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
圖柯回複果然神速——由此也可得見此人生活的何等空虛寂寞冷, 精神寄托全在網上, 除了吃喝玩樂打屁說笑竟然再沒正事可幹。
他和韓盛霖究竟是怎麽搞到一塊兒的呢?閑下來時沈洵偶爾也八卦過這個問題, 只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回複沈洵沒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圖柯吃飽了撐的,拿一連串的“!”把他整個屏幕都給糊住了。
沈洵耐心等待,三秒鐘之後, 那邊又傳過來一條消息“不可能,誰敢摻和這攤爛事告訴你?”
沈洵有點生疏的用一指禪在手機鍵盤上打字,同時心中期盼圖柯那邊把他因手殘導致的龜速腦補成底氣十足的游刃有餘:“當然有人告訴我,我也不可能說他的名字。”
“你沒詐我????”
好吧,早知道他情商挺高的。沈洵摸了摸鼻子, 硬撐着一口氣故弄玄虛:“當然沒有。不然我怎麽會知道段翩然這個名字。難道你以為杭哥會告訴我他那段故事?”
這條消息之後, 圖柯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為辨認真假而頭疼。沈洵心裏掐着時間, 大概四五分鐘後,對方才重新發來一條消息:“那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不告訴你。老韓和段翩然一直死不對付, 捎帶着你也過不好日子。你在顧杭那兒不就好多了?”
圖柯的手速豈是沈洵可比, 還不等沈洵對這句話的信息做出什麽反應, 緊跟着屏幕上又蹦出一條:“其實你也不用難過, 我倒覺得雖然顧杭喜歡段翩然,但他其實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發出來,反而吊起了懸念,更讓人心裏癢癢。沈洵只覺得滿心的情緒全都被這句話捧起,一時心都像被人握緊了,更是有點急促的輕敲着桌面,等着下半截話。
可惜那下半截話他等不到了。
圖柯憤怒的消息幾乎要沖破屏幕:“你詐我!!!”
随即一排又一排的嘆號接踵而來,帶着滿腔怒火粉刷了沈洵的屏幕一遍。
他怎麽看出來的?沈洵正欲垂死掙紮一下,圖柯就已經憤慨的快要自燃了:“老梁給盛霖打電話了,你那名字是從梁沐那兒挖來的是不是?”
“哦,是這樣的,其實他什麽都跟我說了……”
“得了吧你,道行還嫩着。老梁這人背後從不說人長短,更不要提段翩然的長短了。你是從他嘴裏問出個名,但再想知道多可沒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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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為了報複自己竟然被沈洵忽悠一事,圖柯最後還甩下一句話做結語:“不信你試試。”
沈洵:“……”
梁沐給韓盛霖打電話無疑是因為他之前說的那些話。這麽看來,他算不算無意中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上了?
套話失敗,還被對方用一條半截話吊的上不上下不下的。沈洵自嘲的一笑:幸好他沒有什麽強迫症。
只是當他扔掉手機躺在床上,那句“顧杭喜歡段翩然”依然像顆石子般硌在他的心口,硌的他翻覆不寧,渾身上下竟沒有一處痛快。
梁沐說他和段翩然長得有些像,圖柯又告訴他顧杭喜歡段翩然……
那他自己呢,沈洵這個人究竟被顧杭放在什麽地位上?
他記憶裏那些輕松的玩笑,那些溫柔的關照,那樣自然而言的愉快相處,難道只是他無恥而無知的借着一張和別人相似的臉,所得到的一點不對味的蔭蔽?
沈洵握緊了身下的床單。他自虐一般一遍遍回憶起梁沐和圖柯的話,只覺得肺腑裏絞起一陣反胃的惡心。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一件事。
他似乎是喜歡顧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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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随便把手機一扔,全然不知道自己在韓盛霖那掀起了一場多大的風雨——當然他就是知道,心裏也只會有喜聞樂見。
另一邊韓盛霖自午睡中接起電話就是一個激靈。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麽,韓盛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最後乖的像綿羊一樣一五一十的把他和沈洵那點事抖露了大半。圖柯在一邊對此冷眼旁觀,一邊飛快的把在微信上試圖套話的沈洵給按了下去。
十分鐘後韓盛霖撂下手機,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匆匆抓起一邊椅背上的外套,和圖柯打了個招呼:“出門了,咱們都出去。”
圖柯已經從剛才韓盛霖的嗯啊回答中大概拼湊出了一個經過:“是梁沐約你吃飯?”
“怎麽可能。”韓盛霖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圖柯:“上趕着老梁氣頭兒上去跟他吃飯?我瘋了才這麽幹。你都不知道,老梁那人死軸。剛剛我估摸着他的意思是要來家裏堵我,這要被他堵個正着還了得?”
圖柯點了點頭:“我也走?”
“都走。”韓盛霖斬釘截鐵道:“他那麽有規矩,家裏主人不在,就不會強留的。”
“萬一他真強留了呢?”圖柯好死不死的爆了一句烏鴉嘴。
韓盛霖手裏動作一停,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一秒,凝重道:“那我可能要完。”
不想圖柯一語成谶。六個小時後,韓盛霖手機上齊刷刷排開五條短信,平均每個小時一條,全是家裏人發過來的:“梁先生向您問好”、“梁先生說他還在”、“梁先生說他可以等”、“梁先生問您晚飯要一起吃嗎”、“梁先生說晚上就在家裏住了”。
韓盛霖:“……”大哥我把這房子送你行嗎?
顯然是不成的。
梁沐性格溫厚,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一般就不發脾氣。然而這種平時怎麽樣都好的人搓起火來才最難搞掂。韓盛霖這種畏罪潛逃的行為簡直火上澆油,又算罪加一等。
極度無奈心虛之下,韓盛霖只得驅車回返。就在他駕駛途中,理所當然的又收到了第六條短信——“梁先生問您明天早飯還回來吃嗎?”。
在踏進家門前,韓盛霖懷着最後一點希望悄聲問管家:“老梁還在?”
管家沉痛的點了點頭:“先生,您還是去見一見梁先生吧。”
韓盛霖當場仰天長嘆一聲,到底還是規規矩矩的進了會客室,低眉順眼的沖梁沐打了聲招呼:“哥。”
顧杭,梁沐,圖柯都和韓盛霖同年,生日不差幾個月,互相之間一貫稱名道姓,不至于叫哥喚弟。
韓盛霖上上次這麽叫梁沐,還是在他親大哥死後,別人在身後追着把他往死裏整,而一貫好脾氣的梁沐卻難得強硬的出面把他從頭保到底的時候。
至于上次做此稱呼……是因為他要跟梁沐打聽顧杭為什麽怕狗。
梁沐沉着臉看了他一眼,面色并未因為這個稱呼有所緩和,只是冷淡道:“當不起。”
他那張常年白淨帶笑的娃娃臉一板起來,竟然很是含着幾分雷霆電閃的威風。
韓盛霖自知理虧,輕咳一下,在梁沐對面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這件事是我錯了。”
“原來是非公理你還能分個黑白。”梁沐端起茶杯來緩緩喝了一口,半攙着譏諷半攙着嘆息道:“我原以為你全不在乎了。”
“哪能,哪能。”韓盛霖哈哈的打着圓場:“老梁你就別訓我了,老顧前段時間已經怼了我一頓了,這事是我做的虧心。”
他不提顧杭還好,一提顧杭梁沐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很鄭重的把茶杯放回桌子上:“那又有什麽用?你逼良為娼,他順水推舟。就算他和你表達了一下對此事的不滿吧——我看你也并沒往心裏去——可真有什麽後果臨頭,難道不是還要讓最無辜的沈洵兜着?”
這話一針見血,說的太重了。
韓盛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低低道:“你說的是。”
梁沐把十指指尖搭在一起:“我只說最簡單的。盛霖,你不必在我面前伏低做小。你口口聲聲知道自己理虧,但你同沈洵道過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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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送走了梁沐,韓盛霖終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梁沐走前留給他一句:“盛霖,不要讓我再失望了。”聲音醇厚,卻是戳的他心口直疼。
韓盛霖那悲春傷秋感懷落淚的少年時光已經被接二連三來的現實碾成了一地稀碎,只有幾個零落的舊友身上還保存着點他昔日珍之又重的東西。
然而圖柯從來二五不着,沒心沒肺;段翩然和他兩相生厭,又早在某一日就突然杳無蹤跡,讓顧杭和梁沐因此大打出手,給他留下了一地雞毛;顧杭随着年頭漸長,對他也更能游刃有餘的把真情和利益兩下摻和。就像一杯兌水的白酒,色澤不變,酒味卻漸漸淡薄。
作為一個骨子裏頗為戀舊的文青,梁沐的情誼是韓盛霖深藏的瑰寶。
但就算再如何瑰寶吧,韓盛霖也要承認,梁沐是個帶着天真氣息的書生,是個心思坦蕩的赤子。他溫和,正直,黑白分明。平素的風格無一不在诠釋着“寧從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韓盛霖對他一向敬重。
而今天的事情和談話就像打破一個幻夢一樣,強按着頭逼韓盛霖看清了那份敬重之外的,和對方,也是和年少時的自己背道而馳的惶恐。
他心中五味陳雜。
當然,他這複雜的心理活動若是被沈洵知道了,也只會有六個字回複:呵呵,自己作的。
世上有太多不由己。生離死別,風吹雨打,還有幾個人能從頭到尾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可縱使歲月蹉跎雕琢,人間移形換代,難道就能成為底線一退再退的理由?
你自己早已離開原地十萬八千裏,倒在惋惜為什麽時光一往無前,決絕的不留分毫回頭的餘地?
出于珍惜,韓盛霖一般不願違逆梁沐的意思,傾聽他指出的每一處錯誤。但同樣的,他對梁沐過于君子的風格确實不大贊同。
比如和沈洵道歉這件事……
他和沈洵兩不順眼,當着顧杭面都掐過一波了。無論誰再怎麽真誠道歉,估計也只能換回對方的呵呵,相比起來還不如多做點實事。
韓盛霖一個電話撥出去,簡短的交代了幾句,就基本奠定了沈洵他父親下半輩子隔三差五入住看守所的人生。
反正衣食住不會差沈洵父親的,所裏的室友也犯不着難為他。這次只算他順手幫沈洵一個忙,讓他爹今後安分點,別再給沈洵惹債了。
要是梁沐知道韓盛霖就是這樣道歉,必然會轉回頭來再和他促膝長談一番。對這種浪費警力和制造冤假錯案的行為表示雙重的不贊同。
不過沈洵對此倒是接受良好。
沈洵晚間一按手機看時間,就發現了極為罕見的,來自韓老板的消息。
“強逼你還債是我做了虧心事,和你認真的道個歉。此外,我幫你把令尊送進局子裏了,你什麽時候想他出來,就和我打個招呼。小小意思,權當韓某人對你真心賠罪。”
“天上下紅雨了?”沈洵拿着手機震驚的說。
這歉道的誠意一般,做的事卻很夠分量。沈洵思量了一會兒,回了個“哦”字,就這樣寬大為懷的決定了:如果從此韓老板不主動來招他,他就只當對方死了。
彼此無視,兩廂安好。
而在另一邊,圖柯剛一進門就看韓盛霖面沉如水的挂斷了電話,心下一緊,試探道:“和梁哥吵起來了?”
“沒有,老梁的事都掰扯清楚了。”韓盛霖憤怒道:“是老顧。我說怎麽老梁怎麽放着個誘騙青蔥少年的顧杭不管,直接奔我來了——姓顧的不是東西,早得了消息收拾包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