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色下的推心置腹
打麻将這項國粹的風格一直被發揚到半夜。
圖柯真是個深不可測、污力濤濤的男人。沈洵在事後回憶起來這場麻将中被問出的那些問題後不由感嘆:他可能再也回不到這場麻将之前潔白的自己了。
另外顧杭和表哥竟然是那樣的顧杭和表哥!
春晚放到一半的時候段偏然把牌一推, 死活不打了。他似乎自回國後就落下了一個不能餓着的毛病, 一旦腹中空空就必然滿臉黑氣, 兇狠異常,笑容裏都帶着血腥味兒,逮誰咬誰, 絕不口軟。
“還有吃的嗎?家裏人呢?”
“大過年的我總得給人家放假吧,菲傭就不過年了?”顧杭無奈的把手裏的牌一扣:“你剛才年夜飯的時候沒吃飽?自己翻翻冰箱食品櫃吧,我這兒最後一批幫傭做完年夜飯也走了。”
“年夜飯一桌才動了多少呢,菜都是現成的,我給表哥熱一口吧。”沈洵也站起身來朝廚房走去:“杭哥你們餓不餓, 要是也想吃點東西我就都熱上。”
“熱熱熱。”圖柯第一個叫好, 眼神卻一個勁兒的朝着顧杭的方向飄:“你看看, 多懂事,啊?”
“哦對了圖哥你應該不吃辣是不是?因為要小心痔瘡嘛!”沈洵的聲音遠遠的從廚房飄過來。
圖柯:“……”
“真懂事啊。”顧杭感慨道:“又貼心又仔細, 就是不知道好好一張白紙被什麽人染上了鮮黃的顏色。”
圖柯:“……”你們都走!我沒有你們這樣的朋友!
最後到底四個人圍在一起又補吃了一頓。
圖柯去酒櫃裏尋摸了幾瓶啤酒, 給每個人都滿上了一杯, 連沈洵都未曾免俗。圖柯還在那裏振振有詞的勸誘:“吃喝嫖賭總要會吧, 喝就是指喝酒!今天你麻将都學了,賭牌都賭了,喝了這杯,以後哥就帶你見識一下天上人間的風光,全了人生四大喜事!”
去廚房幫忙端盤子的顧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圖柯背後,幽幽的朝他後脖子裏吹了口氣:“說這話前你沒感覺到自己後背發涼嗎?”
圖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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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無辜的回頭朝着顧杭眨了眨眼睛:“就是科普,沒有別的意思,純科學普及,用正直的心态帶沈洵體會一下人間銷魂的險惡。”
“哦。”顧杭笑眯眯的說:“慢慢教,你教完後我再幫你教教。”
他完了。沈洵當場判斷道,自己則乖巧的擺筷子坐好。
果然最後圖柯是吐着下桌的。
沈洵只在開始意思意思的陪了幾杯,不過他從前沒喝過酒,酒量淺,故而也很有了幾分醉意,惹得兩頰都紅撲撲的。有點怔然的靠在椅子上偏頭看着別人。
圖柯剛剛已經被顧杭獰笑着灌吐了,自被段偏然扛到了衛生間後就抱着智能馬桶邊吐邊哭。顧杭側頭看了一眼聲音的方向,眼中意味複雜,但什麽也沒說。
他只是又給自己添上了一杯酒,手腕一抖躲過段偏然來拿酒瓶的動作:“诶,你就別喝了。怎麽現在餓一點也不行,是出國這些年把胃拖壞了?”
段偏然搖了搖頭:“說起來比較複雜。”
顧杭沒有追問下去,他啜飲着最後一杯啤酒:“你大概再過幾天走?這次他們會安排你‘正式’回來吧,到時候讓老梁給你接個機吧。”
“用你說。”段偏然哼笑了一聲:“我一旦回來,韓盛霖也就快了。我知道你跟他關系好,這兩天可抓緊了去跟他喝上最後一頓酒。”
這話裏分明帶着點刺,顧杭卻只是不介意的笑了笑:“他被發配後我會去送的,現在喝酒就不必了。”何況現在韓宅也未必真心歡迎自己過去。
飲盡了杯中最後一口,顧杭站起來半扶半抱住身邊的沈洵,見他神情呆的乖巧,良家又紅的可愛,實在沒忍住低頭親了一口。
段偏然在他們身後抄起筷子狂敲碗邊:“注意影響!我跟你說今晚你要是敢對我表弟做什麽……”
“哦?”顧杭回頭挑釁般一笑:“你就怎麽樣,叫我‘弟妹’嗎?”
“我就去告訴阿沐。”段偏然斬釘截鐵道。
顧杭:“……你贏了。”
其實顧杭一路把沈洵帶上樓,沈洵都是知道的。
他此時感覺自己的腦袋有種奇異的清醒,只是手腳發軟,懶得動彈,就聽憑顧杭扶着,靠在他身上借力。
顧杭幫沈洵脫去外套和鞋子,又去接了杯水來遞到他唇邊讓他漱口。沈洵乖乖的咽了幾口後就推開水杯,直直的看着顧杭不放。
“怎麽這麽專注的看我。”顧杭低笑道:“小洵,你這樣讓我很是心動啊。”
“你好看。”沈洵直白道:“喜歡看你。”
顧杭一愣,笑容不由更深了些,伸出來托起沈洵的下巴,拇指在對方的柔軟的嘴唇上摩挲了一遍:“下次可不敢讓你喝酒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這麽好聽的話是能随便說的嗎?”
沈洵看着顧杭,突然就笑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自我感覺還是清醒的,只是像是被什麽促使一樣,帶着莫名沖動的力量在身後推搡着他做出往日絕不會做的直白行為,說出平時絕不會說的話。
“杭哥……”沈洵喃喃道:“有一件事,我心裏總是過不去。”
“什麽?”顧杭反應極快,當即把這兩天的幾件事和身邊人的态度串到了一起:“是偏然說了什麽?”
“其實你對我如何,我不是感受不到。”沈洵翻過身去正對上側坐在床邊的顧杭:“我知道,你一直都對我很好,和你在一起也是件特別開心的事情。只是我實在想不通,對于韓老板,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你別怪我小心眼,只是我真的不喜歡咱們相遇的方式。”沈洵徑直道:“你和他有什麽交情我是親眼所見的,但表哥要對他做些什麽,你好像也不太在乎。我當然不是希望你回護他,只是……”
顧杭聽到一半就慢慢斂起了笑容,靜靜聽着酒醉的沈洵努力的組織着語言。
“我不太清楚,杭哥。你是明哲保身不把他當做朋友呢,還是為了我不把他當做朋友?或者是你從沒有把他當過朋友——抱歉,我這麽說真是過分了。”講到這裏沈洵自嘲般笑了一下:“其實我這麽問也是難為你了,好像你幫不幫韓老板都會讓我不開心。”
“沒關系,有問題就應該說出來。”顧杭翻身上床,推了推沈洵,示意他往裏面躺躺:“今天正是個好時候。關于老韓的事情,我慢慢的和你從頭細說。”
“當時年紀還小的時候,我和翩然,老梁,老韓是不錯的朋友,這你應該是知道的。”顧杭伸手摟住沈洵:“圖柯?沒有他的事情。你今晚玩笑說‘貴圈真亂’真是冤枉他了,其實他從來都是個圈外人。”
“當時我和老韓關系最好,和翩然亦敵亦友,和梁沐……他是很好的人,那時候是我單方面對他有些複雜的心結,但交情總是過得去的。”
然而每個人的少年時代總會在某一天戛然而止。那些鮮亮的、驕傲的、喧嚣的記憶驟然停筆,被人生生的做了個斷章。
随着段偏然的突然消失,好像一切都變了。四個人裏最溫和包容的梁沐為此充滿了攻擊性,甚至還和顧杭厮打了一場。餘下的三個人間的氣氛微妙而緊張。
顧杭溫柔的捋着沈洵的頭發,慢慢的和沈洵分享着,梳理着那些少年時的故事。
“我曾經和你提到過,從前老韓對攝影格外拿手。他也一直都想做個充滿文青氣的攝影家。不過随着他大哥的死,情況徹底天翻地覆。”
就在被通知了韓盛霖長兄辭世消息的那一刻,就似乎冥冥中有鐘聲在顧杭耳畔一響,昭示着過去不摻雜質的欣賞和友誼即将走上末路。
“感情是慢慢變淺的,我當然不會突然一下就和他翻臉絕交。只是近些年來,我打心眼裏不贊成他的處事風格。”顧杭淡淡的說。
韓盛霖在一夜之間成熟起來,面對着心懷惡意之人的施壓和暗算,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日子。而在那之後,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有些東西不能沾,有些捷徑不能走。因為一旦走了一次就必然想走第二次。世上只有極其微少的人能才克服自己‘想要更方便’、‘想要更痛快’的欲望。而老韓顯然不是,他現在習慣的處事作風你也體會到了。”
“其實我在最初的時候勸過他,不止一次。但一個人的決心一旦下定,就再難拉回來。我不是梁沐,不至于因為這個就突然跟他翻臉,很多事我絕不做,可見總是見過的,除了他還有別人,因為行事無顧忌的人實在太多。但自那以後,我和他的感情日趨變淡,平日相交只談風月。”
顧杭直視着沈洵的雙眼,認真道:“不是我袖手旁觀,也不是我怕上前被濺一身血。只是我從很早以前,就預料到他會有這個結果了——實際上,他也應該有這個結果,我去插手幫他才是真的不分黑白。”
“如今這個結果是偏然給的,我甚至是松了一口氣的,因為無論兩邊交鋒何等激烈,偏然總會讓他活着。”
慢慢的将這一節講完,顧杭撐起身體凝視着沈洵,鄭重其事的說道:“我大概能猜到段偏然是怎麽說我。但是小洵,你表哥是個天才,他驕傲自信,也嚴格挑剔,他要最純粹熱烈的感情,要鹣鲽情深的伴侶,要舉世無雙的默契。而我自認只是個凡人,凡人常會犯錯,可也能常改。”
“所以有什麽問題你就說出來,有什麽意見你就講出來。我願意解釋給你聽,也願意和你互相磨合習慣。”顧杭緩緩道:“像是現在,你接受我的解釋嗎?”
“接受的。”沈洵點了點頭。
顧杭說的過程确實合情合理,沈洵也打心眼裏接受了這個說法。
心結盡去,沈洵順從的任由顧杭抱住,聽他在自己的耳邊喃喃猜道:“段偏然在私底下怎麽說我?是說我不能和你生死與共?笑話,我和你在一起肯定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絕不要遇上必須死一個的情況。誰和他似得,動不動就命懸一線?他那樣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當然恨不得找個能殉情的伴兒……”
沈洵:“……”
猜的還挺準。
不過說着說着又怼上了是什麽情況,你們這些老男人一個個的能不能成熟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