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與太陽花

第33章

我拿着串提子進了鄭泰的卧室，他正躺在床上，西裝褲都沒脫，皺巴巴的裹在腿上，一腿曲着，一腿伸直，胳膊墊在腦袋下面，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我不确定他到底睡着沒有，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湊到他面前看了看，他眉頭有點皺，眼睫毛下面有點黑眼圈，下巴上的胡渣又冒出了頭。

嘆了口氣，我脫掉拖鞋盤腿坐在他旁邊思考了起來。腦子裏其實亂的很，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自從上次吵過之後，我就沒敢再跟他說過一句話，見了面，他都像是沒看見我一樣，他肯定嫌我嫌的要命。

另一方面，他要結婚了，我要是能高興那我就是缺心眼。只是，這種無望的暗戀，最終以這種方式結束也是在意料之中，其實本來就沒想過能有奇跡發生……

思維轉了N個圈，腦子裏一團糟，就像那放置在一起太久的大堆毛線，總也找不到線頭，翻來翻去，把之前的順序也忘了，越是想要理清越是理不清，真是煩啊！

“你到底有完沒完？吃個葡萄也吧唧半天，你煩不煩？”

冷不丁的，耳邊傳來一陣帶着怒氣的聲音。我愣了一下，轉頭就對上鄭泰那雙即将要噴火噴地雷的深邃眼睛。低頭瞄了瞄手裏已經被消滅了大半的提子，靠，居然被我給吃了？我打算孝敬他的呢！

“還有，你屁股髒不髒就直接往我床上坐，你下去，下去！”鄭泰對着我屁股踹了一腳。

我從他床上蹦了下去，光着腳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怎樣說。話到了嗓子眼卻又像被東西塞住了一樣，只能開口發不出聲音。

“有話就說，沒話就趕緊滾，別打擾我睡覺！”鄭泰翻了個身，拿背對着我。

我硬着頭皮走了過去，伸手戳了戳他後背，“哥，你吃提子嗎？”

“我一腳踢了你，你信嗎？”鄭泰沒回頭，悶悶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大娘跟大伯想把你跟林琳的婚期提前，你覺的呢？”我盡量小心翼翼，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惹的他獸性大發。

“随便！”

“哦！”

我哦一聲沒了下文，我們的對話也就結束了。我原本以為他至少會考慮一下，會找大娘他們商量一下，可是他這樣的态度瞬間就把我給噎住了。

我想了一下，這其實跟我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他要娶誰都是他自己的事，說的再寬點，是事關他父母，事關家族榮譽，事關公司前途的事，他娶不娶林琳，娶哪個林琳，有什麽關系呢？

我走下樓梯，打算出去的時候才發現我是光着腳的，鞋子忘在了鄭泰的卧室。我又不想回去取，只好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好在哈士奇颠颠的從廚房鑽了出來，趴在我身邊陪着我。

我拿剩下的提子喂給哈士奇吃，他雖然對這種玩意不感興趣，但是也沒有拒絕，扔一個他接一個，扔一個，他接一個，半個提子居然很快被他給吃完了。

我摟着哈士奇躺在沙發上打了個呵欠，“兒砸，爹準備把你接回家，你想回去嗎？”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咱家是差了點，沒有別墅，沒有這麽大的電視，沒有這麽舒服的沙發，沒有這麽多好吃的，沒有……靠，啥都沒有！但是有我呀，你願意不？”

哈士奇一動不動的趴我肚子上，連哼哼都停止了，似乎在為那即結束的舒舒服服的狗生感到悲哀。

我捏着它的耳朵轉了轉又松開，斟酌了一會，“你很快就會有後媽了，就是林琳，她雖然也挺好的，但是她比較喜歡小狗，你這麽大個的不招她稀罕！況且，她生了崽之後，你完全失寵了不說，還得給她生的崽當玩具，你願意嗎？”

哈士奇終于弄明白了其中的利弊，擡起狗眼看了我一眼，拿兩只前腿往我腰上摟了摟，腦袋也貼在我胸前。乖崽啊，真是貼心，我感概萬千。

午後的這段時間很安靜，大伯大娘他們都會回卧室小睡一會，傭人也離開了。客廳的落地窗戶開着，清涼的風一陣陣吹來，刮過明亮的窗戶，掀起舞動的窗簾，直達幽靜的客廳內，房間裏很舒服很惬意。

在這樣的環境裏，哈士奇很快就睡着了，看着它指數勉強算是及格的睡顏，我又開始惆悵。

心裏有股悸動，時不時的會沖上腦門，熱血沸騰的時候或許會把這種悸動發洩出來。可是，冷靜的時候，我又在想，即使是發洩出來又有什麽用呢？單就鄭泰一個人就可以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我永世都翻不了身。

鄭泰啊，鄭泰，想起這個名字，我就開始頭疼，脖子疼，心髒疼，肚子疼……哪哪兒都疼，連我媽都沒有讓我這麽疼過！

想起我媽，我不自覺的又摸出了手機，給老媽發了條信息，“老媽，鄭泰要結婚了，你回來嗎？”

想想我們爺倆，我也沒敢報多大希望！老媽連兒子老公都懶得管，還會管別的嗎？

或許是我想的太專注，鄭泰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都沒有發覺，直到他說話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才吓一跳，一咕嚕從沙發上爬起來，差點滾了下去。

“之前的事，你有什麽要說的？”他一屁股坐我旁邊的沙發上。

“什麽事？”

“就是……”鄭泰有點挫敗的看了我一眼，“跟林琳提前結婚的事！你有什麽要說的？”

“我沒意見！”我馬上開口，尋思了一秒鐘，“我帶狗狗回家，林琳有點怕它！”

鄭泰瞪了我一眼，伸手把哈奇士抱了過去，“他跟着你不得餓死啊？放這裏吧，我媽照顧的怎麽也比你好，再說結婚後，我就會搬出去，它礙不着我們！”

“搬出去啊？搬到哪去？你又新買了房子嗎？”我兩眼發直的瞅着哈奇士的後腿毛，那裏髒了一塊，不知道沾上了什麽，而那狗腿離鄭泰的腿已經很近了，我要不要提醒他呢？

“還沒買，等林琳決定！”他還是沒有注意到那條已經髒了的狗腿，仍舊拿手慢慢的撫摸着狗頭，眼神倒是挺柔和的，跟看自己兒子似的。

“哦，那不如去再等等吧，據說房價過幾天還要跌，現在買了不就虧了嘛!”我手指虛弱的往狗腿上指了指。

“嗯，說的也是！”鄭泰點了點頭。

“哥，你那裏髒了！”我指着終于被狗腿蹭上去的灰塵，擡頭看了眼鄭泰，他正緊緊盯着我，眼珠子都要出來了。

“……”

“哪裏？”鄭泰低頭看了一眼，将手裏的哈士奇放到地上，拽着自己的褲子，“你幫我找紙巾！”

我抓起茶幾上的紙巾盒子，抽了一張遞到鄭泰手裏，又抽了一張蹲在地上幫他擦褲子。不是什麽嚴重的污漬，估計是哈士奇蹭到了屋子角落沾上了灰塵，一擦就能擦掉。

“剛才我坐草地上的時候，下面墊的墊子，我褲子不髒！”我幫他擦着褲子上的灰塵，順便又解釋了一句屁股上的問題。我雖然沒有潔癖，但是基本的衛生習慣還是有的，哪能拿坐了草地的褲子去坐人家的床呢？

“……”鄭泰不說話，只是用那雙黑幽幽的眸子瞧着我。

“我屁股不髒，我哪裏都不髒，你別亂說我！”我有點委屈的提高了音量。真的挺後悔剛才沒喝酒，要不然現在歇斯底裏吼起來，才夠過瘾。

鄭泰嘆了口氣，他彎下腰，一只手拽着我頭頂的毛發，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看了我好一會，低沉陰狠的說道，“我不是你兒子，也不是你孫子，所以我不想管你！你聽不懂人話嗎？還是要我把之前說過的再重複一遍？”

我一眨眼的看着他楞了一會。緊接着，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嗖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就開始罵，“我就聽不懂狗話！我告訴你，我就喜歡過一個人，他是個老混蛋！我誰都沒勾搭過，你愛信不信！你管你的未婚妻去吧，老子才不稀罕！呸……”

我擡腿對着他膝蓋狠命的踹了一腳，然後撒丫子往外跑。外面的石板路有點紮腳，我顧不上疼，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只想往外跑，跑回家去，這輩子再也不想見鄭泰這個死混蛋了……

哈士奇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它叫了幾聲跟着我往外跑，我狠狠心又把他給踹回去了，“老子要離家出走，你跟個屁啊！回去，回去……”

光着腳跑了好一會，漸漸覺的累了，步子也漸漸放慢。腳底磨的生疼，有帶着尖尖的小石頭戳了進去，血絲往外冒，混着腳上沾的灰塵，一道道兒的，真是夠髒的。

我瘸着腿，蹦到路邊的公共座椅，咬着牙一狠心拔下刺入裏面的東西，找片葉子抹了抹腳底。正午的天很熱，大大的太陽烤的眼睛都睜不開，頭頂的汗水混合着其他知名不知名的液往下~流，糊的滿臉都是，我撩起T恤擦了擦，T恤馬上就濕了一大片。

理智漸漸恢複了一些，看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腳，很想罵娘，我腦子真是抽抽了，至少穿雙鞋再跑啊！我這麽做，鄭泰心裏一定爽的不得了，他巴不得我這麽做，他肯定早就想報仇了。他就等着給我下套呢，我特麽就老老實實的被他牽着鼻子走！

“呸！”我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狗~日的！”

“嘟嘟嘟……”一輛汽車停在我旁邊，一個讓人聽了恨不能生撕了他的聲音傳了過來，“往哪吐口水呢？罵誰呢？有點公德心行不行？這馬路是你家開的啊？”

我站起身，瞪他一眼，“關你屁事？”罵這些遠遠不解氣，我又對着他那輛高級車踹了幾腳，踹完繼續跑。其實，我更想對着那輛車吐口水，只是時間上來不及了。

“鄭一洋，你敢踹我車？你給我停下，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鄭泰靈活的從車上跳了下來，邊叫嚣邊在後面追我。

路上人不多，偶爾路過的行人都在向我張望，卻沒有人伸出援助之手，更多的只是在看好戲，

‘瞧前面那小子可真慘，連鞋都沒穿’，

‘沒準是偷了人家東西，沒看到後面那高個兒一臉殺氣嗎？’

‘萬一是學雷鋒做好事，見義勇為呢？’

‘……’

“靠，救你媽的見義勇為！”我朝那人罵了一句，繼續往前跑。只是我跑的太艱難了，沒穿鞋，腿比鄭泰短，況且腳底還受傷了，綜上所述，我很快就被他抓住了，他猛一下扛起我的腰回到車旁邊，打開車後門，硬生生的把我塞到了車裏。

“你放開老子！”我張牙舞爪的亂拍亂抓，逮到什麽撓什麽。

跟着鄭泰也鑽了進來，沒等我手夠到車門的時候，‘嘀嘀’兩聲，車門被鎖上了，我根本就出不去了。

“你想幹嘛？”我喘着氣，紅着眼睛盯着他，我這人其實很怕疼，吃不了一點苦。

“我叫你停下你沒聽到嗎？你耳朵裏塞上狗毛了？”鄭泰一把将我打算往副駕駛座上鑽的身體拽了回來，死命的壓在後座靠背上，一只手還緊緊的捏着我脖子。

“腿長我身上，我愛去哪勾搭就去哪勾搭，你管的着嗎？老混蛋，你給我滾！”我越說越生氣，真想揍死面前這個臭男人。

鄭泰五官變的有些猙獰，他緊了緊捏着我脖子的手，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每個字都像是沾上了劇毒，噴出來的時候随便一個字就能把人灼傷，“我他媽的不想管你，我就想掐死你！”

我驚恐的瞪着他，兩手使勁掰着他手腕，一只腳使勁往他身上踹，鄭泰就像沒有知覺一樣任我踹了幾腳。他一手攥着我腳丫子猛的往後一別，煞時……一陣劇痛從腳腕傳遍了全身，我甚至都聽到骨頭晃動的聲音。

“啊啊啊啊 ……我□□大爺！”我疼的扭曲着臉縮在角落裏，頭上的冷汗唰唰的往外冒，身體卻一動不敢動，動一下全身跟着疼。

“……”我窩在原地好半天才把氣喘勻了，鄭泰放開掐着我脖子的手，“還敢不敢跑？下次還跑，我把兩條腿都掰折了！”

我大氣不敢出一口，一方面是腳脖子疼，有可能是傷着筋了，連放松的喘口氣都能扯到傷口。另一方面，我是真怕了他了，他手勁大的要命，掰斷個骨頭就像捏死一只小雞那麽簡單。

鄭泰見我沒吱聲，知道我是怕了，極度嫌棄的瞥我一眼，“哭屁啊哭，你除了知道哭還知道什麽？”

我摸了摸臉，果然是流淚了，随便抹了兩下，慢慢的抽了抽被扭傷的左腳，又是一陣鑽心的疼，一個沒忍着，又想吼，“我為什麽哭你不知道啊？你把我鎖車裏頭，不就是想看我哭嗎？你要是把我腿折斷了，我給你哭一年！”

“你……你生下來就是為了氣我，對不對？你除了氣我，你還能幹點別的嗎？”眼瞅着鄭泰的火氣又竄了回來。

我們倆的相處模式已經變的非常奇怪，随便說兩句話，就開始吵，毫無價值的吵，毫無意義的吵，我突然覺的很厭煩，我根本就不想吵好不好？

我抽噎了一下，喘了口氣，“那你說，我怎麽做不惹你生氣？你到底想讓我怎麽做？你倒是說啊，你他娘的快說啊！”

“……”鄭泰盯着我半天都沒吱聲，敢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樣？

“你看吧，你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做！你只是怕我給你丢臉，你怕丢了面子，你做什麽都是為了你自己，你……你……”

後面的話我沒有說下去，被鄭泰忽然放大的臉吓住了。他的臉跟我的臉只有一厘米，我能感覺到他的鼻尖碰到我臉頰的感覺，還有他的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我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着他的眼睛，幽黑中又帶着一絲迷茫感性，能把人吸進去。這給我的視覺沖擊完全不同于平日裏，偷偷摸摸爬他床上偷親他時候的感覺。

眼皮上一陣發沉，我下意識的閉了下眼睛，緊接着一個濕熱的東西覆蓋住了了我的眼角，好一會，那東西才離開，順帶着卷走了淚。他的嘴唇就像一個高能幹燥器，不僅把我臉上的淚水吸住了，而且所到之處無不激起一層火燒火燎。

我臉上陣陣發燒發燙，心裏就像塞了個上了發條的驅動馬達一樣亂跳不止，腦海裏始終回蕩着鄭泰那雙黑不見底的瞳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車內的氣氛是死一樣的安靜。汽車一輛接着一輛從我們身邊駛過，即使是隔着一層車窗戶，我也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有的依舊保持原樣。只不過，我還分不清改變的是什麽，保留的又是什麽。

“你在幹什麽？”亂跳的心髒逐漸放緩後，我聽見了自己平靜的聲音。

鄭泰抱着我肩膀，腦袋搭在上面，有些低沉頹廢的聲音癢癢的傳入我的耳中，“你知道光着腳往外跑是什麽樣的感覺了？”

“你知道赤着腳踩到滿是石頭的路上是什麽感覺了嗎？”

“你知道一路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盯着看，還指指點點的，是什麽感覺嗎？”

“你知道跑了很久都沒有人過來追是什麽感覺嗎？”

“……”

我就靜靜聽着他像是複讀機一樣接連不斷的擁有相同句式的問題，每個問題似乎都帶着釘子，一下一下使勁戳在我心上，戳的血肉模糊。

我抹了抹嘴唇，抱着他的頭，擡起他的頹廢但是英俊到逼人的臉，捏了捏性感的下巴，往他臉上湊了湊，“你口水蹭我臉上了！”

“我把你當成狗了！”鄭泰很平靜的開口。

“你特麽整天跟狗舌吻啊？”

“沒有！這是第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感情終于有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