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殿前交鋒(一)
赤炎長恨回到了府中,走過後院,想起了自己的女兒相思郡主還曾被禁足在府中,說來自己平日是對她嚴厲苛責了些,該安撫一下女兒,想到這他便向赤炎若水的閨房走去。
行至花園中,碰到了剛回府的赤炎若水。
“你這是又去了哪裏?”
“王父,女兒出去散散心。”
“你當為父不知道嗎,有事沒事就往天傲那跑,你是皇帝親封的相思郡主,你該顧及自己的身份,不要丢了皇家的顏面。”這個女兒真是不讓自己省心,皇帝既然封了郡主,那麽此生都不可能與赤炎天傲有任何的可能,可她偏偏不管不顧的貼上去,着實讓人生氣。
“可是王父,您知道,從小我就喜歡天傲哥哥,前幾日您把他關到天牢,還用寒鐵鎖着他。女兒得知他回了府,昨日只是去探望一番,能有什麽非議?”赤炎若水眼含淚水,竟是對赤炎天傲動了真情。
“你哥哥明日便回朝了,那赤炎天傲此番必與千凡有一場對峙,你雖然喜歡赤炎天傲,一旦他們相争,你忍心看你哥哥垂敗麽?”赤炎長恨有了一絲的溫怒。
“哥哥明日便回來了?”想着這個事情,赤炎若水腦中突然一片清明,她恍然記起,那個站在小院中看着她的男子,像是哥哥身邊的一個副将。
對,沒錯,自己在演武場曾見過他。
“王父,既然明日哥哥才回朝,為何他的一個副将,會在天傲哥哥的府內?”赤炎若水不解的問。
“你說什麽?”攝政王一把捏碎了手邊的石欄,他一字一頓的問道,眼底盡是驚駭之色。
“女兒去天傲的府中,恰逢有個黑衣人潛入,誤打誤撞的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裏面像是囚禁着哥哥的那個副将,只是,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赤炎若水如實答道。
憑着多年朝争的直覺,攝政王知道那個人既然被赤炎天傲囚禁在府中,必然是一個重要的人證。
想着今日在三司會審後赤炎天傲篤定的笑容,便一切都明了了。
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那個人便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攝政王轉身拂了拂袍袖,囑咐赤炎若水好好呆在府中,就匆匆離去,只留下赤炎若水站在原處自己出神。
是夜,當明月被一片烏雲籠罩,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定山王府,輕車熟路的潛到了一個落了鎖的小院。
一個旋身,黑衣人已經如飛絮輕飄飄的躍入了院內。
他悄悄靠近了窗前,用刀撬開了門,潛入了屋內。
床上一個男人呼吸均勻,微弱的月光下,刺客只是辨認了片刻,便悄悄的從懷中抽出了一枚毒針,稍一運力,毒針準确無誤的沒入了對方體內。
一陣滋滋的聲音響起,床上的人皮肉骨骼發出了腥臭的氣味,整個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了一灘屍水。
刺客不僅僅是要殺了他,還要毀屍滅跡,只是這手段未免太狠辣了些。
“世子明日便回朝了,老主人不能讓你被人利用了,你放心吧,以後每年祭日,兄弟們會替你燒足了紙錢的。”随即刺客又在房間內查看了片刻,确認沒有遺留下什麽痕跡,才從容的離開了定山王府。
房間內的一個夾層內,兩雙眼睛透過前方的幾個空洞,将剛才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蓮回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點了幾下,此人立即癱軟了的身子被蓮回一把抱住,按動了機關,蓮回托着那個人走了出來。
将癱軟的身體放在了一張木制的椅子上,蓮回對外發了個信號,很快便有幾個人進來,将床上浸了屍水的被褥撤換一新。
那種腐臭的氣味,當真讓人受不了。
“你可看清了,他們是怎麽對待你的?”蓮回輕輕擦拭着手中的一柄短刃,“現在,也只有我家主子,才能護了你的命。”
椅子上的人閉上眼,兩行清淚流了下來,盡管他早存死志,但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又痛恨自己的懦弱。
“今晚便是最後的期限,當時我在南嶺邊陲那個肮髒的地方救了你,便看出你雖然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但你還有生的渴望。一路上為了護你,我死了十八個手下,你若對我家主子無用,你在我手上的下場,不會比剛才好很多!”話說道這,一股冰寒澈骨的殺意襲來,蓮回手中的短刃光華剎那綻放,将桌上的蠟燭一劈兩半。
好刀法!
一分為二的兩點燭光被殺氣所擾,急急搖曳。燭光下那張麻木的面孔,漸漸燃起了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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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躍出了地平線,天邊還有幾顆寒星,赤炎千凡率領五十親兵,鐵甲铮然,黑色甲光映照着天際,那柄黑底四爪莽紋金絲大旗,在寒冷的晨風中獵獵飄動。
風嗚嗚的刮過,像是無數的冤魂在不甘的掙紮,赤炎千凡巋然不動的坐立在馬上,他的黑色玄甲,泛着森然的冷光,宛若戰神。
此刻他陰冷的臉,終于在這朝陽浸染的皇城面前,露出了一絲冰寒的微笑。
皇城大門次第而開,號角聲響徹天際,赤炎千凡帶着親兵入了皇城,只身行至大殿,滿朝文武皆面露贊許之色。
可以想象,經此一事,赤炎千凡更加如日中天,赫赫戰功聖眷恩隆。攝政王站在朝臣之首,遠遠的看着兒子龍行虎步而來,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皇帝高坐在上,看着滿朝的文武,神情淡淡。
一番叩拜之後,赤炎千凡一揖道:“陛下,此番臣赴南嶺剿滅流寇,歷時兩月,剿滅流寇逾五千,震懾宵小,揚我大楚軍威,今向陛下複命。”
“好,流寇滋擾我大楚百姓,且行為殘酷惡劣,世子果然不負所望,孤當給予嘉獎!”皇帝笑意涼涼,雖然嘴上說要嘉獎,卻并沒有立時封賞。
“啓奏陛下,臣有本啓奏!”一個禦史上前一步,跪拜行禮。
“柳禦史,今日世子凱旋回朝,普天同慶,你有何事啊?”皇帝沉聲問道。
“臣彈劾攝政王世子,在南嶺平寇期間,草菅人命、屠殺邊民、充數戰績、冒領軍功、謀殺皇子、欺君罔上六條大罪,請陛下明察!”
這一番話說出來,滿朝文武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樁樁件件都是誅滅的大罪啊,一時間殿上寂靜無聲。
“你說什麽?”皇帝怒目而視,“你可有實據,如若信口雌黃,孤定不饒你。”
“臣所言句句是實,定山王殿下也在殿中,請陛下一問便知。”柳禦史又一叩首,巧妙的将事情引到了赤炎天傲身上。
“天傲,你聽了柳禦史所說,可有耳聞?其中這謀殺皇子的罪名,你可知道?”
“啓奏父皇,”赤炎天傲給柳禦史遞了一個眼色,便上前一步說道,“攝政王世子在南嶺平寇,居功甚偉,但這六條大罪,臣雖有耳聞但并無實據,不過兒臣在回帝京的途中,倒是遇到了兩個人,或許,這兩個人能回答父皇的問題。”
“何人,速速宣上殿來。”皇帝連忙問道。
“是!兒臣遵旨!”赤炎天傲了然的神色一派寧靜,那是掌控全局的捭阖韬略。
遠遠的大殿門口,一人披枷上殿,另外一個人頭戴紗笠,被幾個侍衛,擡着走了進來。
赤炎千凡冷眼看着進入殿中的幾個人,當他的眼光劃過那個滿臉濃密胡子的男人,隐隐可以看出自右眉而下貫穿了臉頰的刀疤,猙獰恐怖。
他是,刀疤?
可是為何,那個蒙着面的人卻帶給了他更大的不安?
“父皇,此人便是南嶺流寇中最大的兵團首領,名叫刀疤,此人兇狠毒辣,傳說此人生啖人肉,是個極其恐怖的魔頭。是兒臣在南嶺遭遇伏擊,迂回行路時偶然抓到的。”赤炎天傲指着跪在階下的刀疤說道。
“如此惡徒,當處以極刑,以安民心。不過,天傲你說什麽,你在南嶺還遭遇了伏擊?”皇帝問道。
“正是,此次兒臣自衛城回帝京途中,經歷了幾場截殺,對方的身份兒臣已經查明,但仍然不敢相信!”赤炎天傲臉露出了憤然之色。
“什麽人這麽大膽?”皇帝怒氣沖沖的拍了拍龍椅,呼吸也急促起來。
“那些人分屬不同的勢力,有南理國桃花殺的頂尖刺客,還有南理水軍從水路一路向北,在水路截殺兒臣。更有甚者,大楚軍方非但不拒敵于國門之外,反而在姚江渡口設伏圍殺兒臣一行,幸而天佑我大楚,兒臣九死一生,才在如此計劃缜密高手如雲的獵殺中活了下來。”赤炎天傲用了寥寥幾句話,便激起了殿中朝臣的憤怒。
“是何人如此大膽,在我大楚公然刺殺皇子。”
“南嶺知府屍位素餐,忝為人臣。”
“還好定山王殿下洪福齊天。”
朝臣的議論聲中,攝政王與世子臉色青白,赤炎天傲又說道:“這刀疤倒是痛快,将一應罪孽交代了個一清二楚,另外,他還供訴說,他的兵團,與世子有着協定,世子并不全力剿滅流寇,而做為交易,刀疤掠奪的所有財物,都需分一半給世子,這是他的供狀,請父皇禦覽。”
話音剛落,便有小太監上前取了赤炎天傲手中的供狀,呈到了皇帝面前。
“哪裏來的惡徒,血口噴人,陛下,臣并不認得此人,更沒有與此人有任何的協定。”赤炎千凡跪拜在地,言辭懇切,只是臉上全然沒有了剛還朝時的張揚與跋扈。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在了供狀上,片刻突然拍案怒道:“什麽?平寇大軍竟然屠殺平民,用以充當剿寇的戰績?”
說了這番話,皇帝臉氣的煞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內侍總管高行連忙在用手在皇帝背後順了半響,皇帝氣息才恢複了順暢。
“冤枉,冤枉啊,陛下,單憑此人一面之詞,便将平寇大軍幾月辛勞抹殺,如此也寒了将士們的心啊。”赤炎千凡再次申訴道。
“陛下,臣亦覺得不宜輕下論斷。”
“請陛下三思!”
“世子今日回朝,便發生了這件事,豈不太湊巧了些!”
攝政王派系的大臣們跪了一地,為赤炎千凡開脫。
皇帝從龍椅上站起了身,指着殿下的大臣們說道:“好,好,今日孤便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免得你們這些人說出什麽寒心的話!”
此時的皇帝,竟然已是氣急了,想來皇帝也可憐,生了一肚子的氣,還要被臣子們聯手逼着,他對赤炎天傲說道:“天傲,你可有什麽說的?”
赤炎天傲行了一禮,轉身指着身後的一幹為赤炎千凡開脫的大臣,冷然說道:“如果那供狀上的罪名屬實,幾位大人可要想好了,到時可要同罪論處的。”
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重錘敲在這些大臣的心上,驚得他們一震,也是,定山王殿下如若沒有真憑實據,怎麽會挑了這麽個時候發難?
在誓死追随還是明哲保身之間搖擺了幾下,幾個人精兒似的大臣都唯唯諾諾的說道:“臣只是請陛下慎重,但臣也知肅清朝野乃是國之大事,臣,臣等妄言了,請陛下恕罪。”
攝政王心中的火差點竄了出來,這些人都是他派系的核心人物,朝鬥到了這個地步,也總算讓他明白了自己這些黨羽竟都是禁不起吓得,不由得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坦然的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事情的發展,今日有赤炎天傲打頭陣,他們到是樂得看戲,大皇子想着,自己要不要,落井下一回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