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交鋒
悠悠的鐘聲在晨曦裏劃過天際,晨鳥飛向遠處的鐘樓,一展孤翼直上雲霄。
漸漸的,幾片烏雲蒙上了朝日,片刻後便已陰雲密布,零星幾片雪花飄落在地上,皇城上下一片缟素,皇太後殁了。
由于皇帝昏迷不醒,皇後重傷,葬禮的儀程便由目前最有權勢和地位的攝政王赤炎長恨主持。禮部的動作很快,短短時間便呈上了喪禮的議程,攝政王看了沒有表示異議,他冷漠的臉上有一絲哀傷的表情,沉聲說道:“素服舉哀,辍朝五日”。
太後是他的生母,也是先帝的第二任皇後,生下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但公主早夭,只剩下了赤炎長恨長大封了王爵。
而當今陛下乃是先帝第一任皇後所出,但先皇後産後虛弱,兩年後便死了,是而當年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差一點被先皇廢黜,而赤炎長恨便是當時新太子的人選。
按照常理,這兩位皇子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結局,出乎人們預料的是,赤炎長恨縱然也有治國之才,卻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同父異母的皇兄赤炎長武。
赤炎長武登基後,當即立下了赤炎長恨為皇太弟,升級為皇太後的皇後,便在後宮頤養天年,直到這兩位天家兄弟鬧成了如今這不死不休的局面,她也沒有從中做出任何的周旋。
在這個朝局動蕩的時刻,皇太後選擇用這樣的日子結束自己的生命,不難看出,她不希望看到兩人兄弟阋牆,她想用自己的身死,換來一段宮牆之內的安寧。
赤炎長恨直直的跪在靈前,喪儀繁冗,他看着母親的靈柩,忍了許久,終于還是潸然淚下。
整個皇宮的人都為喪禮的事情忙碌,邵芷藍拿着令牌,輕而易舉的混入了永樂宮寝殿。
歆瑤站在床榻前,看着那個靜靜躺在床榻上的皇帝,神情複雜。按照逸星辰的說法,娘親成了這個男人的貴妃,那自己呢?此人是自己的生身父親麽?
“公子,公子,請快些。”邵芷藍看到歆瑤在發愣,連忙小聲提醒着。
歆瑤回過神來,她為皇帝號了脈,良久才緩緩收了手。
“怎麽樣,你能将陛下救醒嗎?”邵芷藍忙問道。
“我只需行上一針,只是這一針有些兇險,但終将無礙。”歆瑤輕聲說道。
“這,如此便快些行針吧,如果在我師傅醒來之前沒有送還腰牌,只怕就瞞不住了。”邵芷藍說話間,緊張的看着宮外的動靜。
歆瑤拿出了針囊,自己新學的針法今日終于要用于實踐,她撚着針,緩緩刺入了皇帝幾處大穴。
随即将一顆白色的藥丸送入了皇帝的口中,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之後,歆瑤取了針,在皇帝身邊站定,深吸一口氣,雙手抱拳狠狠的向皇帝的心窩咋去。
“啊~”邵芷藍沒想到歆瑤會突然這麽做,她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見昏睡中的皇帝一個躬身,噗一聲吐出了一口紫黑的污血。
許是痛狠了,皇帝面目猙獰,抱着自己的胸口,喉嚨裏咯咯的響着,他直直的看着歆瑤的臉,手抓住歆瑤的衣襟,沙啞着問道:“你,你,你是誰?”
一股無形的殺氣襲來,歆瑤心中一沉:“我是救你的人,你若是想活下去,還需服用我獨家配置的丸藥。”
那絲殺機剎那消散,皇帝閉上眼睛,在床榻上急促的呼吸。
曾經很多次,歆瑤都與死亡擦肩而過,但是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接近過,歆瑤手心中浸出了一層汗水。
剛才那番話,歆瑤是對某個藏在暗處的人說的。從一走進這個宮殿開始,歆瑤就有一種鋒芒在背的感覺,尤其當自己重重錘在皇帝心口的時候,那個人隐約就要出手殺掉自己了。
“我們這就出宮,後續的藥,你再送過來。”說着,歆瑤給邵芷藍遞了一個眼色,二人匆匆走出宮去。
皇帝身邊的垂幔,無風自動,但那個人終于還是沒有出手,任由歆瑤二人離開。
午後,永樂宮後殿的皇帝幽幽轉醒,此刻他已經清明了許多,他沒有起身,而是輕輕扣了扣床下的雕花梨木。
一個人影從暗處飄然而下,跪倒在地。
“陛下!”
“回長生殿,不要驚動任何人。”皇帝慢慢阖上眼睛,斜飛入鬓的長眉微微一挑,便生出無限威儀。
與此同時,皇帝已經醒來的消息通過各個隐秘的渠道傳遞了出去。
赤炎若水全身缟素,跪在皇太後的靈前。喪儀才剛剛開始,行過九叩之禮,便是為皇太後跪靈。她看着跪拜在前的王父,心中一陣苦楚。
那日從天牢回府,她去書房求見了王父,但當王父聽明了她的來意,卻是勃然大怒,将她禁足在了府中。
如果不是皇奶奶的喪禮,只怕她現在還沒有半點自由,愣愣的想着,赤炎天傲日日在那天牢裏,受寒鐵加身之苦,心中便有如鑽心般的疼。
王父既然不應允,那就只能想別的辦法救天傲哥哥出來了。這時,赤炎若水發現,王父的心腹悄悄在他耳邊說了什麽,王父似乎是身體一僵,匆忙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此刻王族貴戚、皇朝百官尚不知道皇帝已經醒了的消息,赤炎長恨顯然也沒打算這麽快就公布于衆。他披着素色的披風,一路疾行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宮長生殿。
皇帝此時靜靜的坐在書案前,他在想那個日夜都出現在他夢裏的臉,那張臉,與今天救自己的人有着驚人的相似,他是誰?
難道是戰族後人?
想到這皇帝一張蒼白的臉上顯出了凝重之色,看來神算世家的淩晗說的沒錯,戰族現世,那自己苦苦追求一生的事情,是否也能得償所願呢?
“去,将那個溫玄奕的徒弟,給我找來。”皇帝的話語中聽不出喜怒,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儀。
“是!”半空中有人領命,卻不曾現身。
赤炎長恨從殿外走來,內侍連忙入內通報。
“哦?他來了?進來吧。”皇帝頗為意外。
片刻之後,攝政王赤炎長恨氣宇軒昂大步進殿,恭敬行禮:“參見陛下!”
“長恨,快快起來,不是早就說過了,跪拜之禮可免,你何須如此。”皇帝和藹的看着這個與自己貌合神離的攝政王弟。
赤炎長恨并沒有動,而是再一次伏在地上,神情悲切的說:“皇兄,母後今晨殁了,臣弟聽聞皇兄蘇醒,特來請見。”
似乎是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皇帝沒有說什麽,只是過了半響,才低聲說道:“母後與先皇伉俪情深,如果不是舍不得我們這些兒孫,怕早就追随先帝而去了,如今治喪官非你莫屬,你且安排好喪禮儀典,孤沐浴更衣便去拜別母後。”
“臣弟還有一事禀明,在陛下染病之時,負責宮防事務,期間卻發生刺駕這等大事,是臣弟失職,請陛下責罰。”說完,赤炎長恨垂頭屏氣,一副任君發落的樣子。
“你看看你,快起來,朕知道你素來辛苦,不會責罰你,只是朕尚不清楚當時到底是什麽情況,你且仔細說來我聽聽。”皇帝手微微一擡,虛扶一把,攝政王起身恭立在側,一派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
“是,陛下!當日臣到皇後娘娘的永樂宮,探望陛下,恰巧大皇子、二皇子等人也同時來探望陛下,臣等便得皇後娘娘首肯,進入內殿。當時皇後娘娘親侍藥盅站于陛下床榻之側,突然出現刺客意圖刺駕,皇後娘娘受驚吓跌倒在地,刺客便離陛下三步之遙。臣等救援不及,無奈臣弟使出烏金彈打向刺客周身大穴,迫使刺客暫時回身自救。後臣弟與兩位皇子,将刺客包圍,纏鬥中大皇子受傷,刺客後來被我所傷,逃出宮去。”攝政王言簡意赅,三言兩語便将當時情況說了個明明白白。
“皇後娘娘也受刺客突襲,致使娘娘當場昏了過去,想來,受傷也是極重的。”想了想,攝政王又補充了一句,“是臣弟無能,護佑無力,請陛下責罰。”
“皇後和天熙都受傷了?”皇帝看着攝政王,面上沒有半分剛剛蘇醒的不适。
“此事等到母後喪儀完畢,再議吧。”皇帝臉上露出了倦色,畢竟是強撐着身子不願在赤炎長恨面前示了弱,他看似哀傷的揮了揮手,示意赤炎長恨退去。
時間不久,一個白衣人閃了進來,躬身一禮,道:“陛下,邵芷藍在宮內花園被找到,臣過去的時候,和她一同來的那個大夫已經不見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還不快說!”皇帝怒道。
“邵芷藍似乎被喂了什麽藥,今天的事都不記得了。”白衣人恭敬的回答道。
“什麽?連你都沒辦法追蹤到那個大夫嗎?”皇帝有些薄怒。
“必有頂尖高手接應,否則,那個大夫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消失的如此幹淨。”
“給我去查,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到他。”皇帝動了怒,一口污血又吐了出來。
“陛下,陛下息怒。這是在邵芷藍身邊發現的,據臣的推斷,應該是留給陛下的藥。”白衣男子将一個白玉藥瓶呈在皇帝案前。
“恩,”皇帝看着藥瓶,面色陰沉,自己的兄弟虎視眈眈,兒子又勾心鬥角,病了卻由一個不知根底的大夫救醒,而那個大夫,卻巧合的有着那般容顏,這樁樁件件,怎能讓他安心?
“查邵芷藍和那個大夫是什麽關系,溫玄奕呢?他是太醫院首席,人哪裏去了?”沒有自己信得過的人辨藥,皇帝是萬萬不敢吃下這瓶丸藥的。
“天傲還在天牢嗎?馬上傳我的旨意,待皇太後的喪禮結束,便三司審理他的案子,這段時間,讓他到自己的府邸為皇太後守孝吧。”很明顯,赤炎天傲被皇帝禁足在府中。
“是。”白衣人領命。
“淩玉,你背叛戰族歸順我朝,成了孤的近身暗衛,可一旦戰族後人再掀風浪,你必是他們首要除去的對象,當年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中有數。其他的話孤就不多說了,孤相信,你是忠于孤的。”
這番話一入耳,淩玉拜倒在地,“當年陛下寬恩,臣永世不忘,請陛下明鑒。”
皇帝點點頭,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去吧。”
淩玉起身退去,皇帝看着他的身影,面色變幻莫測。
歆瑤此時換上了姚辛的那張臉,與逸星辰一起出現在了皇城後牆的一處小巷裏,兩人相視一笑,便大搖大擺的走到了街上,消失在了來往的行人之中。
溫玄奕泡在微溫的藥浴中,慢慢醒來,他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我竟然在這藥浴中睡着了?來人!”
小厮推門而入,恭敬的遞上了浴衣。
就在溫玄奕踏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對面的牆上畫了一個血紅的葫蘆,他面無血色的跌坐在了藥浴桶中,口中語無倫次的叫着:“誰?誰來過?是誰?”
小厮被他推倒在地,一臉錯愕。
牆上的那個血色的葫蘆,如此刺眼,如此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