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黃昏暢談
我算了算日子，也快冬末了。水月谷沒有季節區分，所以經常只能靠阿珍小豔等妹妹們的口中了解些情況。關于這練武一事，我時時銘記于心，一課都不曾落下。
獨個呆得久了，忽覺乏味。便想着尋個人聊聊。恰逢小豔手裏拽着竹籃，蜻蜓點水般從房裏出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杏眸流轉，好似少女懷春，情不自禁。
“小豔妹妹？”我大步流星，往前一邁，從身後襲擊：“哈哈，哪裏去？”
“啊，…梅…梅姐姐，你在這裏幹什麽。”小豔妹妹明顯被我的舉止吓了一跳，忙指責了我一番，又将胸前的東西移至身後：“那…這…這會兒梅姐姐打哪去？”
“呵呵，打哪去。這句話應該梅姐姐問你吧！”我倒是有意地想去瞧瞧她身後的東西，眼珠子一動不動地停在那個竹籃：“啊，天哪，是男人的衣服，呵呵，小豔妹妹有心上人了？”我又湊近了幾步，搶先拎了小豔手中的東西，調侃了好幾句。
“梅姐姐，好梅姐姐，別叫，要是其他姐妹們知道了，小豔可羞死了。”小豔妹妹急得抽出繡有芙蓉畫面的手絹捂住我的嘴：“心上人這種事情又怎麽能是随處可說的，好姐姐，你可饒了我罷。”
“如果非要姐姐閉口不說也行，關鍵要看小豔妹妹合不合作了。”我一伸，撥下小豔妹妹的右手，壞壞地笑了笑：“小豔妹妹，這很公平。梅姐姐不透露你的私事，小豔妹妹幫姐姐一個小忙，也就兩相不欠，扯平了嘛。”
“那……”小豔垂眸思索了一瞬，擡起頭來：“梅姐姐要我幫你做什麽事？”
我知小豔默默應了，頭也不回地帶她去了一個小山頭，然後停下，告訴她：“很簡單，只是讓小豔妹妹陪姐姐看會兒落霞。”
小豔妹妹嘆息着松了口氣，便一同挨我坐着，等着落霞的到來。她雖沒有拒絕，卻也算得上心不在焉，一邊穿針引線，一邊偷瞧着我，怕我發現。
“小豔妹妹很喜歡那個人？”我就那樣瞪着遠山，淡淡地開口問她：“冰知道妹妹喜歡他嗎？”
“啊，谷主，不…不是。他是小豔這輩子見過最好的英雄。可是我又不敢告訴他自己有多麽在意他。谷主雖好，卻也不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小豔放下正忙活的衣服，抿了抿唇，也看向遠方。
“那麽，小豔妹妹口中的那個人到底在哪兒？”也不知怎麽回事，聽見小豔喜歡的不是冰，我竟有幾絲欣喜，為掩蓋真正的意圖，又側眸問小豔：“既然小豔妹妹已經愛上了那個人，就該早做決斷，告訴他才是，莫要遲了，他先喜歡了別人，你才去告訴他。就算他是英雄，也萬萬不會因為同情，優柔寡斷，棄了自個兒的戀情。到時候吃苦的都可能是妹妹你一個人，再沒另一個人在意的。”
如果有着足夠的堅強，我一定會告訴小豔妹妹，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戀情是以如何悲哀的方式結束的。從最開始的一心一意轉變成現在愛之切恨之深的仇人。那時候我對他的評價，卻也是這英雄二字。但要真真做到這兩字，又豈是那麽容易？徒有勇者心，沒有兒女心，也算不上什麽英雄？他真真切切，還是一個英雄的吧！
聊着聊着就到了黃昏，眼看着斜陽銜起了山巅，我和小豔都沉默不語，等着美景的到來。一團一團血火的殘陽，烙在朵朵白雲之中，頓時以你退我進的速度混合一起，灑下一片一片的胭脂紅，接着霞光萬丈，逼上了小山坡。沒入幽林的倦鳥，好似疲憊了一天，也不在此時的當口逗留，決絕而去，毫無留戀之貌。
“梅姐姐覺得落霞可好？”小豔不知何時，打破寂靜，問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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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美景，也能讓人如癡如醉。只是景來助陣，人卻掃興。若是能和心愛之人徜徉于此情的，就更勝一酬，別有一番風韻了。”我嘆息着搖了搖頭。
小豔望此景，也悲從中來，頓了頓，再沒說話，直到戌時，我們才回了谷中。
後來坐在石凳上，又發呆了好久。冰坐在一邊，也不插話。也許是覺得兩人對坐，相顧無言，委實尴尬，這才想起了幾個話題，扯了出來閑談。
“梅兒，喜歡什麽花？”冰瞅着剛剛落在石桌上的粉紅色的花瓣問。
“我喜歡金盞銀臺！”我怔了一下，随口答話。
“不是牡丹花嗎？梅兒為什麽不喜歡牡丹花，而喜歡水仙？”冰大吃一驚，打量了我好幾眼，就又沉思問道：“你們女人難道不是都喜歡牡丹花嗎？”
“女人愛花，卻不盡是愛着牡丹。偏偏梅兒我就愛水仙一花。清新淡雅，絢麗極致。”
“是嗎，那他不搞錯了嘛！”冰小聲地胡說了一句。
“他，是誰呀？搞錯了什麽，很嚴重嗎？”我很奇怪，對他不明所以的話追究起來。
“沒…沒什麽。”冰眉毛一挑，蔥白般的手指定定地按着石桌上的花瓣。
冰，一定有着心事的吧——
十多年前，男孩六歲，男孩的哥哥八歲。
男孩拿着短鋤，一絲不茍，蹲坐在開劈的小小花園內。兩只小手髒兮兮的，全是黃泥，他一只小手掌裏拽着黑褐色的種子，另一只手握着短鋤，腳底旁是三四個大大的深坑，新翻的黃泥一塊一塊地粘着褲腿，一張小臉上早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眼底的那抹堅持卻真實地表現出來，看得一旁的哥哥壓抑而好奇……那男孩似乎蹲得久了，試圖起身打算休息一會兒。結果眼睛又忽地瞥見手裏拽着的一大把黑褐色的牡丹花種子，便遲遲地沒有站起來。
“阿魅，今日你沒有去聽師父講課，就是因為種這些黑呼呼的種子嗎？”哥哥走近弟弟，狐疑地瞪着男孩手裏的東西。
“哥哥不可以去給師父打小報告額。弟弟好不容易挖了這麽多坑。”男孩向身旁的哥哥遞了遞眼色，嘟着小嘴說。
“阿魅，水月谷每年都會開那麽多不同種類的花，為什麽要自己親自種這些種子呢。”哥哥撓了撓頭，很不明白地詢問着弟弟。
“因為這是牡丹花種子啊，哥哥不知道，弟弟昨天在師父的藏書裏看到了很多關于牡丹花的故事。書裏面講道，說三四月間，牡丹花盛開之時。男女要互邀到花園裏品賞花卉，說這是什麽花俗。結果阿魅又聽到大牛他們說牡丹花是女孩子們最喜歡的東西了。”男孩把自己鼓鼓地小拳頭往哥哥面前晃了晃，樂呵呵的。
“女孩子，阿魅有心上人了嗎？呵呵，年齡可還小呢。”哥哥寵溺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腦袋。
“嗯…這個，阿魅不像哥哥，溫柔似水，很讨女孩子喜歡，又沒有哥哥聰明，師父講的一學就會。所以阿魅才翻了書籍，查查哪些讨女孩的方法，将來如果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就可以讨她做娘子了。”男孩拉了拉身旁哥哥的袖子，伸出短鋤：“哥哥，你可不可以幫弟弟一起種啊，哥哥那麽聰明，一定有法子糊弄師父的。”
“嗯，好，哥哥幫阿魅一起種，可是，以後牡丹花開了，一定讓哥哥也看看好不好。”哥哥接過短鋤，也認真地忙活起來。
後來男孩和他的哥哥被師父懲罰，面壁思過，連晚膳都給二人省了。不過哥哥和男孩各自興奮着，共同藏了心思。
“哥哥，阿魅知道你最好了，絕對不會把弟弟的小秘密告訴師父，真是太好了。”男孩探出一只沾滿黃泥的小手，朝身旁的哥哥晃了晃。
“嗯，哥哥當然不會告訴師父阿魅的小秘密，因為那也是哥哥的小秘密啊，而且哥哥也想一睹牡丹的芳容呢，呵呵。”哥哥側眸向弟弟笑了笑。
男孩揮了揮手，吐着小舌頭，愉悅地搖了搖頭。然後沖哥哥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我見冰丢了魂似的，一動不動，便用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梅兒，牡丹花漂亮嗎，它究竟長的什麽樣子？”冰忽地握着我的手，眼神慌亂又緊張。
“牡丹，嗯，種類頗多，顏色也挺豐富。只不過梅兒看到的牡丹花大多是粉色的。倘若以後有時間，梅兒一定帶冰親自瞧瞧。”我老夫子般對冰說着，語重心長般樂道。
冰握着我的手，又緊了半分。我不明白，也沒籌劃抽回手，就那般任由他緊緊握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冰回過神來。盯着我被他握得紅通通的兩手，不自覺地蹙緊了眉頭，又不好意思地支吾着：“梅兒，剛才…我…”
“哈哈，怎麽啦，剛才你就是那般失魂落魄，死死地握着我的兩手，你還問我話來着呢。”我從未瞧見如此慌亂的冰，因此也不善良了，戲弄着眼前的這個人。
“我…梅兒，剛才我說什麽了嗎？我不太清楚了。”冰局促不安地，低下了頭顱，輕輕地問我：“我…我沒說什麽失禮的事吧？”
“失禮，何止失禮，簡直不是君子所為。冰問我今天貴庚，家中可有親人，是否婚配，還說什麽梅兒喜不喜歡你，願不願意嫁給你。”我憋着笑，看他的反應。
結果我自己跳進了火坑。冰聽了，倒是很淡定地擡眸看向我：“我果真問了嗎，那梅兒有沒有幾絲喜歡我，願意嫁給我呢。”
“啊，這…我現在沒法做出回答。我還有很多很多事，不知道以後會有些什麽等着我。”我吞吞吐吐，一抹憂愁爬上了額頭。
“是他的事，是為了複仇的事嗎？梅兒，我答應過，會幫你的。”他嚴肅地，又定在石桌上那片粉紅色的花瓣：“他說，女孩子最喜歡牡丹的，梅兒卻不喜歡…為什麽呢，我…”
冰自言自語，我當然無法猜透。不過看神情，似乎對牡丹花有着不同尋常的深情。也許，在牡丹花的背後，冰有自己的故事。
“呵呵，梅兒，我剛剛怕是問你牡丹花是什麽樣子的吧？”冰眼神突然一亮，閃着奇異的光忙。
“冰…你…你什麽時候想出來的？”我面紅耳赤地瞪着冰的臉龐，天哪，他不會想成我在求愛吧。月姬，你可真笨，男女之事的玩笑怎麽能夠亂開，這下你如何收場啊。
“剛剛想起來。嗯…似乎還有人對我說，我問一個女子的貴庚，家中親人，是否婚配等等什麽的。梅兒，你說，這算是求愛嘛？”冰聳了聳肩，立起身來。
“什麽什麽，梅兒可什麽也沒說，求愛，不可能，不可能的。啊…”我緊張地往後移動，結果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了，疼地連忙拿手揉了揉。
“呵呵，梅兒沒說。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哈哈。”看樣子冰是想報剛剛戲弄仇，是以捉弄我起來。
他把一雙雪白攸長的大手伸到我的面前，臉上又泛起了迷人的微笑，呆愣片刻，我也毫無顧忌地把手伸了出去。
也許，我月姬該重新拾起另一份幸福，是了，愛情需要堵上一把。即便丢臉地争取，也未嘗不可。因為，那很值得。
我不負黃昏時的見解，那便是我對愛情的诠釋。
“今晚帶梅兒去看新家，算得上一個更美的住所了。”他笑着拉着我的手，這次，我莫名地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