑中的群妖宴,正值歡鬧。
幾個好鬥的妖怪拼起了酒,酒香勾引着體內的妖氣,這個長出了耳朵,那個藏不住尾巴。可喝酒算什麽本事啊,來自照野觀的瘋子們告訴你,打架才是王道。
鹿十忙着勸架,轉頭又跟某個性感妖嬈的大姐姐劃起了淫蕩拳。吃着烤肉,喝着小酒,除了依舊沒人跟他談感情,處處都比在山裏守陣好。
他想跟四爺哭訴一下山裏的冷清寂寞,什麽時候也讓他來城裏發展發展,可想到自己皮薄不太禁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這樣歡鬧的日子裏,金玉仍然是最忙的一個。北街傅先生是個大名鼎鼎的匠師,擅做法器,派人送來了一串兒共九十九盞琉璃燈還有一幅他親自作的書畫。他指揮着人都挂了起來,好看是挺好看,可惜這群熱愛喝酒吃肉的醉鬼根本不懂得欣賞。
西區那位雖不是當年的故人,但身份地位擺在那兒,也給請了過來。瞧着像個好相處的,可轉頭就把元晝撂倒了。
妖界有個定律,各區大妖,無論在天南海北,除了傅先生,脾氣都不大好。是真理也。
“第九十九場,需要我讓你一只手嗎?”大妖桓樂,跟司年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司年最不喜麻煩,他最不怕麻煩,不把你打服他就不是你桓爺爺。
元晝心裏當然不服,他只服他的偶像小屠夫。可架不住熠熠又開始唱歌,還錯手把酒倒進了烏金盤龍爐。寸頭時刻防備着,卻還是沒防住。
他又唱起了那首《鶴山之歌》。
“啊,我滴鶴山!
我滴愛!
我永遠愛你後山的墳頭!
啊,我滴老大!
我滴愛!
我永遠愛你……”
一衆妖怪發出了哀嚎,代替傅先生來的大尾巴松鼠精卻在樂滋滋地拍視頻,準備傳到網上集一撥贊。
樓下熱熱鬧鬧,宴席的主人卻一身冷清地站在樓頂陽臺上靜靜旁觀。
月光照耀琉璃燈,夜風吹着空氣中彌滿的酒香與妖氣,燈影朦胧間,塵世的煙火好像都聚集在這一個小院子裏,供他品評。
他喝着酒,有一絲醉意。
“不用下去招呼客人嗎?”段章倚在欄杆邊,手裏同樣端着一杯酒。
司年擡眸看他一眼,說:“不如你替我下去?”
段章笑了:“我算半個主人嗎?”
“你算……這房子的前主人。”
“那他們應該不怎麽待見我。”
司年挑眉:“你對妖怪的事情不是很好奇嗎?我也不待見你,你不照樣站在這兒?”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段章答。他在這光怪陸離的妖怪世界裏初來乍到,且甫一踏入,便直面各區大妖。但其實什麽四爺什麽傅先生,西區的北區的東區的,都比不過眼前這個人來得吸引他。
冰塊碰撞着玻璃杯,發出清脆聲響。司年擡手把過長的頭發往後撥,可它們不怎麽聽話,過一會兒又在他眼前亂晃。
他不說話,段章便安靜作陪。他喝着酒,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欄杆,深邃目光流連在司年重新戴起來的長長的金屬耳墜上。它總是在晃,被夜風吹着晃,被修長手指碰到了也晃,晃得今夜的酒似乎格外醉人。
他在觀賞,從心底泛出一絲奇妙的愉悅。
“你的眼睛是長在我身上了嗎?”司年偏過頭來,戲谑含笑:“這麽直勾勾地看着我,換做以前,可是要被挖眼珠子的。”
“那我該慶幸生對了時代嗎?”段章反問。
“不,你該慶幸我變成了一個善良的人。”說着,司年舉起酒杯,輕輕在段章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叮”的一聲脆響,他仰頭把最後一口酒喝下。
“咕嘟。”喉結滾動,發絲輕揚,酒精濃度96%的烈酒逼得司年眼梢微紅,差點兒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他好像是醉了,把酒杯往段章手裏一塞,說:“我不挖你的眼珠子,但我可以給商四下毒。”
段章眸光微暗,把杯子放在欄杆上,伸手抓住他的小臂,試探道:“下毒應該毒不死那樣的大妖。”
“毒不死。”司年竟沒有掙開,眼睛裏閃爍着光芒盯着他,說:“但能讓他拉肚子。”
這是真的醉了?段章微微挑眉。
那廂,正蹲在院子裏烤串的鹿十第三次擡起頭,琢磨着樓頂那兩位拉拉扯扯的在幹什麽。這夜黑風高的,為什麽他要在這裏看到這樣的畫面呢?
他拉住了路過的金玉,問:“屠夫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金玉:“他喜歡殺人。”
“我問你實話。”
“我說的也是實話。”
“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了?”
“不是。”
沉默片刻,鹿十又擡頭,頂着一雙水汪汪的鹿眼說:“朋友,你不是賣情報的嗎?你知道哪裏有胸大的小姐姐嗎?”
金玉:“……”
金玉想走,可鹿十不讓,恰在這時,一道流光突然從屋頂墜落。金玉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只聽“咚”的一聲,那東西正中鹿十頭頂。
“嗷!!!”鹿十發出一聲變了調的痛呼,仰頭就倒在了地上。其他妖聽到動靜,紛紛圍過來,把鹿十的烤串攤圍了個水洩不通。
“咋了咋了?”
“有隕石嗎?!”
“嗷嗚!是烤串兒!”
“烤串兒烤串兒!”
“別搶!”
金玉則彎腰撿起地上的玻璃杯,适時退出妖群,并驚嘆于這東西的結實牢固。再擡頭遙望時,樓頂陽臺上早沒了人影。
翌日。
鹿十頂着一個腫包,雙手合十盤着腿坐在沙發上,一臉的無欲無求,配上他清俊的外貌,看着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金玉抱着盆仙人掌走進來,瞥了他一眼,徑自走了過去。可他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鹿十幽幽的聲音:“這位抱着仙人掌的朋友,你能告訴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你被砸了頭。”金玉道。
“我知道我被砸了頭,但我只是被砸了頭而已,為什麽醒過來的時候像被打了一頓?”
金玉沉默兩秒,道:“不是我打的。”
鹿十一秒破功,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那就是有人打了!你們為什麽打我?!”
不是,是都在搶烤串兒,一不小心踩到你了。
金玉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可能直接告訴他天太暗沒看清比較好。而就在這時,司年出現在樓梯口,黑着臉,睡眼惺忪,頭發亂糟糟的,還光着腳。
這位又怎麽了?
他們昨天辦的是接風宴不是中風宴吧?
司年眼含殺氣,掃過金玉和鹿十,問:“昨晚你們誰上樓了?”
鹿十立刻驚喜追問:“你也被人打了嗎?”
“閉嘴。”司年覺得腦殼痛。昨天晚上他其實沒有醉,後面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不過就是跟段章喝了兩杯酒,可一覺醒來誰在他床頭放了花?還是一枝梨花,鬼嗎?
“哦對了,昨天你沒下樓,後來段先生跟我一起送了客。”金玉補充道。
司年擺擺手,他根本不在意這些小事,他更在意那枝梨花。他微微蹙眉,又問:“段章人呢?出門了嗎?”
金玉點頭:“我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他的車子出去,應該是去公司了。”
司年沒再說話,轉身進廚房倒了杯水。擡眸掃過窗外,正好看到隔壁的小姑娘往這邊探頭探腦。
段章的妹妹,是叫章寧來着?
他們到底為什麽不一個姓?
司年到現在也沒問過這其中的故事,豪門恩怨,大多狗血。但段章沒叮囑過他妹妹嗎,在大妖的屋子外頭鬼鬼祟祟的,容易被抓起來打的。
那廂,章寧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仍舊在探頭探腦。她覺得她哥最近有點不太對頭,神神秘秘的,也不如以前那麽熱愛工作了。
最重要的是,隔壁居然住了人。
岚苑的這兩棟別墅,都是段章在成年的時候購入的私産。他自己住了一棟,還空着一棟,章寧曾經跟他開玩笑似的讨要過,他可是很無情地拒絕了,毫不顧念多年兄妹情。
可現在那棟房子裏居然住了人,昨天似乎辦了喬遷宴,她哥還去忙活了一天,整得跟金屋藏嬌似的。
章寧心中好奇,像是被貓爪子撓了,非探個究竟不可。
起初她以為隔壁住着未來嫂子,可她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到一個年輕女人,這讓她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但這也沒關系,因為她還有另一個發現——隔壁出現過的男人長得都挺帥的哦。
或許這是他哥給她準備的妹夫呢。
看帥哥總是不會吃虧的,多看一眼多一分歡樂,這就是為什麽段章的脾氣那麽差,章寧還能把他當親哥的原因。
又看了會兒,隔壁沒了動靜。章寧趴在窗臺上百無聊賴,眼珠子一轉,冒着勇于作死的精神給她哥發了信息。
青春美少女:哥,隔壁那些帥哥到底是誰啊?您的妹妹有機會認識一下嗎?
出乎意料的,段章在十分鐘內就給了回複,可見以前不是他太忙,而是他根本懶得回。
DZ:。
青春美少女:?!
DZ:¥
青春美少女:100000
DZ:X
青春美少女:88888
DZ:。
青春美少女:愛你喲。
最終章寧從她哥那裏收取零用錢88888,雖然不能跟隔壁的帥哥交朋友了,但她可以用這筆錢去追她的愛豆小哥哥。
她哥有一點好,就是從不阻攔她對小哥哥們的熱愛。每次給的不多,但足夠她追個行程了。
只是她哥什麽時候能把這對暗號似的聯絡方式改一改呢?這樣可找不到老婆啊,這年頭只要錢不需要哄還能真心誠意愛你的如此單純不做作的女孩子可已經不多見了。
她對此深表擔憂。
半個小時後,章寧收拾妥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去。她今年剛滿十八,正宗青春美少女,只是還沒來得及考駕照,所以只能望車興嘆,老老實實地坐上段章給她安排的車子。
“趙叔,去首都機場。”
“好嘞。”
車子緩緩駛出別墅,章寧拿出小鏡子最後一次确認了一下自己的妝容,滿意地點了點頭,餘光卻正好瞥見隔壁的院子。
鐵栅欄不能阻擋她的視線,錯落有致的花木間,她隐約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
“停停停停趙叔!”
“倒回去倒回去!”
章寧趴在車窗上眸光發亮地看着正從門裏走出來的司年,喃喃自語道:“虧了虧了虧了……”
于是十分鐘後,正在工作的段章收到了一條新消息——他那個不着四六的妹妹,把剛剛收到的88888零用錢又給他退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記住了,屠夫的身價不止88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