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借你的眼,成我的事
逸星辰回到了丁三巷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歆瑤已經梳洗一番,坐在花廳的燈下捧着那本東林醫經看的入神。
“我,我快不行了。”逸星辰暗中一用力,将自己的臉色變得煞白,他腳步不穩的跌坐在了歆瑤的身邊。
“呀,你怎麽了?”歆瑤一驚,手摸到玄色衣服上不顯眼的血漬,連忙招呼柔碧柔霜來幫忙。
“快,把他扶到床上去。”歆瑤取來了自己的藥箱,三下兩下剪了逸星辰的衣衫,光潔皮膚上那血淋淋的傷洞,仍在湧着鮮血。
歆瑤連忙擦拭了傷口,生肌丸不要錢似的敷在了傷口上,接着還不等逸星辰反應過來,一枚銀針已經紮在了肩膀的穴位上,逸星辰嗷一嗓子叫了出來,疼,太疼了!
“別叫別叫,馬上就止住血了。”歆瑤安慰着說道,手下卻半點不含糊,飛針走線的一會便把傷口處理好了。
“放心吧,我給你縫了個美容針,将來不會留下傷疤的!你失血過多,要補補身子,但是又不能吃油膩的,給你留的肥鵝是吃不成了,我讓柔霜給你熬十全大補粥去哦!”歆瑤幫逸星辰包紮好傷口,收拾了藥箱便走了出去。
“打了一下午,也不給點吃的,我,哎!”逸星辰郁悶啊,早知道自己随便點了止血的穴道,再敷上些止血藥就沒事了,以前自己受了比這不知嚴重多少倍的傷口,也就過來了。
院中的梅樹下,赤炎天傲冷冷一哼:“自讨苦吃。”轉身他就飄去了歆瑤的房間,輕車熟路的從窗戶進了去。
歆瑤重新洗了手,還擔心逸星辰的傷,便又翻起了醫書,想給他再尋些好藥方。
赤炎天傲冷不丁的蹦了進來,歆瑤一愣,說道:“王爺您這是又越獄了?”
一個不滿的眼神丢了過來,“拜你所賜,本王今日回到了府中,待皇奶奶喪儀過後,便會三司會審了。”
“那王爺不在府中憑吊親人,來我這是有什麽事?”歆瑤發現今日赤炎天傲除了穿着往常月白的衣衫,頭頂的發束也系了白色的玉帶,看上去越發的沉靜清雅。
“今日,我不想一個人。”赤炎天傲的語氣中有着淡淡的哀傷,歆瑤立時聽出了異樣,不解的看着赤炎天傲。
風攜着夜的寒氣,一層層揚起來,細細的雪粒唰唰的随風湧了進來,赤炎天傲看歆瑤被冷風吹的抱了抱肩,立時走過去關上了窗。
将火盆拉到了房屋中間,又拽過了兩個座墊,赤炎天傲竟是席地而坐。
“你這裏有酒麽?”赤炎天傲問道。
“有”,想了片刻,歆瑤從房間的一堆瓶瓶罐罐裏,找出了一瓶酒,“還好那日炮制藥丸,剩下了許多。”
粗陶質地的酒壺并不精致,想來裏面的酒液也不會太過香醇,赤炎天傲是皇家貴胄,一定不曾飲過如此下等的燒酒。
可是,赤炎天傲卻沒有拒絕,他接過酒壺,端在身前,輕輕的倒在了地上些許,才抿了一口酒。
歆瑤看着赤炎天傲,她從來沒能真正看清過他。初見之時,他高坐馬上,玲珑玉冠,輕衣緩帶,蠱惑着她除掉後患;再見之時,他氣定山河手腕蕭殺,涼意森然;此時他清雅逸致如山中高士,卻哀涼如斯飲酒消愁,到底那個才是真實的他?
許是燒酒辛辣,赤炎天傲微微皺了皺眉,平靜無波的俊彥上,兩只寒星般的眼眸有着一絲哀傷。
“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赤炎天傲幽幽的說,“如果母妃還活着,今年便是她四十二歲壽誕。”
歆瑤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孤單而又倔強的男人,他撐着一個在世人眼中冷血無情的形象,卻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孤苦。
歆瑤拿起了另外一個酒壺,說道:“敬天下所有的母親!”說着仰起頭,将辛辣的燒酒灌入了口中。
“咳咳,”酒液嗆喉,歆瑤捂着胸口咳着,只是那如同燃燒的熱流,順着喉嚨一路而下,直到她的心也被嗆出了淚水。
母親,你在哪裏?你的生辰又是哪一天?歆瑤默默地想。
赤炎天傲看着歆瑤,拉起了她的手,那雙柔白的玉手溫涼如若無骨,卻在手指上有幾個薄繭,赤炎天傲細細的摩挲,說道:“這麽柔美的手,怎麽還會有薄繭?”
“手術刀拿多了,自然就磨出了繭子。”歆瑤下意識的想要抽回手,卻被赤炎天傲握的更緊了。
赤炎天傲想起歆瑤諸多物件都那麽特別,那個可以一招擊敗謝旭甲薇的武器,那一枚枚炸翻敵船威力驚人的彈丸,那濕了水也可以燃火的神秘所在,還有她這一身高絕的醫術,很想親口問問歆瑤,她究竟是何人,但此時此刻,赤炎天傲卻欲言又止。
想到自己的案子即将開審,所有的綢缪一旦開始,便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皇奶奶下葬皇陵後,便要三司會審了。借着這個機會,我将開始朝堂上的反攻,你,可有什麽顧忌?”赤炎天傲輕聲問道。
“我只怕準備的不夠充分,不能将赤炎千凡的罪惡昭告天下。”歆瑤心中燃起了刻骨的恨意,她猶記得那天離村的刀光血雨,和獵獵王旗下收割生命的刀鐮。
“為了這件事,我亦親自為餌,這次定要将赤炎千凡斬入塵埃。”
“我要殿前叩阍!”歆瑤心如堅鐵。
“什麽?你可知以你的身份,一旦如此行事,可能會未捷身死麽?”赤炎天傲一驚,縱然早就知道面前的女子外柔內剛,卻沒有料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向天下昭告冤屈。
“這樁冤屈,如果不以這樣的方式洞徹人心,便極有可能被權勢熏天的攝政王按下,我即使拼了性命,也要首告禦前。”
“你可知,本朝法度,平民殿前叩阍,即便陛下宣召,進殿前也需受廷杖二十,以彰顯天威,震懾宵小。”赤炎天傲心中一痛,他當然知道,這種方式是最有效最直接的,但那二十廷杖,強健的男子尚且受不住,更別說歆瑤她是一個女流之輩!
“哪怕經受廷杖二十的刑罰,便是剩下最後一口氣,我也要爬上銮殿,首告罪人。”聽得出,歆瑤決心已定,她說完了這句話,将手中的酒壺一昂首,咕咚咚都灌了下去,雙眼被嗆出了淚花,尤自深深的屏住了呼吸,将翻江倒海的氣息壓入了胸中。
赤炎天傲疼惜的看着歆瑤,縱然自己這些年來,對女子多是冷傲以對,但之于歆瑤,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想到這他亦昂起頭,将酒壺中的燒酒一飲而盡,起身推門離去。“保重你自己。”淡淡的幾個字,随風飄入耳畔。
歆瑤眼中浸出了淚水,在這個世界,終又多了一份牽絆。
第二日一早,歆瑤從睡夢中醒來,她看到在自己的床邊,疊放着一件護甲。
晨曦中,護甲閃着銀色的微光,一片片金絲勾連着宛若仙羽的甲片,這是,這是……
這是傳說中的銀蠶衛甲!
歆瑤一陣恍惚,是他昨夜去而複返,為自己送來了這等寶物!
撫摸着這片護甲,歆瑤神色平靜的看向遠方,那是皇城的方向,也是自己未來的戰場。
赤炎天傲徹夜未眠,他昨夜送去了護甲,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朝堂之上,兇險萬分,一個不留神,便會墜入深淵,而她便是他棋盤上一顆殺子。
一早,赤炎天傲做完了皇奶奶的祭禮,站在堂前垂身而立,府門突然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什麽事?”赤炎天傲看向大步走來的蓮回。
“是相思郡主,一定要來見王爺,屬下攔不住。”蓮回剛回京,恰好碰見了赤炎若水找上門來。
“不見!”赤炎天傲臉上一片嫌棄之色。
“主子,那相思郡主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定要闖進來。”蓮回面露難色。
哦?思索片刻,赤炎天傲冷冷一笑,微微布置了一番,便大步向府門走去。
赤炎若水手揮長刀,架在玉頸之上,一道淡淡的血痕微不可查,她的眼神熾熱,一步步逼退圍阻的府兵。
突然,面前的府兵讓開了一條路,赤炎天傲步履昂然而來。
“天傲哥哥!你怎麽樣,傷可好些了?”赤炎若水一喜,笑着便要上前。
突然,一個黑影從不遠處掠過,赤炎天傲神色銳利,随手彈出侍衛的長刀,長臂一展便飛刺了過去。
府兵此刻也反應過來,向那黑衣人追去。赤炎天傲淡淡的看了赤炎若水一眼,飛身向遠處掠去。
赤炎若水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會面被黑衣人中途攪合,索性握着刀也追了過去。
在一個角落,那個黑衣人被重重府兵圍在了中間,似乎是受了什麽傷,他氣息不穩,急切的四處尋找出路。
猛然間黑衣人向不遠處一個落了鎖的院子奔去,铿锵的兵器交鳴聲響起,赤炎若水一路跟去,在院子外站定。
黑衣人被府兵困住,漸漸體力不支,一個府兵尋了個破綻,一腳踹在了黑衣人胸前,黑衣人索性借力向後飛去,恰好匡的一聲砸開了院門。
黑衣人還不曾站起,便被侍衛擒下,押至赤炎天傲身前,等待處置。
赤炎若水無心的看着這一幕,眼風無意間一掃,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愣愣的看着院門口的自己。
好熟悉,他是誰?為什麽被天傲哥哥鎖在府內?赤炎若水心思一動,不由得仔細又看了幾眼,還沒有看分明,院門便再次落鎖,一衆人奉了王爺命令,将黑衣人押了下去。
待赤炎若水回神,發現早已不見了她的天傲哥哥,府中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什麽意思再糾纏下去,便郁郁寡歡的離開了王爺府。
看着赤炎若水遠去的背影,王爺涼涼一笑,借你的眼,成我的事,若水,你來的還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