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卻說那順天府同知陳新承,知道自己既惹惱了皇帝又得罪了和珅,仕途一片黑暗,當即絞盡腦汁地想法子彌補。
他原以為将官府的賬目做得滴水不漏,弘歷便會對他大加贊賞,沒想到反倒弄巧成拙,他萎靡地側卧在榻上,任由正妻黎氏為他捶腿。
黎氏熟練的技法并沒有換來陳新承的贊賞,反倒是換來了連聲的哀嘆。
“老爺,您這是在愁什麽呢?”黎氏手上動作不停,柔聲問道。
陳新承嘆了口氣:“你不懂,這猜皇上的心思啊,簡直難于登天,唯一一個指望的上的和珅,如今又卧病在床,老爺我還一不小心把人得罪了。”
黎氏聞言蹙眉道:“那該如何是好,老爺可得趁萬歲爺在此地的日子,把握時機挽回聖眷啊。”
陳新承沮喪道:“誰說不是呢,可聖駕雖然還在涿州,皇上卻早就不用我随侍左右,像是完全忘了我這個人一樣。”
黎氏思索了片刻,忽然笑道:“老爺,這皇上不見您,您可以主動面聖啊。”
陳新承一怔,疑惑地望向黎氏,急切道:“我又何嘗不想尋個由頭去面聖,夫人有何高見?”
“我雖然摸不準皇上的心思,卻聽說此次随扈的十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咱們若能讓這位格格高興,在皇上面前誇老爺幾句,萬歲爺自然也會高看老爺一眼。”
陳新承的眼睛倏地亮了:“對啊,這位的話着實有用,可這十格格喜歡什麽呢?”
黎氏見陳新承認同了她的看法,捂嘴笑道:“十格格是女兒家,她的心思老爺自是不懂,可我卻隐約能猜出幾分,像十格格這樣的金枝玉葉,什麽稀世珍寶沒見過,倒是些新奇好玩的事物最能引起她的興趣。”
陳新承也不癱倒在床上了,他殷勤地拉過黎氏的手:“夫人想必已經有對策了。”
黎氏笑着推了他一把:“老爺可曾聽說過:冰嬉?”
陳新承沉吟片刻:“你是說……”
黎氏輕聲道:“如今那行宮之中,連一抹綠色都不見,只剩那一池子冰,唯有冰嬉能讨個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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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氏所謂的冰嬉,就是現代所說的滑冰,古人滑冰也是有技巧的,什麽金雞獨立、白鶴亮翅、猿猴抱桃,種種花式玩的一點都不比現代人差。
黎氏見陳新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接着開解道:“老爺可搜尋民間的嬉冰能手,演練些冰上的雜耍,也可以定些彩頭,讓嬉冰者相互切磋,待演練成熟,便出面請太後、皇上以及随扈的諸位前去觀禮。”
陳新承接道:“若是嬉冰的隊伍做好了,便可博得滿堂彩,就算萬一失手,也能博皇上與太後一笑,夫人果然智慧過人。”
聽了夫人的話,陳新承便抓緊時間搜尋民間的嬉冰高手,由其中技藝最出衆者負責排練與教授,和珅的病正好給他留出了準備時間,應征而來的民間高手原本就有基礎,排演一套動作自然也不是什麽難事,只用了四五日的功夫,便排演出了雛形,只待各自熟悉動作,便可在禦前獻藝。
這一日,和珅正在房內專心練字,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和大人,陳大人打發小的來問,兩日後行宮中的冰嬉大會,大人能否出席?”
和珅筆鋒一頓,蹙眉問道:“不知陳大人是指?”
“陳新承大人。”門外的仆從恭謹地應道。
和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經歷過賬目事件,他已經不對陳新承的智商抱有希望了。
仆從見和珅半晌沒應答,又道:“陳大人說,那日皇上、太後、諸位阿哥、格格,還有衆位随扈要員都在受邀之列,若和大人身體尚可,還請千萬賞臉。”
和珅嘆了口氣,無奈地應道:“和某身子已然大好了,當日一定出席。”
那仆從得了他的保證,便高高興興地回去複命了。
兩日後,冰嬉大會如期舉行,和珅來到約定的地點,見湖心亭中早已張燈結彩,坐席桌案、瓜果美食一應俱全,四周還設有避風的帳幔,看得出來陳新承确實費了心思。
正中的位置視角極好,此刻座上還空着,弘歷等人都還沒到,倒是海蘭察、紀昀等人已經入座,原本在紀曉岚跟前賠笑的陳新承,一轉眼看到和珅,便趕忙迎了出來:“和大人,下官今日雜務纏身,多有怠慢,還請和大人切莫介懷。”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新承這般放低姿态,和珅也不好拿架子,只能笑着應道:“陳大人能者多勞,在下大病初愈,身子有些乏了,想到那亭中歇歇。”
陳新承聞言連忙道:“是下官大意了,和大人請。”
和珅落座片刻,弘歷的禦駕便到了,只見弘歷先将太後攙扶入座,再走到正中的位置落座,在他的右手邊,是十五阿哥永琰的生母令貴妃,十格格緊挨着皇太後坐了,待衆人坐定,陳新承中氣十足地擊了擊掌。
亭外原本平靜的冰面上,從四周滑進了兩排冰嬉者,領頭的兩位一聲令下,整隊人便整齊劃一地做着動作。
和珅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瞧着,可當那冰上的人做第一式動作時,便定住了目光。金雞獨立這個動作,顧名思義雙手向前高舉過頭頂,全身的重量僅靠一條腿支撐,另一邊的腿向上擡起。
明明是在光滑的冰面上,一個個冰嬉者卻紋絲不動,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和珅沒想到來到古代,還能見到如此高難度的花滑表演,登時來了興致,面上卻是不顯。
除了起初的金雞獨立,冰嬉列隊接連完成了好幾種花式,弘歷還好,從前在宮中太液池上,他也曾見過冰嬉表演,十格格等小輩卻高興壞了,她興奮地朝太後道:“皇祖母你看,他們好厲害啊,冰上這麽滑,他們怎麽做到的。”
太後也笑着颔首道:“好,好,有道是民間藏龍卧虎,哀家今兒個算是見着了。”
見衆人反響熱烈,陳新承心下竊喜,再悄悄看了皇帝一眼,見他面上并無喜色,面無表情的模樣讓陳新承心下一緊。
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再次擊掌,兩排原本站定的人開始活動起來,陳新承指着冰面稍遠處懸挂着的一只大紅彩球,從托盤中取出一把玄黑的弓,再将箭遞到海蘭察面前。
“久聞海大人武功卓絕,有百步穿楊的本領,不知今日下官可有幸領教?”
海蘭察一怔,見太後與弘歷都看了過來,十格格更是興致高漲地盯着他,只好拿起那弓箭,朗聲道:“說吧,怎麽個玩法?”
陳新承又一擊掌,嬉冰者便裏三層外三層地繞着圈兒滑,亭中衆人看得眼花缭亂,而海蘭察要做的,就是不受嬉冰者幹擾,将那遠處的彩球用箭擊落。
海蘭察稍稍熱了會兒身,便全神貫注地拉弓搭箭,在面前的人牆出現空檔時,毅然射出了一箭,只見那箭就像長了眼睛似的,準确地穿過人牆,直接斷了那懸挂彩球的紅綢子,失去了依憑的彩球落在了地上,被侍衛拾起,交予弘歷。
陳新承率先鼓掌道:“海大人箭技超群,在下佩服。”
衆位冰嬉者也傳出了陣陣喝彩聲,太後笑道:“真是好久沒這麽熱鬧過了,上一回看冰嬉還是在宮中的太液池旁呢。”
弘歷聽了太後的話,淡笑着應道:“皇額娘要是喜歡,朕便命人挑選冰嬉能人入宮訓練,待到三九時節,舉行冰嬉儀式如何?”
太後聞言笑得更加開懷:“好,好啊,皇帝有心了。”
和珅默默地抿了口茶,與衆人興致高昂的模樣不同,除卻初時的震動,此刻的和珅已經平靜下來了。不得不說陳新承此舉比往日高明許多,冰嬉大會後,拔得頭籌者與表現優異者理應論功行賞,若是再得了皇太後的誇贊,陳新承還能得個辦事妥帖的美名,至于賬目之事,雖然知情人心照不宣,但到底沒有明證,此刻更不能貿然提起,壞了衆人的興致,如此一來哪怕是弘歷也拿不住他的錯處。
和珅在後方看着弘歷緊抿的唇線,并沒有多少喜悅的樣子,又偏頭朝紀曉岚的方向看了一眼,兩人的目光竟撞了個正着。
和珅朝紀曉岚使了個眼色,紀昀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帶了點隐秘的笑意,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指了指弘歷,又搖了搖頭。
正當衆人紛紛誇贊海蘭察時,和珅忽然出聲道:“皇上,海大人方才露了一手絕活,奴才也想演練一二助助興。”
弘歷訝異了片刻,旋即蹙眉道:“愛卿身子還未痊愈……”
和珅目光亮閃閃地瞧着弘歷,笑道:“奴才修養多日,身子早已大好了。”說着,他朝弘歷眨了眨眼。
弘歷眉頭皺地更緊了,沉聲道:“不知愛卿想要演練什麽?”
和珅從容道:“若是陳大人能尋到奴才合穿的冰鞋,奴才便親自到那冰面上嬉冰,不知陳大人可願助奴才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