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抹去的男人
沈洵最後還是離開了, 沒有追問顧杭“第二件需要告訴他的事”是什麽。
其實當時的氣氛已經非常輕松溫柔, 沈洵甚至有确定的把握和自信:如果他堅持向顧杭詢問的話, 顧杭一定會告訴他的。
但是看着顧杭依然有點蒼白疲憊的面容,凝視着對方愉快含笑的神情,沈洵的話就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裏。最後也只是講了兩個學校裏發生的笑話就告辭離開。
顧杭已經很累了, 還要他打起精神來應對自己的問題。沈洵自覺這種事自己做不出。
即使是對有點交情的人來說,這種行為都很不體貼了,更何況面前的人可是顧杭,是……他喜歡的人。
在那個橫垣在他們之間的,最關鍵的“段翩然”問題解決後, 沈洵也有心情來正視自己對顧杭的感情。他雖然早在兩三天前就意識到了自己對顧杭的這份喜歡, 但在當初的當務之急無疑是搞清楚顧杭對他的态度究竟是給“沈洵”的, 還是給“段翩然”的。
冬天的夜晚總比夏天寂靜。沈洵把燈滅掉,額頭貼在冰涼的窗玻璃上凝視着天空的一輪上弦月, 腦中思緒萬千, 眼前有無數場景交織, 卻無一例外都是從他和顧杭相遇後所開始。
初遇時對方主動後退一步的緩和, 每每記得掐掉香煙的關照,主動同意留下白雪的溫柔,背着他償還了大伯一家恩情的寬厚,有趣卻也不過分的幽默,還有他一次次如春風化雨一般不動聲色的撩撥。
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訴沈洵,他們是兩情相悅的。
窗戶玻璃溫度很低,沈洵的額頭都挨上半天也沒能捂暖一點,反而心緒浮動,只覺得血液燥熱難當,忍不住把雙手也按了上去。
幸好沒給杭哥看到,他一向對這種事比較在意……老年人嘛,都重保養。沈洵在心裏偷偷編排了幾句,并且暗自警告自己可別說漏嘴給顧杭聽到。
明明已經到了往常就寝的時間,沈洵卻毫無困意。他再三在心中號令,強迫着自己遵循作息規律,把自己塞進了被窩裏。
即使已經陷進了松軟的被子裏,沈洵的大腦還是感覺到無比的亢奮,他忍不住抱着被卷在床上興奮的翻滾了幾下,然後半是為自己這孩子氣的舉動不好意思的,半是心裏快樂的要飛起來一般笑出聲來了。
顧杭……嗯,顧杭。
沈洵當晚在被窩裏反反複複的翻了一個多小時的身,直到第二天早晨沈洵醒來,這股新鮮的興奮勁兒依然沒有消退。他睜開雙眼,第一個詞自然而然的蹦進了腦海——顧杭。
下一刻沈洵反應過來,雙手捂臉,好好的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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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早飯時顧杭沒有露面,沈洵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用求偶一般的熱情叮囑了傭人一頓廢話。他這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唠叨做派讓傭人迷茫的出了一腦門的汗。
而等他到了學校,臉上也帶着種不同以往的喜意。幸而絕大數的同學都以為他是考好了高興的,也只有一個原新眼毒,一邊把筆記還給他一邊咂摸了一聲。
“不對勁。”原新篤定地說:“哥們兒你今天狀态不對啊。”
“是嗎,快說說!”沈洵歡快的說。
原新:“……”
他被沈洵這異常的表現吓得一哆嗦。
“你可別吓我。”原新嘴裏咕哝了一句,扳過沈洵的肩頭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洵的臉,最終總結道:“你這讓我想的起一首詩啊。”
“什麽?”
原新搖頭晃腦,若有所思道:“粉面含春威不露,一枝紅杏出牆來。”
沈洵:“……”
沈洵沉默了片刻,掄起了手裏的筆記,把萬惡的原新資本主義打倒在了桌面上,并且踏上了一萬只腳。
“昨天說好了請客吧,你預備好錢包吧。”沈洵大魔王冷酷無情的宣告。
原新掙紮着擡起頭來,淚水漣漣,又是心痛又是感動:“雖然付出了錢包的代價,但我還是欣慰你終于正常了。”
沈洵:“……”感覺自己的心口狠狠的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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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飯過後,顧杭終于把第二條話尾巴接上了。
“說實話,這一條我有猶豫過是否應該告訴你。”顧杭雙肘撐着桌面,十指交叉,舒舒服服的把下巴墊在自己的指背上:“當然,告訴你也是可以的,畢竟你早晚要知道——可不要在外面亂說。”
“我不說。”沈洵保證道。他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顧杭勾起來了:“所以究竟是什麽?”
顧杭卻還要慢悠悠的打鋪墊賣關子:“你就沒想過,圖柯和你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為什麽要說‘誰敢’把這事和你亂說?”
聽到顧杭特意在“誰敢”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沈洵微微一愣:“不是因為你們都……”說到半路,他自己也有點卡殼。
難道就是因為圖柯以為顧杭暗戀段翩然,所以就連說說都不敢了?杭哥雖然挺能記小賬抽冷子,但也并不是那麽霸道不講理的人吧。圖柯怎麽就怕成這樣,還覺得別人也都會怕?
“在十年之前,段翩然獨自出走,走前沒有留下任何信息。梁沐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段家的一灘渾水才心灰意冷抽身離開,或是遭遇了什麽意外。但我和老韓都知道——圖柯可能也打聽到了什麽——段翩然是‘被抹去’的”
顧杭的語氣非常溫和,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娓娓道來。然而沈洵卻聽得寒毛直豎:“什麽叫‘被抹去’?”
“這意味着在一開始,對他的消失有了個官方的,合理的解釋,然後在接下來的一年到半年中,他所有的檔案都被注銷,存在的痕跡也被抹去。你再也沒辦法查到他的任何身份。”
“他成了一個只存在于他人記憶中的人。”
沈洵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已經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他得罪了誰?”
“他誰都沒得罪。個人的勢力再大,哪能輕易把一個人留在世上的痕跡消除的這麽幹淨?他的母親身份有點特別,所以我當時就猜測,他是被吸納進了國家的一個特殊的部門做事。”
“什麽部門?”沈洵追問道。
“除了那個地方應該叫‘十七局’以外,我并不能知道的更多了。”顧杭向沈洵攤了攤手:“其實梁沐家的能量是我們幾個中最大的,如果是他家來查,反而有可能刨根問底。”
“但他沒查出來?”
“唔……當然。他畢竟還是梁家最受鐘愛的、被保護的最好的小公子。你和他交談時應該也有察覺,梁沐有點理想主義的天真,一直也沒受過什麽大磋磨,所以至今仍感覺一切事情都可以憑講理來解決。”
“所以反而是他深信的家族隐瞞了他,梁家本來就不願意讓他摻和到這樣一灘渾水裏去,故而給他提供了錯誤的信息。至于我和老韓,算是将錯就錯吧。我們也都不放心讓他知道這些。”
沈洵眨了眨眼睛,覺得這事也能夠理解:“但梁先生喜歡段翩然……”
“是啊。”顧杭很痛快的點了點頭:“對他那樣的乖乖牌來說,翩然這種驕傲、淩厲、果斷、自我的人的确有很強的吸引力吧——所以我不建議你再和梁沐提起段翩然,他是個好人,不至于這麽讓他不開心。”
“在段翩然離開的兩年後——也就是八年之前,我接到了他的電話。其實按照他的狀況,應該是不能在非特殊情況下和我們這些外人聯系的,但他當時應該過得也很艱難,以至于要憑借和故人通話來尋求一點心理安慰。”
說到這裏,顧杭頓了頓,強調道:“當然,小洵,這件事不能往外說。包括他私下給我打電話的部分也不要說。”
沈洵連連點頭。
得到了沈洵的保證後,顧杭将雙手指尖搭在一起,露出一點好笑的意味來:“實際上,我是我們幾個人當中唯一一個至今還和他有聯絡的人。”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把目光轉了轉,正看到沈洵輕輕皺了一下鼻子。
“不喜歡我和他聯系,嗯?”顧杭低笑了起來。
“倒也不全是……”沈洵擰起了眉頭,有點埋怨的看了顧杭一眼:他明明知道這種微妙的心情一時很難說出來。
“先別惱,你聽我說完。”顧杭唇角含笑:“聽過我這句話後,你曾經有過的的很多疑問就能得到解答。”
沈洵被他提起了好奇心,偏過頭去認真的看着顧杭。
顧杭裝腔作勢的清了清嗓子:“小洵,段翩然是你的表哥,親表哥。”
沈洵:“!!!”
顧杭看着沈洵吃驚的樣子,心情很好的玩笑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正相反。”沈洵板着臉說:“我現在心裏又多出了一堆問題,滿頭霧水。正拼命克制着自己掐住你的脖子把問題的答案搖出來的欲望。”
顧杭聞言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