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與太陽花

第49章

最終，這次晚宴還能沒能逃過吵翻的厄運。我很想回去看看他們究竟在吵什麽，可是伸出去的手終究還是沒有按下那個上樓的按鈕。

我一個人坐在酒店大廳靠近玻璃旋轉門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緊閉的電梯門。身上還殘存着鄭泰身上的味道，完事後連澡都沒有洗，身體不舒服，內心惶惶的！

鄭泰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大塊，我從發呆的狀态中驚醒了，轉頭問道，“我爸呢？”

“正發着酒瘋呢！”鄭泰一只手抓起我的手捏了捏，“手這麽涼！你不會找個暖和的地方坐嗎？你傻啊？”

“沒感覺！”

鄭泰沒有說話，他低下頭，拉過我的另一只手，一只爪子攥住我的兩只手，另外一只爪子又搭在上面，使勁捂了捂，“舒服多了吧？”

“嗯！”我無所謂的點點頭。

“你爸的事……”鄭泰沉默了一會後，突然開口，“你也別太擔心了！”

“？”我轉頭看着他的側臉。

“他們之間的事情也挺複雜的，我要是你，就開開心心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他們之間的恩怨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你什麽都攙不上，什麽忙都幫不了，而且還添亂！”鄭泰嘆了口氣，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遠處。

“是嗎？”我轉過頭，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透明玻璃牆的外面是一個開滿鮮花的花壇，花壇旁邊是個垃圾桶，然後是一只正圍着垃圾桶轉圈的小狗。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轉過頭的時候，我問道。

“對……”鄭泰擡起手捏了捏我的腮，“他們做過的事，犯過的錯總要付出代價！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我要做的是吸取教訓，至少我正在做的是我認為對的，也是值得的事，無論以後會怎麽樣，我都不會後悔！”

“你正在做什麽事？”我不由自主的問道，“什麽事？”

“很多！”鄭泰歪着嘴角壞笑了起來，捏着我腮的手往下移，順勢來到我的嘴唇上，伸出一根手指往裏戳，“比如現在，我正在泡你！”

“泡你妹啊！我沒心情跟你貧……”我一巴掌打掉他那根作惡多端見孔就鑽的手指。

“泡我弟！”鄭泰一只爪子往我衣服下面黏。

我拼命反抗，打鬧的間隙，電梯門倏然開了。我就像屁股下面安了彈簧一樣嗖的一聲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三步迎了上去，“爸！”

老爸鐵青着一張臉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大伯和大娘。大伯的臉色也很難看，但是卻隐忍着一言不發。

老爸一眼都沒看我，繞過我跟鄭泰就往酒店的門口走去。

“阿泰，你開車把你叔和洋洋送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慢點開！”大娘擔憂的看着老爸的身影，囑咐道。

“不用，不用！大伯，大娘，天都這麽晚了，你們也快點回去吧！我沒喝酒，我送他回去，不用哥了！”我回頭朝大娘大伯擺擺手，一把拽住鄭泰，沖他眨了眨眼睛，回頭又看了看大伯才急忙竄出去追尋老爸的身影。

一路上，我自個開着車，老爸斜躺在後座上一句話都不吭。我偷偷瞄了他好幾次愣是沒敢出聲叫他。

“洋洋！”半晌後，老爸終于出聲了，他直起身體，擡起頭，瞪着一雙發紅的眼睛瞧着前方的某個點，“爸問你個事！”

“哦，啥事？”我慌不疊的答應。

“我跟你媽要是離婚了，你跟誰？”

“啥？”我驚呆了，這個問題我以前不是沒想過，事實上老媽就不止一次的問過我。只不過那時候的我真的以為他們在開玩笑，無論是老爸還是老媽，他們都像在說笑。而直到今天我也沒有想過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你想跟着你爸還是想去找你媽？”老爸又問了一遍，這次他的視線聚焦到我身上，将我從頭打量到腳，目光是在審視也是在探究。

我苦着臉，皺了皺眉頭，咧了咧嘴巴，“你在開玩笑吧！我媽在哪啊？我上哪找她去？”

“如果我告訴你她在哪，你就會去找她嗎？”老爸繼續問道。

“在哪？”我猛然間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

老爸苦笑了兩聲，仰起頭，躺倒在後座上，夢呓似的輕輕呢喃，“你還是想跟着你媽的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可惜，你媽她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

………………

回到小區，我停好車，打開車門扶着老爸往樓上走。老爸的身體軟的像一攤泥，好幾次差點癱坐在地上。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駕到家裏客廳的沙發上，還沒等我坐下喘口氣好好給我這凝固的大腦補補氧氣的時候，老爸幽幽轉醒，“洋洋，把廚房裏的酒拿出來！”

“別喝了，都喝成這樣了，還能不能有點人樣？”我有點冒火的看着老爸的懶漢樣兒。小時候覺的老爸是個樂天派，他什麽時候都能看得開，至少我是沒有見過他真的發火的樣子。他甚至沒有沖我兇過，每次教訓我的任務都是老媽執行的。

但是，今天老爸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醉鬼，心胸狹窄，沒點肚量，借酒消愁，沒出息，只會在家裏傷春悲秋。

我來到廚房拿出上次鄭泰來時留下的啤酒，扔到老爸懷裏。老爸睜開眼睛，摸出一個，打開後一股氣的往裏灌！

我就坐在一邊跟看耍猴一樣盯着老爸瞧，我就想看看他到底能喝成什麽樣？我就想看看他醉了以後還能幹嘛！

而老爸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今天盡數呈現在了我面前。他喝醉後不會打人，也不會罵人。 單只是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沐沐，你不能這樣！”

“咱倆的兒子都這麽大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回來看看？”

“兒子是我的，你根本搶不去，何必還要跟我搶呢？”

“嗚嗚嗚……我沒照顧好洋洋，你生我的氣就好，為什麽連他的氣也要生呢？他這麽可憐……”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讨厭我們，你一直都很疼他，我也是！可是，我以為你就算不為了我，也得為了兒子……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嗚嗚嗚……十多年了，你從來沒有回過家，現在你甚至連電話都不打了……你就這麽恨我讨厭我嗎？”

我撫着頭，無語望天。任憑老爸的眼淚鼻涕一個勁的往我身上蹭。老爸以往在人前表現出的自信優雅有風度消散殆盡，剩下的只是一個傷心欲絕的平凡男人。

扶着老爸躺好的時候，他還在那一個勁的嚎，“洋洋，你過來！爸爸摟着你睡，你不是膽小嗎？你最怕黑，到爸爸這裏來！你媽媽不要你了，爸爸還要你！”

我猶豫了一下，便順溜的鑽到老爸的被窩裏。有多久沒有跟老爸同床睡覺了？那時還是個小孩子，老媽還沒有走，我總是想擠到他們中間，然而總也不成功，每次都被老爸蹬下床，還義正言辭的說，“你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你要學會勇敢面對黑暗，勇于承受挫折與困難！”

不知道老爸今晚喝了多少，反正他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管我叫老婆一會叫兒子，一會摟着我就跟抱孩子似的，一會狠狠的踢我……弄的我也很崩潰。半夜，終于等到老爸睡熟了，我悄悄的從被窩裏鑽出來，溜回到自己的卧室。

至此，我不再想念跟老爸老媽一起睡覺的畫面了。

…………

一晚上，輾轉難眠，早上不到六點鐘，我就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拿上鑰匙錢包悄悄出門去了。

小區最西邊有一家早餐鋪子，他家做的早餐味道說不上有多好，但是老爸總是出奇的對這家店情有獨鐘。 每次回來，即使是趕時間，也要進去坐坐。

還不到七點，小區裏異常的安靜祥和。這家早餐鋪子開門應該是沒多久，老板竈上的粥都還沒有煮開，我推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是依舊開朗活力四射的老板娘首先迎了出來，“帥哥，想要點什麽？”

“你們這裏有什麽？”我随意的問了一句，扭頭看着牆上貼的早餐海報。還別說，雖然只是家很不起眼的早餐店，但是裏面該有的全都有，并不比外面正兒八經的店差到哪裏。

老板娘笑了起來，她側頭往老板那裏瞄了兩眼後，“只要是牆上貼的，我們都有……”

我看了看正含笑看着她的老板，又看了看笑的一臉幸福的老板娘，鬧不清他倆到底有什麽可樂的，是因為我問的問題太弱智了呢？還是說他倆就是這麽幸福的能擠出油來！随時随地的，見了對方就開心的笑，寵溺的滿足的笑……

我等了一小會，待老板将竈上的粥煮好後，買了粥和包子雞蛋往回趕。回到家的時候，老爸沒有起床。

我放下早飯，走進老爸的卧室。老爸的大床上亂糟糟的，被子一半蓋到身上，另一半拖到了地上，他側着身體，露出個蓬亂的後腦勺，睡的正死。

我走過去，把被子從地上拽起來，接着又把老爸身上蓋的一半被子也提了起來。這樣，我就抱着整床被子在空中揮舞着。

正鎖着眉頭陷在睡夢中的老爸被凍醒了，他眼睛都沒睜開，順勢從床上爬起來，準确無誤的搶過我手中的被子往自己身上蓋，“臭小子，大清早的就想找抽是吧？”

看來老爸的酒瘋昨晚已經發完了，我放心的點點頭。彎下腰，俯身在他耳邊輕輕的說道，“爸，王阿姨說等會給咱送點她親自熬的粥！你快起來吧，讓他看見你這衣不蔽體的樣兒，她指不定還能想出啥來！”

我邊說邊低頭看着他已經撂到胸口的棉布體恤衫，和兩條長滿了腿毛的大長腿。老爸的身材身體雖然看上去挺高挺瘦，但是脫了衣服後，該有的肌肉都不少。這樣的身材要想去勾引個成熟美麗嬌俏的女人來說可能有點力不從心，但是對于王阿姨這種上了點年紀，而且本身對我爸就存有不單純思想的人來說，那肯定是一勾一個準。

“你說誰？”果然，老爸的眼睛嗖一下睜開了，他從床上彈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盯着我，“你王阿姨要來？她來幹嘛？你讓她來的？你個臭小子想幹嘛？”

“沒幹嘛啊？剛才我下樓買了早飯，正好遇到她，她見我們爺倆都沒吃飯，就準備給上來做，我想推脫可是架不住她的熱情啊！”我滿臉委屈的看着老爸。

老爸瞪了我一眼，匆忙從床上爬起來，洗漱梳頭穿衣……總之，動作靈活矯健，有朝氣又充滿了幹勁，完全不是昨晚那要死要活的樣兒了。

我站在廚房的餐桌前，将買到的早餐擺好，沖着老爸的卧室大聲喊道，“爸，快來吃飯，粥要涼了！”

老爸陰着一張臉走過來，“你小子蒙我？活膩了是吧？”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坐在桌前。擡起下巴略略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以及桌面上擺好的早餐。

“你……”老爸驚疑不定的瞅了我一眼。

“爸！先坐下，吃完早飯，我有點事要問你！”我端起粥，喝了一口。卧槽，這粥還真燙。我癟着臉慢慢的吞下了一口滾熱的粥，盡管舌頭都被燙了，但是臉上該淡定的還是得淡定。

老爸看了我一眼，依言坐在我對面，也端起一碗粥，用勺子攪了攪，抽了抽鼻子嗅了嗅，頭也不擡的說道，“在宋記粥店買的？”

“嗯！”我用鼻子哼了一聲。

老爸沒有再問，他忍着燙，快速的喝完了那碗粥，慢吞吞的放下碗筷，抹抹嘴巴，“什麽事？問吧？”

“我媽……當年，為什麽走？”

剛剛被老爸放下的筷子，瞬間又被捏到了手裏。我能看到老爸緊皺的眉頭，和他手上暴跳的青筋。老爸低頭躊躇了一會後才慢慢擡起頭，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透過我再看另外一個人，“洋洋，你覺的呢？你覺的你媽為什麽走？”

“我想過很多種……老媽變心了要不就是你變心了……左右就這幾種，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我使勁咬着筷子，才忍住眼眶裏的霧氣。雖然我從來都沒有感覺到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出現過變心的跡象。

“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嗎？”老爸的面容很肅穆，說出的話更讓人揪心。

“什麽話？”

“你媽是個有理想，有夢想的人，我不想成為她路上的絆腳石，所以我選擇放手，如果她哪天在外面累了，咱爺倆在家裏等着她！”老爸眯着眼睛，如追憶往昔一樣的神情。

“記得！”我點點頭。但是，我越來越不相信這樣的鬼話了。理想和夢想這些都不是愛人之間分手的理由，或者說，真正的愛情又怎麽會如此輕易的讓位于理想，夢想這麽多年呢？

我低頭慢慢的喝着粥，直到一碗滾熱的粥都下了肚兒，才擡頭看着老爸，問道，“爸，給你說說你跟老媽的故事吧！”

“好！”老爸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