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與太陽花

第4章

玩也玩的差不多了，回學校，寫論文，改論文，交論文，答辯，吃散夥飯，喝散夥酒，該哭哭該鬧鬧，折騰到七月下旬，我們帶着畢業證學位證被學校掃地出門。

轉眼間身份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在校的學生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社會人，我們的稱呼由某某同學變成了某某先生某某女士，曾經一起上過課的同學，我們問的問題不再是這科挂沒挂，而是準備去哪裏發展，找好工作了沒有？待遇如何，去哪裏買房，怎麽還貸……

離校前一天晚上，我們一個班三十多個人聚在了一起，男生女生都喝大了，有追求了四年依舊未果的，暗戀了幾年臨近分別了終于敢表白的，三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今兒分明兒和的終于徹底分手了……大家抱頭在一起痛哭，哭完後又去了錢櫃嚎。

酒精真是個很神奇的玩意，當它與人體的血液發生化學反應後，我們的性格似乎也發生了變化。往常高冷的變的低暖了，往常羞怯的變的奔放了，往常沉默的此刻變成了話唠，又或者平時不被搭理的小透明，此刻也變的高大英俊了。

班花抱着我，梨花帶雨，“鄭一洋，你個臭不要臉的，你為什麽不追我班裏所有的男生都追過我，你為什麽沒有？”

“我想追你也追不上啊！”我很淡定的拍了拍班花的肩膀，硬着頭皮挨下衆男生削骨一樣的眼神。

班花粉拳輕砸了下我單薄的胸膛，擡頭淚眼汪汪的看着我，“你都不追怎麽知道追不上？”

“我……”我嘆了口氣，擡眼，看着包間裏五光十色的吊燈，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大學四年你都沒有談戀愛！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啊？”團支書蹭了過來，從我手裏接過爛醉如泥的班花。

“就是啊，咱們同寝室四年了，除了哥兒幾個，真沒見你跟哪個女生暧昧過……”

“快說，要不然今天不讓你出這門！”

同學們集體圍了上來，我被逼到了牆角，看着這些醉鬼們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我不知道原來我在同學們的眼中也是有一點存在感的，他們都知道我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一向高高在上的班花還知道我叫鄭一洋……知足了。

“其實是我家教比較嚴，家裏人不準我随便談戀愛！”我信口胡謅，拿家裏人當擋箭牌。

“真的假的？”團支書滿臉都是不相信，“你哥管你确實是多了點，他連這都要管啊？你都多大的人了？”

“這個……”我煩躁的抓抓頭發。

“哇，你哥哥我見過，很帥哦！”一女生忽然尖叫了起來。

“對啊，而且看上去好有錢哦！”

“又高又帥，人還超級有風度，他來找一洋的時候，我見過的……哇哇哇……他有沒有女朋友？”

很好，關于我的女朋友的問題，成功的因為鄭泰的話題而發生了轉折，我沒有想到他的淫威都已經滲透到了我的學校，我的同學圈裏了。一個人要忍受多大的艱難困苦，頂着多麽厚的臉皮才可以将這一切的一切裝作毫不知情，甚至是心如止水？我覺的我都可以成佛了。

“想都別想，我哥有未婚妻了！”

“……”

果然，聽完我的一席話，人群裏靜了，估計是在為自己的花癡感到羞怯，也有可能是因為那還未到來就失去的愛情感到惋惜，當然也有在心裏偷偷的竊喜？

只是沉默了幾秒，大家又開始嗨開始喝，喝到深處自然哭，我也很想把自己灌醉，但是我這人尿性太強了，喝進去的東西馬上就會排出來，想醉也變的不是那麽容易了。

邊喝邊嚎邊吐，吐完了接着再回來喝，被幾個人逼着灌了好多啤酒，甚至還有啤酒摻白酒的，我偷偷跑洗手間尿了五次，吐了三次。趁着還有最後一絲清明意識，拖着沉重的軀體去前臺結完賬，錢櫃小弟很熱心的幫我叫來幾輛出租車，幾個尚且能直立行走的幫着一起把這一屋子醉鬼搬上出租車，我報了學校地址，提前預付了車費，出租車絕塵而去。

望着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的汽車後屁股，我輕輕的揮了揮手，向那青蔥的歲月說再見，揮完手，我轉過身找到一個垃圾桶對着又是一通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覺得，那都是酒精惹的貨！

…………

一周後的某天清晨。

早上被鄭泰的一通電話折騰醒，我看了看時間才六點鐘。晃了晃混沌的腦子，慢慢吞吞的從床上蹭下來。我喝酒喝多了就容易過敏，全身起小紅點，又癢又難受，都打了一周的點滴了，還沒有好利索。

洗過澡，換上正裝，鄭泰的嚎車在小區的樓下沒完沒了的‘嘟嘟嘟嘟嘟……’我真想把放在陽臺的花扔下去砸爛他那輛嶄新的車。

為了避免小區裏大媽們的集體抗議，我匆忙鎖好門，三步并作兩步從樓上竄下來，像子彈一樣飛到了鄭泰的嚎車裏，一切動作完成後才敢輕輕的喘了口氣。

“你屬豬的啊？慢慢吞吞的！”鄭泰沒好氣的吼了一句。

我一邊抓抓頭發，一邊扣安全帶解釋道，“昨晚熬夜了，今天早上難受不想起！”

“不熬夜你會死啊？你平常都不照鏡子的嗎？你看你那張跟鬼一樣的臉，本來就難看……”鄭泰語氣很惡劣，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我都一個多月沒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剛一見面他就想削我，這是要鬧哪樣啊？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盡量不招他生氣，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嘴，“哥，你是不是最近欲求不滿啊？”

“你找死啊……你敢再說一遍？”鄭泰咬牙切齒的看着我，臉色越來越吓人，我立馬閉上了嘴巴，嘴賤是要付出代價的，瞧他一副要生吃我肉的表情。

“哦，我瞎編的，我看你心情不好調節一下氣氛！”我急忙打着哈哈，“對了，我今天要做什麽工作？大伯準備讓我去倉庫的……”

“放屁！”鄭泰又是一聲吼，“去車間，跟着他們操控機床，先練上三個月再說！”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早知道會是這樣就不該逞口舌之欲。

去車間，那不就成車間工人了嘛？我知道工人是很偉大的，他們生産制造出了那麽多讓人目瞪口呆的機器設備，咱們工人團結有力量這歌我打小就會唱，但是這也不代表我就要當工人啊？我好歹是一根正苗紅的大學本科畢業生啊，況且，我學的也不是這專業啊？瞧我這餓死鬼一樣的身板，我哪能扛起車間工人的重擔啊？鄭泰這就是赤果果的報複，報複我說中了他的心事！

“幹嘛？看什麽看？不服氣？”鄭泰瞥了我一眼。

“沒有！”我死灰的說道。

鄭泰将車開到L&K集團的停車場，我跟在他屁股後頭颠颠的往大廈裏走去，乘坐總裁專用電梯，來到二十樓總經理辦公室，小助理馬上送上咖啡，還偷偷瞥了我一眼。

鄭泰扔給我一個包裝袋，然後一聲不吭的坐在電腦前，打開電腦，全神貫注的看着股市走向。

我坐在沙發上，打開包裝袋，是我很喜歡的李記早餐，想到剛才小助理那偷窺的眼神，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她給我買的早飯啊！估計本來是給鄭泰買的，但是沒想到卻進了我的肚子，不知道她此刻是啥感想，肯定現在正在氣的咬筆杆子吧，哈哈哈！

“你要吃就快點吃，吃完了還有正經事要做！別跟個神經病似的行不行？”鄭泰的一通話又将我從臆想拉回到了現實。

啃了口小籠包，我虛假的說道，“哥，你吃沒吃？要不也吃點？”

“給你三分鐘，吃不完我從你屁~眼裏塞進去！”鄭泰看都沒看我一眼，一邊收拾文件一邊冷靜的下着與他身份氣質截然不同的命令。

“你口味真重！”我小聲嘟囔完，埋下頭，狼吞虎咽的吃着東西，這是我第一次對過于豐盛的早餐感到困惑，也是我吃過的最快的一頓飯，三分鐘搞定。

大伯的公司主要是做家電生産的，從一開始的單一家電電視機，到現在的冰箱，微波爐，空調等大型家電設備，在S市的家電生産廠家中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

生産車間在城市郊區，開車從公司本部到城郊，如果不堵車的話大約需要三十分鐘。随行的除了我跟鄭泰還有他的秘書鄒晃以及司機小吳。

鄒晃戴着一副很正經的無框眼鏡，長手長腳，五官硬朗，身板筆直，不茍言笑。說直白點，我覺的他挺面癱了，字字句句都表現這人做事超級認真，且認真到死板的感覺。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如果他死板的話，估計鄭泰也不會用了他這麽多年。

“這是上個季度的銷售情況！與上年同季度相比稍微有點下滑，但是鑒于上季度……”鄒晃一板一眼的做着銷售彙報。

我無聊的打了個呵欠，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上午九點了，昨天這個時候我還抱着被子睡大覺呢！

“跟他說一下！”鄭泰的聲音忽然傳來。

“啊？”我一下子醒神了，立馬從沙發上坐直了，一本正經的看着鄒晃。

鄒晃看了我一眼，像是機器人一樣毫無感情的又重複了一遍。

我兩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鄒晃整張臉上唯一在動的地方……嘴巴，從裏面不斷的冒出諸如銷售額，毛利率，成本費用這類咒語……

望着鄒晃那兩瓣跟他形象氣質全然不搭的豐潤嘴唇，我的思維開始發散，就他那面癱樣，他應該不會接吻吧？白長了這麽好的嘴唇，真是可惜！

我又想到了鄭泰的嘴唇，鄭泰的嘴巴太讨厭，整天就知道罵我，他一張嘴準沒有好話。

“我說你吱一聲，聽懂了沒有？”鄭泰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把我從原始混沌狀态敲醒。

“嗯！”我輕哼了一聲，沒說懂也沒說不懂，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懂沒懂。

鄭泰嘆了口氣，終于不再折磨我，低頭看着手裏的文件，雙腿交疊在一起，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輕輕翻過紙張，從我的角度正好看見他的如鬼斧雕出來的側臉……

總體來說，他的長相很難界定到底是哪種帥。就比如現在，他認真工作的時候真是帥到沒邊，連我都真心真意的心肝亂跳。但是他發怒的時候，找我碴的時候，我又覺的他無比可惡，無比憎恨，恨不能走路就摔跤，下樓就翻跟頭。

他的身高很像大伯，但是身材又沒有大伯那麽粗犷。他的眼睛發怒的時候像大伯，溫柔的時候像大娘。我覺的除了脾氣外，單是外表還是更像他那好看的媽，但是奶奶說大伯年輕的時候跟他一模一樣！

什麽樣的說法都有，但是不管怎麽說，他都是遺傳了爹娘最優秀的部分。不像我，我爹年輕的時候是個高大英俊的帥小夥，娘長的更是亭亭玉立，我卻如此平凡！

也就是說優秀的爹媽也不一定能生出優質的孩子的！那麽鄭泰跟林琳生的話，會生出個啥呢？沒準是個脾氣壞到爆，滿臉橫肉，嚣張不講理的小胖墩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哈哈哈哈……

“看夠了沒有？”鄭泰突然轉過臉來，一腳将我從座位上踹翻。

“……”我有點尴尬的擡頭看了看坐在前方的司機跟秘書，敢怒不敢言，急忙爬起來，一句話都沒吭出來。不就是看看嘛，又不是紙糊的，難道你有透視眼能看到我心裏所想？

終于到了目的地，我忙不疊的從車裏鑽出來。長時間坐在沙發上保持一個姿勢，屁股都麻了。

“鄒晃，你帶他去車間！”鄭泰并沒有跟我們一起下車，只是簡單交代了一下，連一個眼神都沒舍得賞給我。

鄒晃點點頭，我急忙跟在他身後往車間裏奔去，真是搞不懂他那貨到底哪裏來的火氣？成天就對我吼，吼，吼，仿佛多看我一眼能少活好幾年。

“鄭泰他對你們員工怎麽樣？”我狀似無心的問道。

“你指哪一方面!”鄒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面無表情的看着我。

“所有的方面！”

“你哥很英明睿智！”他只說了這幾個字，就完全不再搭理我，自顧自的往車間裏走去。

我看着他高冷的背影張嘴結舌了好半天。這氣場，這範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總經理。難道這就是鄭泰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