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謝旭甲薇
建德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一,南嶺的官道上行人寥寥,百業消怠。雪後初晴,寒冷非常。
官道旁一間小小的野店,酒旗招展,掌櫃王五坐在酒桌旁,手托着腮打着瞌睡。旁邊的爐火燒的正旺,淡淡的碳氣在相對狹小的空間內集聚,可是王五并沒有覺察出來。
突然,響亮的馬蹄聲傳來,王五精神一震,連忙推開了門,向官道望去,只見二十餘名騎士護着兩輛馬車奔來。
不多時,那些人接近了王五的小店,一騎脫馬而出,快跑幾步上前問道:“店內可有閑人?”
王五連忙堆起笑臉,說道:“軍爺請放心,店內沒有客人,就是小的一個人,即是大廚,也是跑堂。小店幹淨暖和,這天氣軍爺進來歇歇腳,保證舒服。”
披着銀色大氅的騎士摘下風帽,露出一張如刀刻的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店裏的桌椅,雖然粗陋,倒也幹淨,便說道:“我家主人要在此打尖,速速将你這小店的特色菜品,擺上桌來。”
王五悄悄打量着這位騎士,銀色的大氅質地精美,裏面是純黑色的貼身軟甲,腰間橫刀跨立,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将士。他言明主人要在此打尖,便一定是達官顯貴,因而王五更加上心,轉入後廚,将自己的拿手絕活都使了出來,為的是能博得貴人的一笑,多賞些銀錢。
這時,後續的車騎陸續的到了店前,先到的騎士走到馬車前,說道:“主子,可以在這裏打尖休息了,屬下看過,還算是幹淨暖和。”
車簾一挑,赤炎天傲走了下來。本來他很少坐車的,但前段時間的傷讓他在寒冷的天氣裏舊傷難耐,如此只能坐在馬車裏趕路。由此速度就慢了下來,已經出來三天了,才離開衛城不過百裏。
赤炎天傲看了看天色,歆瑤此時也下了車,她做男子打扮,規矩的束了發,腰身細量,少了幾分弱柳扶風,多了幾分英姿飒爽。她的護腕精致異常,不由得引了赤炎天傲的目光多多逗留了幾眼。
跟在歆瑤身後的,是夏冬青。他依舊是一副冰冷陰兀的神态,但眉宇間在看向歆瑤的時候,多了幾分柔和。
赤炎天傲越過歆瑤,看到她身後的夏冬青時,有些不喜之色。兩人共乘一車,說什麽路上要給夏冬青用藥治病,一想到這赤炎天傲就有一種無名的怒火從心頭燃起。
好在王爺養氣的水平也不差,只是幾個呼吸間,便又平靜下來。只是那些護衛,看到夏冬青時候的目光充滿了戒備和畏懼,畢竟當日他大開殺戒,有很多人被秒殺。
幾人走進了店中,歆瑤察覺到了微微的炭氣,便挑了一個離門最近的桌子坐了下來。
赤炎天傲坐在了她的身邊,夏冬青挑了一個桌子遠遠的坐下,正對着歆瑤的方向。
其餘的護衛,看王爺等人落座,便三三兩兩的各自安置下來。有幾個護衛将馬車上的駿馬和坐騎牽到了馬棚,取來自己帶的草料細心的打理了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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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動作極快,片刻就将一些珍馐野味擺上了桌盤。給炭爐加了些炭,便又奉上了兩壇南嶺的竹葉青酒,笑着說:“各位軍爺,這竹葉青在這個天氣裏,最是暖身子,這是小人特意留下來的,今日就獻給貴人品嘗品嘗。”
赤炎天傲搓了搓手,看着護衛渴望的眼神,淡淡的說:“好吧,可不許貪了杯誤事,少飲些便好。”
衆護衛低聲應允,将那兩壇酒分了,吃着難得的野味,片刻便出了一身的汗。
有一個護衛大約惦記着在馬棚看守的同袍,便拿起了一碗肉,又倒了一碗酒,向外走去。
他一邊小聲的咒罵着這個陰冷的天氣,一邊看向同袍的方向,咦?人呢?
鼻子裏有淡淡的血腥味,剎那他明白了,出事了。
喝進去的酒氣化作了冷汗,瞬間打濕了後背,他看到那個同袍,雙手緊緊的抓着喉嚨,仿佛臨死前還要傳遞警示一般,卻因為殺招太快,徒留下不甘的絕望。
他嘩啦一下摔碎了手中的兩只海碗,希望這個聲音能給主子傳達警示。可是,一切都晚了,因為他看到自己的胸前露出了一柄血染的長劍。而野店的四周,有上百名黑衣人,蓄勢待發,目标就是店內的坐客。
夏冬青沒有動任何的食物,他在兩只海碗破碎聲音傳來的時候,已經滑出了一步,将歆瑤護在了身後,随即他微微皺了皺眉,他的武功又受到了鬼針草的影響,而且他确定,這個影響不是來自于赤炎天傲一方。
那麽,就來自于門外的那些死士了!
二十餘名護衛此時也已經有所警覺,他們抽出腰間的長刀,将赤炎天傲圍在了中央。而後幾個侍衛微微挑起門簾,探查外面的情況。
嗖嗖一聲,一個回旋刀帶着淩厲的殺氣飛了過來,其中一個侍衛身子猛地向後一仰,鋒利的刀鋒便貼着他的面門平飛了過去,只是一個回旋,又攻了回來。
侍衛臨危不亂,用長刀一挑,金戈之聲響起,那柄回旋刀纏繞在長刀之上,兀自翁鳴。侍衛持刀的虎口震裂,鮮血直流。
其他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下一刻,無數柄回旋刀切割着空氣,嗚鳴而來。野店瞬間被刀罡震碎,四分五裂的散了開去,露出了赤炎天傲一行人。
好厲害的手筆,看來,今天這些人是要将他們的命都留下了。
歆瑤冷靜的看了看赤炎天傲,從他黑色的眼眸裏,她看到了凝重與擔憂。出發時的衛隊,被赤炎天傲派去了其他任務,盡管留下的都是精英,但面對五倍于自己的死士,勝負幾成定局。
“夏先生,請你帶歆瑤姑娘先行離開。”赤炎天傲知道對方的目标是自己,所以他想到了分兵。
只有自己和歆瑤分開走,才可以有轉機。大家在一起,就是死路一條。
“我中了鬼針草,雖然寒毒已經解了大半,但依然受了影響,現在勉強可以發揮以往三成的戰力。”夏冬青冷冷的說。
“是炭爐,那個店家,在加炭的時候做了手腳。”歆瑤看着紅火的炭火,那微微響起的火花爆裂聲,竟是針對夏冬青的局。
“只怕,真的店家已經死了。”歆瑤看向後廚的方位,此刻,一個屍體倒在了柴草中,只露出了半截腿在外面。
“果然,如此精妙的易容術加上縮骨術,确是大手筆。”赤炎天傲看着不遠處的黑衣死士。
“還等什麽?”赤炎天傲動了,他将手中的筷子唰一下擲出,兩個黑衣死士應聲而倒。
似乎是激怒了對方,所有的黑衣死士都兇猛的沖了過來,與二十多個護衛戰在了一起。
這些死士數量多,且武功狠辣刁鑽,雖然赤炎天傲的護衛也是千裏挑一,武功和應變能力極好,但對上數倍于己的敵人,很快便落了下風,他們殺紅了眼,即使臨死也要拉上一個死士同歸于盡。
短短半個時辰,早已看不出原貌的野店,鮮血灑滿了大地,二十幾個護衛拼死纏鬥,将四十多個黑衣死士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而他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只有幾個護衛勉強有一戰之力,他們極快的包紮了傷口,迅速的圍在了赤炎天傲身邊,防備對方的偷襲。
“果然,王爺的親衛名不虛傳!”一聲清冷的聲音響起。
一個白衣女子,身負巨劍,緩步走來。她的額角,一枚豔麗的桃花,宛若新綻。
夏冬青神色變得凝重,如果自己在全勝之時,應該在三百招之內戰勝她吧。可現在的自己,能接下她幾招呢?
謝旭甲薇!
南理桃花殺第一人!
“桃花殺,你們怎麽說都是江湖勢力,怎麽會介入朝局的紛争呢?”赤炎天傲寒聲說道。
“王爺,桃花殺,受到南理朝堂的供奉,當然是要為主上分憂了。”女子冰寒一笑,白色的廣袖随風飄動,有着攝人的風姿。
她緩緩抽出身後的巨劍,劍鋒上的殺氣有如實質一般,歆瑤小聲的對夏冬青說:“先生之寒毒,已經拔出了大半,只要按照我的藥方,長則三月,短則一月,便可痊愈。此時,先生避其鋒芒,趨利避害,當是上選。”
夏冬青看着歆瑤,這個女子在這緊要關頭,沒有挾恩圖報,而是想着如何保全別人。
巨劍輕輕一揮,一道猛烈的劍氣仿佛劃開了天地,一道深深的溝壑蜿蜒而來。無法相信,那看似柔白的玉手,竟然有如此毀天滅地的力量。
謝旭甲薇,你果然很強。
夏冬青将歆瑤和赤炎天傲猛地推出了戰圈,而後他飛身直上,避開了劍罡的鋒芒,一柄黑色的短匕,吐露着攝人的寒光,向謝旭甲薇攻去。
赤炎天傲借力單手一挾歆瑤,便飛到了馬廄之上,一聲哨響,一匹豐神俊逸的白馬飛奔過來。
赤炎天傲抱着歆瑤飛身上馬,剎那間穿過了幾個黑衣死士的防線,向遠處跑去。
身後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歆瑤在飛奔的駿馬上努力的轉過頭,只看到遠處騰起的巨大煙霧!
歆瑤流下了淚水,夏冬青,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