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絕處逢生
早就知道,楚毅他們決不會那麽輕易地殺了我,尤其是在對他們的敵手齊天傲沒有抓住任何把柄之後。
齊天傲來到他們楚國,沒費一兵一卒,就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眼皮底下回了大齊。楚毅他們心裏面千方百計的謀略好像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可以算得上竹籃打水一場空。因此這裏面的火氣或多或少都要出在我的身上。當然,這也只能是我自個兒的猜想,畢竟還沒有走到那種地步。
那日,招我前去的兩名侍女,回來解開了綁我的繩,嘴裏似也沒說要就地正法這類檔子事。而是同樣沿來時的路兜了一圈兒,便把我送回了秋缇院,好吃好喝招待着,對那事倒是只字未提。恐怕綁我去的目的也無非是讓我親耳聽到,然後給齊天傲致命一擊。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齊天傲和他們比起來,冷酷殘忍更甚幾分。
我心裏翻江倒海,說不出的無助,也說不出的納悶。楚三公子楚毅這幾日也沒有功夫來搭理我,倒是那稱作楚國之神的楚祈來捉弄了我好幾次。
“你,是乎一點也不擔心?莫不是心裏有什麽想法嗎?”他不聲不響跨過門階,就地往我身前一坐,搖了搖畫着展翅飛翔的黑色雄鷹的紙扇,心懷鬼胎的那麽一笑。
“擔心?想法?呵呵,楚二公子覺得我該有些什麽想法呢?”我犯賤地把手往他肩上一搭,壞笑着反問道。
“姑娘,呵呵,可真是……”他用紙扇慢慢地挑開我放在他肩上的兩手,沉思了一會兒,抿唇笑了:“要不然,你當我的手下,為你自己報那替身之仇如何?你,難道不想?”
“報仇,想啊,如何不想?”我松手站起來,瞧了瞧他轉悲而喜的眼眸:“可…可是月姬就是不願。楚二公子,作為楚國的神,您說說,這種情況,留在您的身邊,還要嘛,哈哈哈……”
“你,可真是一個難纏的女人?想我見你有着她那般的模樣,才不忍心處死你,你卻不知好歹!”他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手猛地往桌上一拍,那杯熱騰騰的龍井連帶着其外的精致的藍色茶杯乒乒乓乓地往地上滾去,茶灑了一地,還冒着幾縷白色的熱氣。
“她?呃,莫非楚二公子也迷上大齊公主了不成。只可惜,可惜呀。和他既是國敵,又是情敵,這要打起來,是他慘敗。拱手相讓美人呢,還是您這個楚國的神跪地求饒,甘拜下風呢?呵呵,一定很有意思。嗯…有趣,果真有趣。”我打趣地戲谑起來,口中說不出的挑釁。
“呃,原來姑娘也會…呵呵,也會挑撥離間,嗯,有智謀。自個兒隔岸觀火,看我兩人鹬蚌相争,可真是高明?哈哈哈哈…”楚祈一陣大笑,就那樣離開了我的廂房,或許他已經聽出了我話中的含義。
後來我的日子依舊平淡熬着,這楚毅還是沒有命人來殺我,那兩名侍婢仍态度随和,匆匆忙忙地送來食物,又匆匆忙忙地離去了。我覺得這種日子實在是太累了,時時刻刻思索着自己的腦袋會不會搬家,身在敵方的屋穴中,又不見敵人有什麽動靜,就像一個完好無損卻被掉在高峰上的東西,只剩下墜落深淵的恐懼。
“真好,齊天傲,我不再是你玩弄手掌的棋子了,真的真的太好了……”一日我偶然瞧見楚毅的府邸外有一匹黑駒,我費盡心思,趁着兩名侍衛的不注意,跨上了馬,一拉缰繩,做了我遲遲都不敢做卻又十分想做的事情。使盡全身力氣,拍着馬屁股,一路狂奔,來到了一個極其偏僻的小山頭裏,看着眼前的巍峨峭壁,吹着此時呼呼的冷風,我仿佛覺得自己的心靜了,整個人也輕松了。
駕駕駕…回眸看去,身後一陣一陣策馬奔騰的蹄響,他們,是他們。朝着我站立的方向湧來。用力一拉缰繩,夾了夾馬肚,停下,那眼神裏的,究竟是憤恨,還是憐憫,我早已看不清。
“姑娘,究竟是個急性子,一時半會兒,都不願意等嗎?”可真好笑,楚毅口裏的話竟像在勸我,可他手一揚,喚來數名弓箭手,又是做些什麽。
“姑娘,如若此時随我回去,二哥和我也可饒了你的性命,若是不随我回去那麽…別怪我心狠,是必須看你死了才肯罷休的。你呆在我們楚國也有多日,本公子可沒有功夫放你回齊,通風報信!”我看着楚毅一步一步向我靠攏,身後的弓箭手一步一步往我的方向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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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月姬,連死都要由着別人掌控。我苦笑,看着楚毅:“通風報信?呵呵,楚三公子可真逗,你看看我,赤足,蓬發,你有見過像我這般狼狽的人嗎?小女子還有心情去通風報信,我又該…又該到哪裏去通風報信呢?”
“雖然,姑娘你…這麽說,可究竟還是不能放了你,你如此絕貌,若是玩點手段,恐會對我們楚國造成…造成危害,那麽我不是給楚國留了禍害嗎?”楚毅吞吞吐吐,有那麽一時,我都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楚國的三公子,竟然會說,一個人的美貌都可以對一個國家造成危害。
“啊…啊……”我從袖子抽出那把一直伴随我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劃向我的臉,那刺鼻的血腥味,讓我覺得想吐,那種痛苦就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這本就是不屬于我的東西,不論這張人皮是多麽傾城傾國,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自它長在我的臉上,就沒有給我帶來一丁點的幸運。突然之間,我竟然很感激楚毅,在我即将遠離這裏的時候,做回我自己,一個叫做月姬的女人。
但是,我好失望,臉上的這層皮,一點動靜都沒有,削不掉,也刮不掉。最後我直接轉移了目标,向他們求救,幫幫我,拿掉我臉上的皮,可是我發現,他們又驚訝,又恐懼,好像又覺得稀奇。
看的出來,裏間有人想要救我,可國家的尊嚴沒能讓他們踏出一步。
娘親在世時,從來沒有對我講過,人這一生該怎樣活,我也從來沒有問過她。如果一個人活得太累,活得太辛苦,該不該輕生,該不該把人世間的苦恨留給自己,帶到自己的盡頭,那個沒有且又真實存在的黑暗世界。
這把匕首沒用了,我真傻,一個要死之人需要什麽憐憫,需要什麽尊嚴。那被他踐踏的東西裏還剩什麽尊嚴。不需要什麽求救。只需張開兩手,放松身子,把腳往空中一踩,就什麽也不會怕了……
“不要往前走,不要跳!”耳邊傳來楚毅的大喊,可是我月姬已經不再需要了……
柔軟又暖和的枕頭墊在我的頭下,我聞到一股微微的梧桐花香,輕涼輕涼的風兒拂過我的臉頰,好舒坦,好暖人。
“你要不要起來站一會兒呢,這樣睡着,肯定會着涼的。”
“不要,睡着真的好舒服,就讓我睡一會兒,可以嗎?”仿佛有人在我的耳邊喚我,我好像也糊裏糊塗地回答他的話,但仍然不想睜眼。也許我真的去了地獄,一座談不上多麽恐怖的地獄,至少可以偷懶睡大覺,還會有舊鬼不時地和我這個新鬼聊天。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我…嗯,好渴,很想喝水,可是我剛來,沒有銀子給你,身上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我抿了抿幹裂的嘴唇,很渴望喝水,可又擔心這舊鬼不會平白無故地給我。
“你把眼睛睜開,身子往右挪一挪,我才可以給你拿來水的。嗯,這裏的水不花銀子,随便喝。”
“你們地府也有不花銀子的水,那你們一般都用什麽盛水呢?”
“我是拿葉子,梧桐樹的葉子。”
“葉子?葉子是不是很黑,像研磨好的墨汁那樣,還是非常恐怖,爬了許多許多惡心的小蟲子呢?”我仍然害怕睜眼,也就好奇地問他地府的東西。
“不,不是,葉子很綠,像翡翠那般。你,為什麽不把眼睛睜開,自己親自看一看呢,它真的很美,我不騙你。”
“我…我不敢睜開,它一定很恐怖,也許,我自己也很恐怖,只剩一具白骨了,我…我的臉肯定什麽也不剩了。娘親說,人死了,肉就要腐爛,然後什麽都沒有了,只有恐怖的白骨。”我摸了摸我的臉,回應這個舊鬼的勸慰。
“可是你真的好美呢,沒有一點恐怖的意味,或者你該睜眼看看?”他不依不擾,一個勁兒地逼着我睜眼。
我有點氣急敗壞,當下瞪大了眼睛——
一雙帶紫的藍眸,閃閃地,像雨過天晴後,出現的七色彩虹。滿頭的長發像入冬後的白雪,又像一根一根細細的的冰線,在耀眼的日光下,點點生輝。一身青色外袍着裝,猶如清澈見底的湖水中生機勃勃的青苔,扣人心弦。
他的身後,是一棵百年古樹,細細看去,淡紫色的花影在風中搖曳。梧桐樹的壯觀,梧桐花的芳香。原本這夏季的梧桐花,竟在這莫名其妙的冬季開放了。
“這裏不如外面,所以這棵梧桐樹開花是沒有定律的,只按照它自己的想法開花。”他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笑着點了點頭。
“它,也有生命?還有自個兒的想法?”我躺在他的兩腿上,那個剛剛被我誤認為枕頭的東西。我側了一下頭,食指一伸,定在那棵梧桐樹上。
“嗯,世間萬物應該都有生命吧!”他沖我眨了眨眼。
“應該?呵呵,為什麽是應該呢?”我疑惑,輕笑。
“對,應該。我…我也不知道。呵呵…”他也笑,搖了搖頭。
“呵呵呵…”
“在笑什麽呢,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不知什麽時候,一片梧桐花瓣被風吹在了我的鼻梁。
驀地,他伸出一雙長長的白手,想要移開我鼻梁上的花瓣,嘴裏嘀咕着:“它可真是讨厭,擋住視線了。”
我當然不會輕易地把眼前這仙人一般男子當成舊鬼的想法告訴他,見他抱怨着吹在我鼻梁上的梧桐花瓣,我也十分好奇,瞧了瞧他:“你是…在看什麽東西呢?”
“很美的東西。”他望着我。
“到底是什麽很美的東西呢?”我又問。
“很美,很美的東西。”他答非所問。
“那美的東西在哪裏,我怎麽看不見,而你卻看得見呢?”我更加好奇,追問到底。
“是一個人,就在我的面前,你真的…真的很漂亮。”他撫上我的額頭,笑了笑。
“你可知道,這張臉不是我的,它的确傾城傾國,卻終歸不屬于我的。”我吸了口氣,這世間的男子竟然沒有一個不喜愛美貌的女人,那位讓我很是自卑的大齊公主:“你難道沒看見,這張人皮布滿血絲?告訴你吧,它是讓我自己給弄的,因為…它不是我的!”
“血絲?可…你的臉上很幹淨。你若不信,我抱你去湖邊看看可好?”我還未答應,他便把我摟在他的懷裏,去了梧桐樹後不遠的水潭,然後将我輕輕放下,又輕輕地說了一身:“嗯,你細細瞧瞧,看看,我是否騙了你?”
“這…這是我,是我。”我湊近潭水一看,欣喜若狂,猛地抱着那個離我最近的人:“你知道嗎?我…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是我,是我。”
我就那樣搖晃着他,他也不打斷我,應和着我的一舉一動,坐在旁邊,替我高興着。
看來我娘親從來沒有騙過我,人一旦走過了苦痛的歲月,幸福也就随之而來。我眼前的這男子,也許就是上天派來解救我的。
“你,叫什麽名字?”他看了看潭水,又眯着眼睛問我。
酷東時節,寒梅傲立。既然我的過去是在淚水中趟過的,那麽忘記自己的名字,重新開始是最好不過的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沖他說道:“我…我叫梅。”
“梅花,一般很堅強,你,也一定要堅強,好不好?”我從未想過,他的回答如此幹脆,如此富有吸引力,穿透別人脆弱的神經,一直延伸到那顆好似埋葬在冰天雪地裏的心,暖暖地,貼緊,貼近……
“冰,我的名字,以後姑娘若不介意,就叫我阿冰。”他又簡潔地告訴了我他的名字。我多麽幸福,再還沒錯過的年華裏,認識了這個知己。這個溫柔似水,如同春季時日洋洋灑灑的小雨和那暖暖和和的朝陽的男子。
他的名字叫冰,是這醉人水月谷的谷主。确切地說,我愛上了這個稱呼。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生的轉機。請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