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願我今世得菩提
沈洵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要是這麽說, 圖哥現在過來的意思是……”
“怎麽, 你還沒想明白?”顧杭嘆息着笑道:“圖柯是來亮明自己态度的。”人家挑的就是這時候, 投誠也投的真心實意。
“這我還真沒看出來。”沈洵愣了一下。
“他往常嘴上是沒把門的,但也沒有今天這麽離譜。”顧杭抱着沈洵的手臂更擁緊了些:“處了這麽多年,怎麽說都有感情在, 我看他今天喝酒也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想必是雖然做了這個選擇,可到底心裏不痛快吧。”
沈洵想起了晚上時圖柯喝醉了抱着馬桶邊吐邊哭,像顧杭這麽仔細的人竟然也沒有過去看看,反而在席上說了一句“哭完就好了。”
沈洵沒想到竟是這樣。
“我還是對韓老板沒什麽好感。”沈洵總結道:“不過此時我也真有點可憐他,如今他也算是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了吧。”
“老韓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以我對他的了解, 他現在肯定會在盡力活動, 想趁偏然沒有‘正式’意義上的回來前搶個先手。”
“其實也沒什麽意義,路都是自己走的。”顧杭搖了搖頭, 沈洵的頭抵在他的胸口上, 能聽到他有些不穩的呼吸聲:“老韓确實是合該有此報吧。就算不上今天, 也是明天, 總是躲不過去的。”
兩人很有默契的對這些話題再不提起。
顧杭抓着沈洵的手,一次次的向自己的胸口放。剛開始沈洵還有些不解,不過在某一刻他按着顧杭心口皮肉下規律的跳動,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是在讓自己感覺他的心,他在無聲的表達自己确實有心。
原來段偏然的另一句話他也猜出來了。
沈洵凝視着閉着雙眼的顧杭,試着從他手裏拽出自己的手。對方卻只是固執的搖了搖頭,像個孩子似得把自己的手一味地朝着他的心髒湊。
“你感覺一下,就一下。”
看來今晚的酒席下,喝醉的不只有圖柯,還有顧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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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明瘋,一個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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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沈洵醒來的時候顧杭早就不在枕畔。
還不等他想起昨晚的話題和氣氛,難得的悲春傷秋一會兒,顧杭就從兩個卧室間打通的那扇門裏走了出來,看打扮還頗為正式。
“收拾一下自己。”顧杭和顏悅色的說:“一會兒咱們出門。”
“哦,好。”沈洵下意識的答應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不對,說好的你已經把這扇門鎖死了呢?”他搬進這間房的時候顧杭明明為了昭示風度這麽幹過啊。
“對啊。”顧杭笑容可掬的親切道:“不過瓜娃子你要知道,這世上還有種東西叫鑰匙。”
沈洵:“……”
他警惕的看了一眼“睡己之心始終不死”的顧先生,進一步的把這個話題挑明:“那我靠什麽來保證我不會被夜襲呢?”
顧杭正義凜然道:“我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則。”
沈洵:“……”
“去你的吧!”沈洵憤怒的将枕頭丢向顧杭:“這根本就和用愛發電一樣,比倒閉的江南皮革廠還不靠譜吧!”
顧杭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從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放在桌子上:“剛剛是和你開玩笑的,不過你還是快點收拾一下吧,我們早點出門比較好。”
“去哪?”沈洵随口問。
“去看你媽媽。”顧杭微笑着說。
沈洵驟然擡頭看着顧杭。
大年初一,按照本地習俗是要去上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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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偏然本來想來,結果早晨被一個電話支走了。”顧杭搖頭道:“不過可以理解,他剛回來,不少事都要用他忙吧。”
“嗯。”沈洵點了點頭,托着下巴看顧杭的側臉,冷不丁道:“杭哥,我發現我真是特別特別喜歡你啊。”
他想起這個人說起“冥冥中若真有運道,我也只求些平安和歲月”的寧靜神情,想起他自認只是個凡人時的溫和語調。
和顧杭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高高興興的,有時候是對方故意哄自己,有時候是兩個人都嬉鬧的格外歡樂。他們的身份明明非常不同,一個是在商界裏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一個還是沒沾過社會的學生,可是相處的時候卻永遠不缺話題。
有時候即使是一點小事,也能互相推來搡去的笑上半天。
有太多快樂的記憶是和他在一起了,這讓沈洵想到“杭哥”兩個字的時候,都覺得舌尖上綻開的聲音是甜的。
然而在這樣一個于高速上疾馳的早晨,那些笑鬧的記憶和喧嚣的爆竹一同遠去,沈洵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時間浮上心頭的竟然是家的感覺。
在一年以前,沈洵看到“家”字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早逝的母親。
而在如今,再看到“家”字,他想起的是顧杭。
也許小時候在世态炎涼中的盡品的冷暖,只是為了能在遇見正确的人時迅速甄別出他的與衆不同;在淡薄人情中吃過的苦楚,也全是為了能在面對未來的他時,有一種更堅強成熟的姿态。
顧杭低低的笑了一聲,笑的沈洵耳朵發熱。他聲音中自帶某種勾人的喑啞,仿佛是濃情蜜意湧上心頭後天然的傑作。
“高速上不要亂說這種話,就算我是老司機也很危險啊。”
這話一語雙關,聽得沈洵簡直頭腦發熱:“老司機?那我也沒見你開車。”
顧杭直接被沈洵這态度給逗笑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竟然還敢直接跳進碗裏來。放心吧,有我帶你飛那天。”
沈洵覺得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時候竟然還能一味作死的追問:“哦,那是哪一天?”
“我們小洵真是夠積極主動的。”顧杭悶笑連連:“等你高考後吧。其實我以前調戲是調戲,但真沒想過高考前對你做什麽。”
沈洵不信:“你會有這麽理智?”
“沒辦法,畢竟我這麽好,實在怕你食髓知味啊。”顧杭随口逗了沈洵一句。段數和臉皮上的差距在此時立顯高下,沈洵被他将住,縮回座位裏不再說話了。
顧杭口上便宜卻還沒占完:“怎麽不問我哪兒好?”
問了肯定不會有什麽正經答案吧。沈洵心中默默吐槽,硬着頭皮問道:“那你是哪兒好?”
“我活兒好。”顧杭愉快的說。
沈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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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的規矩是不許車開進裏面,顧杭在停車場下車,和沈洵一起走上踩平了雪的小路。
“其實對媽媽我記得不太多了。”沈洵察覺氣氛的肅穆,主動開口道:“但我知道,她是個非常美麗,非常溫柔的人。”
“她一定很愛你。”顧杭柔聲道:“因為你值得很多很多的愛。”
“謝謝。”沈洵啞然失笑。
兩人牽着手,一同步行到了沈洵母親的墓前。
黑邊照片上的女人無憂無慮的笑着,眉梢眼角都是如水的溫婉。她确實是個美麗的女人,沈洵幾乎生的和她一模一樣。顧杭看着石碑上的方寸照片,實在難以想象怎麽會有男人忍心對她施以暴力。
美好的人就和嬌豔的花一樣,都需要被好好的愛和珍惜。
顧杭壓上黃紙,點燃香燭,擺好事先訂下的花束,鄭重其事的退後一步,朝那塊方方正正的墓碑鞠了三個躬。
沈洵從前也來過幾次,但大多都不是這樣正式的流程——母親和她的孩子要多正式的祭奠呢?如果一個母親真的在天有靈,孩子能來陪一陪她、看一看她想必就是最大的心願了吧。
“您好,我是顧杭,您兒子的男朋友。”顧杭彬彬有禮道。
“小洵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他善良,正直,堅強,富有原則,不畏強權。而在我,心裏他是最可愛的人。”顧杭半蹲半跪,目光坦然的直視着石碑上的照片,就像那裏真的寄居着一個靈魂。
“很感謝您把這樣美好的人送到我的身邊。”顧杭溫聲道:“小洵現在身體很健康,自由搏擊學的很好,也很會打籃球。等過些時候他高考過去,我再教他網球、高爾夫。他是這樣聰明的孩子,一定能學的很好。您知道嗎?他運動起來時格外矯健漂亮。”
“他的成績也非常好,相信您會為他驕傲。小洵格外擅長數學,頭腦也足夠靈活。他謹慎,思維缜密,和我相處時也不缺孩子氣。我很愛他,尤其愛他的活力。”
“雖然不愛喝牛奶,但小洵個子也長得很高。他稍微有一點挑食,可只要好好給他夾到碗裏就會吃。他平時很愛水果,學習的時候手邊常有小零食,睡覺前也會有一點夜宵,不會讓他餓肚子。”
“我願關照他,愛他,做他成人路上的導師,做他背後溫柔的愛人。”顧杭一字一頓的許諾道:“您放心吧,也請您把他交給我。”
“希望下次再來時,他已允許我對您叫出另一個稱呼。”顧杭說完最後一句話站起來,而在他身後的沈洵已經眼圈泛紅。
這麽說可能有點軟弱……但實實在在的,他思念他的媽媽。
如果他的母親還在世,關心的大概也就是這些吧。
顧杭拉起了沈洵的手,輕輕在他的無名指上落下一吻。
“請您祝福我們。”顧杭鄭重的說。
他摩挲着沈洵的肩頭,安定着自己愛人的情緒,伸出手溫柔的在他眼角擦拭。就在顧杭攬着沈洵轉過身時,他忽有所感的擡起頭。
他看到了不遠處的韓盛霖和他身邊的四五個保镖。
每個保镖的手都按着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