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二郎,這一次,你再幫我去找薛神醫……”頓一頓,搖頭道,“不,我親自去找他,我終歸不甘心還想請他來幫衡兒瞧瞧,還有,你母親那裏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自當知道,有些話就不必多提及了,我怕她受不了。”
“是,兒子知道了。”
“對了,你派人去俪山怎麽說?”
“這一次不僅兒子派人去了俪山,太子也派人過去,相信不日就會揭露常玉郎的罪行。”
“這一次溫安公主請俪山大長公過來,竟敢那樣對囡囡,那個無惡不作的惡魔頭常玉郎可是俪山大長公主最寵愛的小兒子,大長公主不給囡囡好過,我也不會給她好過。”
頓一頓,摸了摸長長的胡須,又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打蛇打七寸,一個惡魔頭的罪行不算什麽,動不了常家的根基,最重要的是,你要配合太子小心查訪俪山的金礦在哪裏,常家常令郎不是有兩個兒子在君山書院讀書嗎?你和三郎查查他們手上的那些金葉子究竟從哪裏來的。”
“兒子遵命。”
“退下吧!”
景墨依言退下,景太傅一個人坐在書房,心思卻難以平靜,不管如何,只要抓住常家的把柄,料俪山大長公也不敢掀起什麽風浪,而太後才是最難以對付的人物。
倘或太後執意與溫安大長公主聯合對付太子裴鳳祈,那囡囡必定也會跟着受牽聯,他苦苦尋了衡兒這麽久,好不容易得了女兒,又得了外孫女,斷不能讓她們出事。
……
景老夫人聽景墨一說,更加确認景娘就是她丢失的女兒景衡,如今囡囡身子大好,她和她的衡兒都能安心了。
翌日一早,景老夫人便十分耐不住性子,力催着人去葉府接景姨娘和葉畫過來。
自打嫁入葉府,景姨娘除了出門上香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何況第一次到景家這樣的名門世家去做客,她又高興又有些擔憂,生怕自己哪裏出了錯處,叫人笑話了囡囡,所以處處留心,步步謹慎。
葉畫勸了她好一會兒,她又想到景太傅景老夫人,以及景家的幾位老爺夫人都待她特別和善,心裏才略安一些,到底不敢太放松。
及至到了景家,只見正門大開,景太傅和景老夫人親自帶着景家一大家子站在正門前迎接,景姨娘幾乎以為自己眼睛看錯了,揉揉眼,再一看,高門臺階上确實站着景家烏泱泱的一大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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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迎接皇帝太後,皇後,太子之類的大人物才能有的規格啊!她只是葉府的一個小妾,怎會讓景家一大家子興師動衆的?哦,應該是因為囡囡,可囡囡還沒嫁入東宮呢。
她頓時感覺到受寵若驚,以至于手足無措起來。
不僅景姨娘,這一次葉畫也驚到,景家人雖然待她和娘親特別好,可她們不過是來做客而已,也真的用不着這樣大的陣仗,雖然景老夫人一直把她當景衡,可她畢竟不是景衡。
正想着,景蘇蟬就興奮的奔了過來:“囡囡妹妹……”
“絨絨姐。”
葉畫一掀馬車簾,喚了一聲,早有景府的丫頭上來攙扶她,她回頭看了一眼景姨娘道:“娘親,到了。”
景姨娘覺得很不自在,有些遲遲疑疑的,景蘇蟬跑了過來,沖着她伸出手笑嘻嘻道:“姑姑,讓我來扶你。”
因為景蘇蟬在葉府也與她十分親近,所以見到景蘇蟬,景姨娘的心還稍微平靜了些,扶着景蘇蟬的手就下來了。
景老夫人站在那裏有些站不住了,反正今日迎回衡兒根本沒有什麽規矩不規矩,十六年了,她日盼夜盼終于把衡兒盼回來了,想着,她激動的眼圈不由自主的就紅了。
她恨不能一下子就把景姨娘擁入懷中,然後母女抱頭痛哭一番,可又實在怕吓壞了景姨娘,還沒等景姨娘拜見,她就親熱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聲音哽咽道:“景娘,你可算回來了,回來了……”
說完,眼睛裏不由的滴下高興的淚來。
景姨娘被她這樣一拉,心裏就更虛了,也更在不自在了,這一聲你可算回來了,說的她心肝兒亂顫,這景老夫人是怎麽了?聽說她丢失了一個女兒叫景衡,為此還失了神志,莫不是真把她當什麽景衡了吧?但她不是景衡啊!
她想告訴她,她是景娘不是景衡,可又怕再刺激出她的病來,囡囡傷了幾日,景家人十分照顧,許多珍貴的藥材如流水般送給她和囡囡,她怎忍讓她傷心,可又不慣騙人,所以便只有沉默不語。
蹙眉想了想,她是景娘,而景娘又是誰?
她真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因為每每一想頭就會劇烈的痛。
景太傅微微咳了一聲:“阿情,外頭冷,還是去裏面說話比較好,景娘和囡囡身體才剛好些,吃不住。”
“是啊,是啊,今日風大,趕緊屋裏請。”南宮氏笑的很甜,“母親高興的都忘了外頭冷。”
趙氏笑道:“今日不僅母親高興,我們全家都很高興。”
又想到那一會,沒有見到景姨娘腕上胎痣失望的心情,心中感慨萬千,向來好事多磨,差點就錯過了認回景衡的機會,幸好老天開眼,終于還是尋回了景衡,想着,眼圈也已經紅了,又笑道:“歡迎妹妹和囡囡回家。”
“妹妹如今有了身子,還有囡囡也才大好,都不宜受了寒氣,屋子裏很暖和,快進來吧!”蘇氏亦笑道。
她從來沒有見過景姨娘,這一回,她站在那裏悄悄兒打量着她,怪道囡囡一副好樣貌,原來有這樣漂亮的一位娘親,如今景家可是真正的團圓了,她也十分高興。
“你瞧瞧,我一時高興倒忘了,衡兒也是有身子的人,囡囡也才好,來,快進來。”景老夫人說完,又看着葉畫十分和藹的笑道,“還有囡囡,一起進來。”
景姨娘一聽,景老夫人連衡兒都叫上,心肝兒又是一顫,同時也心生憐憫之意。
看來這位景老夫人又犯迷症了,這迷症犯的還不輕。
唉!真真可憐,這大家子都要陪她演戲,還演的這樣真這樣好。
不過,她也很感動這世上竟會有景家這樣和順的人家,不僅景太傅待景老夫人極好,景家的幾個兒子媳婦,乃至孫兒孫女都是極孝順的人。
葉畫趕緊彎身要行禮,景姨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犯了大錯誤,人家這樣隆重的來迎接她和囡囡,她竟然慌的連最基本的禮節都忘了。
她趕緊抽開手,就要跪下行禮,景老夫人本還舍不得,景太傅卻道:“阿情,論理這是衡兒第一次回家,她應該給我們行這個禮。”頓一頓,又道,“不過這禮也不能當街行,還是回屋裏再正式行禮吧。”
景老夫人動情的紅着眼睛點點頭,又親熱的攜了景姨娘的娘,生怕她飛了似的,握的特別緊,弄得景姨娘拘謹又怆惶,生怕自己戲演砸了,不小心露出馬腳讓景老夫人看出來她不是景衡。
聽囡囡說,景老夫人不能再受太大刺激,否則性命攸關,一想,她更緊張的手心裏全是汗,連路都不太會走了,只能緊緊握住葉畫的手,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景家待她和囡囡恩重如山,不能第一次到景家來,就弄的人家老夫人重病不起。
葉畫能感覺到自個娘親的手在顫抖,其實她也覺得好奇怪,好像景老夫人不像犯迷症的樣子,看他們鄭重其事的樣子難道娘親真的是景衡。
正想着,忽然景蘇蟬湊上她的耳朵低低笑道:“囡囡,原來你真是我的妹妹呢。”
“啊?”葉畫訝異道,“姐姐此話何意?”
景蘇蟬又笑道:“具體我也不大清楚,反正聽我娘親說你娘親就是我姑姑景衡。”
葉畫心中全是疑惑,不一會兒就走到內廳,有幾個丫頭拿了一排柔軟的秋香色錦墊來,鋪在她和景姨娘的腳下,她和景姨娘雙雙跪了下來,一一行禮。
景姨娘知道景太傅認了葉畫做孫女,所以她和女兒一起行這樣大的禮也不為過,只是她心裏還是一直擔憂自己會演不下去,因為她十分不慣演戲,她想待的越久幸許她的破綻越多,所以打定主意一會就喊葉畫離開。
二人還沒有起身,景老夫人就抹了一把眼淚道:“來來來,衡兒,囡囡,快起來,到我身邊來。”
又有幾個小丫有來攙扶景姨娘和葉畫。
景太傅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不由的也痛抹了一把老淚,餘者景家幾位老爺夫人全都紅了眼眶。
“快快快,你們這一群小猴兒還不快來拜見你們的姑姑。”景太傅又轉頭招了招手。
從頭後走出幾個笑嘻嘻的少年郎,每個人都生的精神奕奕,俊朗非凡。
景姨娘一見景家的幾位小少爺來跪拜她,頓時就吓得身子軟了軟,連腳也站不住了,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
“衡兒,他們是你的侄兒,該受這一禮。”景老夫人笑道。
景姨娘見景老夫人一副高興的模樣,實在不忍逆了她的意,唯有硬着脖子,挺直身子,坐在那裏生生受了幾位小少爺的一拜,心裏已經虛的不像話了。
待大家彼此都行了禮,又有一大群丫頭端茶上水,還有各色糕點,景老夫人心裏眼裏全是景姨娘,手一直抓着就不肯松,又十分愛憐的摸了摸景姨娘的臉,似乎又看到當年那個長得像雪團似的小景衡,嘆道:“衡兒,這麽多年,你清瘦了好多。”
“母親,妹妹一早趕來,怕是連早飯也沒來得及吃,趕緊讓她過來用些糕點。”趙氏笑道。
景老夫人一聽方才舍得放下景姨娘的手。
“來,妹妹,快嘗嘗,這是母親一早就起來做的臘八粥。”趙氏十分熱情的端來一個小碗,又笑遞另兩碗給葉畫和景蘇蟬道,“囡囡,絨絨,你們兩個吃不慣放姜的,這兩碗沒有姜。”
葉畫和景蘇蟬一起笑道:“大娘費心了。”
南宮氏又笑着夾了一塊桃花糕放到景姨娘的碟子,再夾一塊放到葉畫面前的碟子裏:“還有這桃花糕,也嘗嘗。”頓一頓,又笑道,“還有絨絨你的。”
蘇氏笑道:“這臘八粥和桃花糕雖是母親做的,卻和囡囡做的一樣的味道。”
葉畫嘗了嘗,誇贊道:“真好吃。”
景姨娘也嘗了一口,甚覺奇怪,果然和囡囡做的一樣,而囡囡卻是她教的,難道她竟和景家有這樣的緣分?連做的糕點都一樣,想想,覺得欣喜,又覺得緊張。
景蘇蟬笑道:“以後姑姑和囡囡天天住在我們家才好,這樣天天有的吃,我也有人玩了。”
景子歸笑道:“絨絨,家裏有這麽多哥哥陪你玩還不知足。”
景蘇蟬白白眼道:“你們男孩兒家最沒意思,哪有囡囡妹妹好。”
景子言哈哈一笑道:“瞧瞧,現在就嫌棄我們了。”
說完,景家其餘人都是哈哈一笑。
笑完,景桐看着景衡道:“衡兒,當年都是哥哥的不是,弄丢了你,害得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啊?什麽?”景姨娘一聽,吓得手一松,手裏的勺子也跟着掉入粥裏面,難道這不是演戲,這是真的?
不可能,她肯定是在做美夢呢。
景墨道:“衡兒,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就是我們的親妹妹景衡啊!”說完,又看着葉畫道,“囡囡,你就是我的親外甥女兒,你該叫我一聲二舅舅。”
景太傅和景老夫人再控制不住這十六年對女兒的相思,對視一眼,喜極而泣,泣不成聲。
葉畫怔了怔:“二舅舅,你是我的二舅舅?”
“嗯。”景墨重重的點點頭。
景淵又道:“衡兒,我是你三哥,囡囡,我是你的三舅舅。”
葉畫已完全怔住,雖然她有過懷疑,剛剛也聽景蘇蟬跟她說了,可面對此情此景,她忽然覺得喉頭哽咽,根本說不出來話。
怎麽可能?娘親竟然是景家丢失了十六年的女兒,景家人去葉府可不至一次,那一開始他們肯定是不敢确認所以才無法說出實情,省得大家白歡喜了一場,可如今景家為何又能确認了?
她正想着,景姨娘怔怔的看着景老夫人,疑疑惑惑的悄悄兒問了她身邊的趙氏道:“大夫人,今兒難道不是老夫人犯了迷症麽?”
趙氏一聽,抹淚笑道:“今天母親是清醒的,特別特別的清醒。”
“啊,這不可能啊,我不記得我有家人……除了囡囡,我沒有什麽家人啊,你們會不會……會不會認錯了?”
“我的傻衡兒啊,娘怎麽會認錯你呢,娘雖然眼睛不好,可是有心啊!”景老夫人再控制不住,走到景姨娘身邊,忽然一把摟過發蒙的景姨娘,心肝兒肉的哭道,“打從娘第一次在葉家見到你,娘就知道你就是我的衡兒,我的衡兒啊,娘終于找到你了,娘不該到現在才認你……”
當下所有人,無一不又是眼圈一紅,掩面而泣,景蘇蟬更是感同身受的一把摟過葉畫,口裏妹妹妹妹的叫個不停,葉畫也感動不已。
原來娘親不是孤女,原來她和娘親都有家人,還是這樣好的家人,她甚至懷疑這是她重生以來做的最大的美夢,就連皇上下聖旨賜婚将她許配給太子裴鳳祈,她也不曾這樣感動高興過。
一時間,大家紛紛勸慰老夫人,老夫人方才止住哭泣,景蘇蟬和葉畫也破涕為笑,兩人更加親密的依坐在一處。
景姨娘還是蒙蒙的沒回過神來,于她來說,這是一種巨大的驚喜,卻也是無法承受的驚喜,她害怕這樣的驚喜來的太快,走的也太快,畢竟她沒有從前的記憶,身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記,她心裏始終無法踏實,總覺得景家是認錯了女兒。
景太傅見景姨娘如墜雲霧的模樣,耐着性子,哽咽着嗓子,一五一十慢慢從景衡丢失的那一年,直講到他第一次看到葉畫時的震動,再講到後來命景墨去查訪,景姨娘方才回轉過來。
她果然是景衡麽?
她有七八分相信,卻不敢有十分相信,除非,她能尋回從前的記憶,她才敢相信這一切不是夢,而是真實的。
可是她根本不敢想過去,想不起來也就罷了,一想還會頭疼。
她趕緊搖搖頭,盡量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過去,大家見她臉色有些蒼白,都不忍再逼問她過去,景太傅和景老夫人已經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于激動而吓壞她了。
于是,大家又是一番溫言款勸,景家三位夫人又善言辭,尤其是南宮氏最為活潑,不一會兒,氣氛又回到其樂融融的之境,大有說說笑笑,十分歡樂,景姨娘倒少了許多憂慮和不自在,也敢主動和大家答話了。
景蘇蟬更是高興的唧裏呱啦個沒完,又笑道:“囡囡來過我們家也就罷了,這是姑姑頭一回回來,不如我帶她去府裏逛逛,也好認識認識。”
趙氏笑道:“妹妹趕了馬車過來,又身懷有孕,怕是累了,不如先息着,待會我們大家再陪你去逛逛園子。”
景姨娘搖頭笑道:“葉府離這裏也不遠,我倒不覺得累,也想逛逛這園子。”
景蘇蟬小嘴兒一嘟道:“姑姑,大娘這是想搶我的好差事呢。”
趙氏嘻嘻一笑,伸手寵溺的戳一戳景蘇蟬的額頭道:“你這丫頭就會瞎說。”
景老夫人笑道:“既如此,我們大家一起陪衡兒和囡囡去逛逛。”
說完,起身就又攜了景姨娘的手,她好不容易才盼回了衡兒,當然願意一刻也不離開女兒了。
景太傅和景家的衆多男人們笑着也想跟着去,景老夫人回頭笑道:“我們娘兒幾個說話,你們這些男人可不許去。”
景太傅無奈的點頭嘆了嘆道:“好吧,阿情。”
景家衆位男人也只能無奈的聳聳肩,誰不知道只要母親一發話,父親必定不敢違抗。
一行婦人說說笑來逛了花園,又來到景老夫人的康樂閣,走至正房後頭的三間抱廈,景老夫人的步子忽然滞了滞。
這是從前景衡的屋子,自打景衡失蹤以後,這屋裏的東西她一樣也不許變,不犯迷症時,她每日都會親自來打掃一番,心裏一直還想着衡兒能回來住。
因為景衡小時喜歡開闊,所以這三間抱廈都打通成一片,只以繪着小花小草小動物的落地屏風隔開,窗戶上糊的是景衡最喜歡的雨過天晴色的軟煙羅,窗棂上方還垂挂着淡綠色的輕紗簾幔,風吹進來,簾幔蕩漾如碧波。
抱廈的正中間擺放着一個書桌,書桌上擺放着一尊錯金螭獸香爐,爐內燃着薰香,是上好的百合寧神香,旁邊還有個美人弧花瓶,裏面還插着幾枝新鮮的紅梅。
案桌磊着各色名人法貼,筆架寶硯,硯旁累着層層雪浪紙,紙上還畫着一副未完的畫,畫的是幾只小燕子在築巢。
景姨娘緩緩走了進去,只覺得這裏似曾相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伸手拿過案上的畫來看,突然就覺得頭有些痛。
她不敢再看,轉身望向別邊,突然她看到鋪着碎花錦被的床上擺放着一個紅色的撥浪小鼓,她情不自禁的被那個小紅波浪鼓吸引,緩緩的走了過去。
這時,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生怕驚擾到她,紛紛屏住呼吸,就連葉畫也不敢大聲喘氣。
緩緩的,她伸手拿起波浪鼓,只見上面彩繪着四個小孩兒正蹲在草地上鬥蛐蛐,三男一女,天空還飛着幾只小燕子,繪的惟妙惟肖,煞是可愛有趣。
輕輕的,她轉了轉,波浪鼓發出有節律的咚咚咚聲。
“小燕子,往南飛,吱吱吱,面對房主竊細語,不吃你谷子,不吃你糜子,在你房檐下抱一窩兒子,大郎笑,二郎跳,三郎卻撿了小石頭,燕兒燕兒你莫怕,小妹來打三郎手……”
她輕輕唱來,一邊唱一邊搖着手中的撥浪鼓。
景老夫人看着,已經淚牛滿面。
這個撥浪鼓是阿灏親自做的,上面畫的是他們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這首童謠是因為那年家中飛來了燕子,大郎二郎很高興,三郎卻要拿石頭砸,卻被衡兒說了一頓,她覺得好玩,就現改了童謠來唱,當衡兒睡覺不安穩時,她就唱着哄她睡覺。
每每只要她唱上兩遍,衡兒就能安穩睡去。
她記得,原來她的衡兒還能有小時候的記憶。
“衡兒,你瞧,你快瞧,家裏來了小燕子。”
“啊?真的嗎,大哥。”
“真的,小燕子正在屋檐上做窩呢。”
“二哥,三哥,我們一起去看。”
“小燕子弄的好髒,我拿石頭砸下它。”
“不行不行,三哥你不準砸。”
“衡兒,你們在看什麽呢?”
“爹爹,娘親,燕子,小燕子飛來了呢”
“……”
184畫中女子的身份
久遠的記憶,猶如一個個零散的碎片在景姨娘的腦海裏強行的不斷粘合,想要粘合成一個完好無損的瓷器,忽然,瓷器又碎裂開來,記憶重新開始斷斷續續。
“痛,好痛,我的頭好痛。”景姨娘驚叫一聲,捂住腦袋,忽然眼前一黑,她直直的栽倒下去。
“衡兒……”
“娘親……”
“妹妹……”
“姑姑……”
一衆人吓得紛紛變色,一邊叫一邊就湧了過來。
仿佛陷入無窮盡的深淵,一個男人,又是一個男人可怕的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真是個賠錢貨,今天連一個子兒也沒賺到,老子打死你!”
“來來來,小丫頭,這是你新爹。”
“喲,這小丫頭長得真标致,值個十兩銀子。”
“媽媽,你瞧瞧我這女兒生的,天仙也沒有這樣美,起碼值個一百兩銀子吧?”
“來來來,這是我們春風樓新來的美人兒,各位大爺快來看看,保證你們歡喜,初夜一百兩起價,可是黃金,黃金喲。”
“……”
“公子,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你這小丫頭長得倒不錯,從此就跟着我吧!”
時空轉換,迷離交錯,她從一個深淵跌進另一個深淵,殺,拼命的厮殺,一個個倒下去,地上躺着全是同伴的屍體,那些屍體全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啊。
眼見有一把閃着森森寒光的刀鋒向她砍來,她忽然覺得好累好累,可她不能死,她還想要回家。
爹爹,娘親,哥哥……快來接衡兒,衡兒好怕,衡兒好累,衡兒要回家……
“去死吧!”
“不——”
這樣可怕的噩夢,她無法抽離,就如深陷在泥潭之中,她越陷越深,痛,她的頭好痛,她渾身上下到處都痛。
公子,求求你,救我,放我回家好不好?
休想,你沒有家只有我。
不要——
喉間忽然流淌進一股苦澀若黃蓮液體,景姨娘感覺喉間有些癢,咳咳咳……
她突然驚醒過來,睫毛微微閃動,費力的擡起千斤重般的眼皮,眼前好多張臉。
囡囡,太傅,老夫人……
她突然好覺得好安心,好安心,她剛剛是怎麽了?好像做了個可怕的噩夢。
除了覺得可怕,她怎麽一點也不記得夢裏的事了。
“衡兒,我的衡兒,你剛剛吓死我了。”景老夫人又驚又喜的撲在她身上,又生怕壓壞了她似的,并不敢傾身壓着。
景太傅長舒了一口氣,忽想到景墨說的恐與性命有礙,他又愁上心頭,看衡兒的樣子根本不能強行回憶,他再不敢稍稍提及過去。
“阿彌陀佛,這下可好了,妹妹你終于醒了。”趙氏雙手合十禱告佛祖。
“好了,好了,姑姑沒事了。”景蘇蟬高興的抹了一把眼淚。
南宮氏和蘇氏也都默默拭淚,心中寬慰不少。
“囡囡,剛剛我怎麽了?”景姨娘的聲音很弱很細,一雙漂亮的眼睛迷惑而無助的看着葉畫。
“娘親,你剛剛暈了過去,幸好沒有大礙。”葉畫眼中含淚。
景姨娘默了默,想伸手去撫一撫景老夫人哭的顫抖的背,又不敢,最終小心翼翼的從被窩裏伸出手來,伸伸拍了拍景老夫人的背,氣息弱弱道:“老夫人,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傷心了。”
“不,衡兒。”景老夫人被趙氏和南宮氏扶了起來,喉頭哽咽,她多麽想聽衡兒叫她一聲娘,可是她不敢,剛剛衡兒只是稍稍想起什麽就這樣了,她哪裏還敢強逼,只能拭淚軟聲哄道,“你瞧瞧,我哪裏像傷心的樣子,今天你來,我很高興。”
“真的?”景姨娘還面帶惶恐之色。
老夫人笑道:“真的。”
大家複又笑了起來,景姨娘臉上的神色才回轉的好看了些,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大家難過,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景衡,可大家待她這樣好,她就該投桃報李。
好在,她喝了藥,除了覺得身子虛些,并無大礙,景老夫人本想留她在景家多住幾日,可景姨娘終歸覺得不太好,就告辭而去。
景老夫人雖然很不舍,可又怕她再觸景生情,也只能款留她用了晚飯之後,方含淚派人送她回去,待景姨娘離開之後,景老夫人又痛抹了幾把淚。
想到女兒這麽多年肯定吃了許多苦,如今雖然是葉賦的小妾,可溫安公主那樣嚣張跋扈的人怎容易應對?衡兒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想着,心裏又是酸楚,又是疼痛,恨不能把景姨娘和葉畫接回家自己每日照顧,再不回葉家才好。
景太傅知道妻子的心思,他也想接回衡兒和囡囡回家,一怕衡兒自己不肯,又怕她留在景家賭物回想過去,身體吃不消,二來囡囡還是葉家的女兒,未來的太子妃,于情于理接來都說不通,所以他唯有盡最大努力為衡兒和囡囡的将來打算。
一個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能嫁個好夫婿,衡兒沒有嫁個好夫婿是他心中無可挽回的痛,而囡囡不同,囡囡的夫婿是太子裴鳳祈。
太子是他從小教導長大的,他相信太子的為人,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輔助太子護住囡囡,至于衡兒那裏,明兒一早,他就會正式去葉家認回衡兒。
從此以後,景家要成為衡兒和囡囡身後的依仗。
他希望能把衡兒這十六年所受的苦都一起彌補回來,就算不能彌補衡兒所受的傷,他也想努力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
皇宮,禦書房
睿宗帝正面色沉冷的坐在那裏,手上還拿着一枚銅錢,仔細看了兩看,放在禦案之後,冷聲問道:“庭鶴,如今你辦事越發不力了,雖然這睿宗新錢鑄的還不錯,但怎麽鑄個新錢也能讓戶部的人打起來。”
此人正是俪山大長公夫家侄兒戶部尚書常庭鶴,他趕緊跪下回禀道:“戶部的人是為了鑄新錢的事打起來,也不簡單是為鑄新錢的事,最主要的是為了另一樁與新錢完全不相幹的事。”
“哦,什麽事?”
常庭鶴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垂着頭有些緊張道:“說起這件事,倒與太子有些關系。”
皇帝一聽,面色更加陰沉:“如今你不僅辦事不力,連話也不會說了,這樣吞吞吐吐的,給朕一次說個明白。”
“微臣遵旨。”常廷鶴誠惶誠恐的開始一一道來。
原來戶部一個叫李維生的官員偶然間在街上見到葉畫,忽想起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覺得葉畫與他當初在揚州青樓裏看到的一個雛兒特別像。
他為何記得這樣清楚,皆因那雛兒生的美若天仙,當年為了買那雛兒的初夜,他競價一千兩黃金都沒有買到,回來之後,還心癢難耐的畫下了那美人兒,這一相思就是十幾年。
後來那人見到葉畫便起了疑心,就有了暗訪的心思,因為葉畫是未來的太子妃,即使太子願意娶個庶女做太子妃,但這太子妃的身份必須清白。
倘若她的娘曾是個青樓妓女,一國太子娶青樓妓女的女兒做太子妃豈不成了大歷朝最大的笑話,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那人見到了葉畫的親娘景姨娘,正是當年他沒有買到手的雛兒。
不想,那日鑄錢時為了銅鉛比例問題,李維生和另一個戶部官員張秦吵了起來,後來被人勸下,到底兩人心生了芥蒂,到了吃飯時,一桌子正吃的高興,李維生卻喝醉了,借着酒勁說張秦你身為太子的人,就該規勸太子,不要娶那葉畫,說葉畫是妓女生的。
到最後,兩人立場不同,大大出手,鬧的人盡皆知,他想捂也捂不住了,如今李維生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正跪在禦書房外等皇帝責罰。
皇帝頓時大怒,轉頭沉聲吩咐總管大太監吳長道:“傳李維生。”
不一會兒,李維生和張秦一起進來了,二人還烏眼雞似的對着吵了兩句嘴,被皇帝喝斥一聲,吓得立馬跪倒在地。
李維生似乎早有準備,将十幾年前的畫兒都帶來了,皇帝一看,畫上的美人兒輕紗遮體,粉面含春,一副嬌滴含羞模樣,腕上清晰可見一個梅花形的胎痣,果然與葉畫生的極為相似。
這一下,皇上氣的不輕,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給葉畫和太子下旨賜婚,沒想到葉畫的娘竟然是個風塵女子,這不僅是對太子的譏諷,更是對他這個皇帝的譏諷。
他惱羞成怒,“砰”的一圈重重擊在禦案上,震得案上新鑄的銅錢滾落下來,茶盞,墨硯更是跳起來又砸落下來,摔的禦案上髒亂一片。
“李維生,你可知道誣蔑太子妃是大罪,你若敢有一個字的假,朕滅你九族!”
李維生一聽,吓得渾身作抖,癱軟下來,雖然他真見過那雛兒,畫也是真的。可過了這麽多年,誰敢确信。
如今有人捏着他全家的性命叫他揭發,他也不敢不揭發,此刻,他深深悔恨自己那一日喝高了酒,帶着對太子的幾分不滿跟張秦再吵起來,弄得自己現在如置炭燒火烤,不敢不跑到皇帝面前來揭葉畫的短。
他挺一挺聲,擡起頭來,誠惶誠恐的看着皇帝道:“微臣不敢撒謊,微臣記得很清楚,那雛兒腕上有朵梅花形的胎痣,為此她的花名兒就叫個梅仙兒,若皇帝不信,大可以命人去查查葉相家的小妾景姨娘腕上有沒有那梅花胎痣,就能分明了。”
說完,他告訴自己肯定不會看錯,因為這梅仙兒是他這麽多年以來見過最美的美人,他永遠也忘不掉那梅仙兒的樣子。
一千兩他雖然沒有買到梅仙兒,卻也摸了摸梅仙兒的小手,他記得特別清楚,她不僅人美,就連腕上的胎痣也那麽美。
當他見到葉賦那個小妾第一眼時,直覺就告訴他,那個景姨娘根本就是當年的梅仙兒,否則這世上出不了這樣相似的兩個美人兒。
即使蕭無憂那樣像湘妃雲挽照,也不可能像到骨裏子去。
他看着皇上陰晦的臉,身上早已被冷汗浸的濕透了。
皇帝又重重拍了桌子,從嘴裏吐了一個字:“滾——”
李維生吓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退下了。
“皇上,不好了,外面烏泱泱的來了好多大臣。”大太監吳長又急急跑了過來。
“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皇帝顯得很不耐煩。
“這些大臣聯名上奏請皇上收回聖意,另為太子擇身家清白,賢良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