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歐氏幾何&數理世界一
狄安娜有些惴惴不安。
阿波羅的眼神太複雜,微微抿起的嘴角洩露了一絲苦悶的情緒。大約是狄安娜看他的目光同樣很複雜,他苦笑一聲,閉上眼睛,只說了兩個字:“若是……”
若是當初母親也能同她這般膽大心細。
若是自己沒有被規則之力束縛着動彈不得。
若是時機再差那麽一點點,若是當時有神比她高明了那麽一點點……
他不敢想下去。
腦子裏唯一盤旋着的念頭便是後怕與自責。他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一個輕柔的吻覆在了他的唇角上,帶着微燙的甜香,那種柔滑軟嫩的觸感幾乎要奪去他的所有感官。阿波羅一動不動地僵着,腦中空蕩蕩的已不剩下什麽東西,唯有她愈發缱绻的勾.纏。
“嗯……”
她稍稍離開了些,卻又湊到阿波羅耳邊低聲說道:“這個辦法不錯。”
阿波羅近乎僵硬地愣在當場,耳邊來來回回地盤桓着她的話:不錯……不……錯……
他微微張口,一番話在喉嚨裏滾了幾滾,如同岩漿翻騰咆哮着幾欲噴薄而出,卻一直梗着說不出來。最終慢慢地捂溫了,捂化了,才一點一點的透了出來:“你是認真的麽?”
她第一次吻他,還可以說是權宜之計。
可這一次……這一次……
狄安娜低笑出聲,将頭埋進他的肩窩裏,悶悶的說道:“自然是認真的。”
她停了停,又說道:“你究竟是在懷疑我,還是在懷疑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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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阿波羅張了張口,喉嚨卻似乎被什麽梗住了,只能一個一個地往外蹦字:“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她這麽快就對自己敞開了心扉。
不敢相信她竟會這麽……這麽主動和熱情。
不敢相信他自己……
巨大的喜悅從全身上下的每一處地方裏溢了出來,将他徹徹底底地浸潤着,如若滔天洪流。不止是身體動不了,連思維也幾乎停止,腦中一遍遍盤桓着她那句“自然是認真的”,她微燙的體溫她嫩軟甜香的味道她幹淨透亮的眼睛……只像是她再一次細細吻遍了他的全身,從頭頂到腳趾一陣酥酥的麻,連天生的太陽也要為之融化。
是呢,她的體溫有些過高了,是生病了麽?
阿波羅睜開眼睛,略有些沙啞地說道:“過來,抵着我的額頭,我為你治療。”
最想說出的那句話在胸腔裏沸騰着,想一遍又一遍地說,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又一次慢慢地捂溫了,揉化了,才帶着滿滿的笑意看向她,低聲吟唱着治愈咒文。
——我終于,等到你了。
——還有,我愛你。
狄安娜照着做了,将額頭輕輕抵在他的額頭上,閉上了眼睛。
腦中依舊有些昏昏沉沉的,連帶着身上的熱度也升高了許多。伴随着阿波羅的吟唱聲,一種冰冰涼涼的感覺從他的額頭上傳了過來,如同夏日中最是惬意的山泉,咕嘟咕嘟地灌進了她的身體裏,蔓延到身體的每一處角落,減緩着她的病痛。
漸漸地,她感覺身體好些了,腦子也清醒了一些,才驀然發覺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麽又做了些什麽,忍不住有些耳根發燙。
咳,咳咳,這種膽大妄為的事情,還是做一次就好了。
她低低說聲“好了”,稍稍離開了阿波羅,将他扶到自己的膝蓋上躺着,習慣性地卷起他的金發纏在手指上,有些擔憂地問他:“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受的傷?”
規則之力的束縛,可不是鬧着玩的。
阿波羅慢慢地說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
那位長得很帥、個子很高、情.人遍地走、兒子女兒水中游的海王陛下,最近用他很簡單的風格,做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造.反。
但他找搭檔的本事不大好,眼光也不夠毒,只挑了三位主神:雅典娜、赫拉、阿波羅。
阿波羅只用那雙燦金色的眼睛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時機不對”就不再理他。
雅典娜将海王陛下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打量了一遍,模棱兩可地說了句:“我知道該怎麽做。”
赫拉呵呵冷笑了兩聲,認真地點點頭:“我也讨厭宙斯。”
事實證明海王陛下那種簡單得可以的行事風格實在很糟糕。
沒有謀劃、沒有招兵買馬、沒有任何一點可以稱之為“準備”的東西,就帶着一大批兒子和手下呼啦啦地打到奧林匹斯去了。
金眸的阿波羅已經連提醒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幹脆上天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雅典娜在宙斯和波塞冬之間掂量了一把,又趁機用波塞冬試了試宙斯的實力,最終兩不相幫。
赫拉找根繩子把宙斯捆了丢到波塞冬面前,當着他和他手下的面,再次冷笑了兩聲:“第一,我是宙斯‘唯一’的妻子;第二,我是神族‘唯一’的天後。”換句話說,宙斯倒臺了,她也得跟着玩完。
于是海王陛下就很簡單地被反、間了。
宙斯把他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以後丢到高加索山崖下發黴,順帶還能和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作伴;至于“知情不報”且反心同樣昭然若揭的太陽神阿波羅……宙斯頭痛,很頭痛。
阿波羅曾經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他會的阿波羅都會,阿波羅會的他還不一定會;他能想到的阿波羅也能想到,阿波羅想到的或許會比他深或許會比他淺或者壓根兒就沒想純粹讓他耗心耗力耗神耗腦子然後……呼,好累,還是把阿波羅捆好丢給一個能收拾他的人來收拾他算了。
所以才有了後頭那一連串的事情。
狄安娜一字不落地聽完,眼中的擔憂之色更甚了幾分:“那,我又該如何解開你的束縛?”
她停了停,又說道:“你知道,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根本無法走出這個地方的。”神獄在大.地之下綿延萬裏的地方,別說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即使是力量弱些的小神,也不敢輕易到這裏來。
阿波羅有些心不在焉:“或許把束縛我的規則之力解開就好了?”
“別鬧。”她點點他高挺的鼻梁,“我就是要問你,該如何解開那道‘規則之力’。唔,你還沒告訴我,他是如何束縛住你的?”
阿波羅略略組織了一番語言,又細細地說了。
宙斯用來束縛阿波羅的所謂“規則”,其實是一個關乎預言的诘問。
身為預言之神,阿波羅從來只能預言出別人的未來,卻始終無法準确預言出自己的。
那麽,他憑什麽能預言出別人的未來,卻始終無法預言出自己的?
宙斯诘問阿波羅時,阿波羅當場回了宙斯一句“醫者不自醫”,卻被宙斯冷笑着反駁了回去:醫者不自醫是因為容易被自己的情緒幹擾,預言之術還需要考慮“情緒”麽?未來就在那兒擺着,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雅典娜在一旁多了句嘴:“不過是憑經驗……”
宙斯橫了她一眼:“兔子與烏龜賽跑,憑經驗誰都知道兔子會贏。可若是兔子跑到一半,被偶爾滾落到路邊的石頭絆了一跤,跌進河裏淹死了呢?你能‘憑經驗’預言出兔子會死麽?但預言之神可以。”
雅典娜啞口無言。
阿波羅愣在當場,而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神最要命的,就是思考。
若是想通了,自然是無妨;若是陷進了死胡同裏鑽不出來……就會像阿波羅現在這樣,全身僵硬,神力全失;若非在最後關頭強行停止,他恐怕會就此睡死過去,再也醒不來。
狄安娜靜靜地聽他說完,又抱着他想了很久。她已不是神,就算再怎麽苦思冥想也不會有什麽差池。阿波羅同樣靜靜地躺在她懷裏,閉着眼睛,享受着難得的惬意。
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什麽都不願意去做。
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陪着她,被她抱着,或是抱着她,直到永遠。
一陣很長時間的靜默之後,狄安娜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我知道了。”
阿波羅一愣:“什麽?”
“時間是相對的,而世間沒什麽能超越光的速度……”她含糊地說着,低頭吻了吻他的嘴角,“等我。”
“等等狄安娜——”
狄安娜置若罔聞。
她輕輕放開阿波羅,起身吟誦着神王宙斯的禱詞,看着宙斯和雅典娜一同降落,才回過頭深深看了阿波羅一眼,一字一頓地對他們述說着什麽。
阿波羅的雙耳已經重新被她布片塞住,什麽也聽不到。
她刻意背對着阿波羅,阿波羅甚至無法通過她的唇語和表情推斷出她的話。
但宙斯和雅典娜的表情相當精彩,紅紅白白變幻不定,緊接着左肩處的紋路漸漸透出了詭異的光。而後似乎是宙斯捂着頭咆哮一聲別說了,徹底消失在當場。
雅典娜抓着她的手,竟然像是在說——來,我們認真地讨論一下。
她搖搖頭,又低聲說了些什麽。雅典娜皺皺眉,拍拍她的肩膀,也回了奧林匹斯聖山。
她隐約松了口氣,回到阿波羅身邊坐下,取出那兩片小布料,笑着說道:“來,我來教你。”
方才把宙斯叫過來,純粹是為了做一個試驗,試驗究竟要講到什麽程度,才會讓神袛陷入瘋狂。
令她意外的是,雅典娜對這些東西的接受程度居然很高……
“該從哪裏說起才好呢……”
“嗯,還是四維空間好了。不過這回我要說的第四維不屬于空間,而是時間……”
她說得很小心,只要阿波羅稍稍露出痛苦的表情,便停下來不說。事實上,她要對他說的話,總共也不過五句而已。
——時間是相對的。
——速度可以減緩時間的流速。
——世間沒有什麽東西的速度能超越光。
——身為光神與預言之神,你一睜眼,別人的時間、別人的未來,都會在你的眼前凝滞。
——但光無法超越光。也因而,你永遠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這是廣義相對論。
雖然借用了後世的理論實在有些抱歉。可如今若是能使阿波羅恢複過來,別說是借用,就算是強行撕裂時空把愛因斯坦綁.架過來給他上課,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去做。
阿波羅閉上了眼睛。
那道暗金色的紋路漸漸變得滾燙,又漸漸變得淺而純粹,最後恢複了原本那種淡淡的金色。
他微微動了動指頭,翻身将她緊緊按在身.下,狠狠吻上了她略有些紅腫的唇瓣。
不同于先前的淺嘗辄止,他的吻來得又急又烈,近乎瘋狂。
“唔……”
狄安娜掙紮幾下,卻被他抱得愈發緊了,幾乎要将她整個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他該不會、該不會想在這裏……
她忽然有了一種深深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