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個玩笑可以…吧?
第二天徐天就冷靜下來了——百步是一定要找的, 在這個沒有硫磺皂的時代,這種藥材可是滅頭虱的利器,但問題是這邊的人不光是頭上長虱子啊, 他們的身體上,動物的身體上都長了虱子, 還有一種叫陰虱的生物……徐大領主敢肯定的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他身邊的兩個騎士身上沒有虱子, 其他的人頭虱身虱陰虱俱全。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啊!
生在新中國長在城市中的徐天以前根本沒有虱子的概念, 來到這邊的時候也并沒有重視這些小東西,現在仔細一想簡直就是頭皮發麻了,徐大領主現在無比的慶幸自己依舊保持着來自現代的習慣,并且在第一時間就忽悠了這邊的管家,教士也沒有出來哔哔什麽‘虱子是上帝派來的禮物’之類的,不然他指定要瘋。
原本他對自己硬邦邦的石頭床是有怨言的——是的, 這邊的床平民大多數是稭稈,而貴族有一些會用布蒙上稭稈,有一些則直接打造石床,徐天睡的就是上個領主留下來的石床, 因為之前一直有毛坯墊着所以虱子沒有活躍在石頭上,徐大領主也就幸運的躲過了虱子的侵害。
仔細思索了一下這邊的環境, 徐天覺得自己徹底除虱是不太可能的,但除掉一部分還是有可行性的——草堆裏有多少蟲子徐大領主一點都不想思索, 當人沒有徹底清潔的條件的時候就根本無法和蟲子一刀兩斷, 這邊的人也不可能天天給自己的屋子做清潔。
但這樣徐天就怕了嗎?
徐大領主的眼睛裏冒出了兇光,他用行動告訴這個世界他絕不認輸——先讓一個騎士去把自己的麻布被單帶過來——他可不像某一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的身上到處跳着這些可惡的小東西,然後和瘋子一樣到處亂抓。
“你知道誰會剃頭嗎?”
徐天再次找來了萬能的管家,然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醫生?!”
經過了管家的詳細解釋, 徐天才知道一般來說剃頭匠和醫生是一個人——主要的治療方式是放血,而剃頭匠也沒少在人的頭上動刀子,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醫生才是剃頭匠的副業。
徐天聽完後頑強的沒有暈過去,蒼白着臉讓管家去找醫生,告訴他這邊有一筆大生意要做。
是的,徐天打算從源頭解決問題——頭虱居住在頭發上是嗎,那就全都剃成光頭!
“去給城堡裏的人剃頭,越短越好。”
醫生一身破舊肮髒的黑衣服,手上拿着一把鏽跡斑斑的剪刀,頭發和其他人一樣都髒成了一縷一縷的,讓人看了就想皺眉。
沒辦法,先讓醫生去鐵匠那裏把剪刀給磨一磨,又讓木匠用木片削了幾個缺口,做成類似梳子的模樣,省的傷到被剃的人——這個世界剃頭一般是勇士的标志,因為很多時候剪刀在頭頂揮舞完了,頭上就是一堆的血口子,而這個時代流血可是能要命的。
刀磨完了,夾起頭發的也準備了,徐天眼睛一轉,決定來一點儀式感,畢竟自己是出了一大筆錢把醫生請過來的,開個玩笑應該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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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河邊。
徐天讓管家通知了所有人來剃頭的命令,在仆人們到來的時候,已經點起了一個火堆,裏面燒着陶胚,旁邊的一個奴隸努力的燒着火,另一個奴隸的手上正拿着兩塊細細長長的木板,而管家已經坐在了地上,閉着眼睛背對着醫生。
跳躍的火焰,凝重的氣氛,奇怪的奴隸,原本說着話的仆人們不由自主的閉緊了嘴巴,自覺的站成了一列,領主坐在稍遠的地方,眼睛卻看着管家。
“開始吧。”
随着一聲令下,醫生用梳子梳起了一小撮管家的頭發,磨亮的剪刀咔嚓幾下,一縷頭發就落了下來,然後被奴隸迅速的用木板接住,揚手扔向了火堆,火焰微微一亮,短暫的噼裏啪啦聲過後,蛋白質燒焦的獨特氣味飄了出來。
“吞吐間間是雲水泱泱……”
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響起,仆人們下意識的看向了領主,他們聽不懂中文,卻莫名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個聲音就像是海妖的歌聲一般,不由自主的吸引着他們。
“咔嚓——”
“指尖上是塵土茫茫……”
徐天很好的無縫對接了,看着仆人們茫然的表情,他在心裏默默地笑了。
“我檢點五千轉飛光……”
“咔嚓咔嚓——”
黑衣的剃頭匠,閉着眼睛的管家,虱子爆開的聲音,蛋白質燒焦的氣味,火花的不時蹦出,徐天誰都聽不懂卻有自己韻律的歌聲,構成了一幅極度詭異的場面,在場的人誰都不敢出聲,也不知道在懼怕着什麽。
“……狂——”
醫生剪完了最後一點頭發,徐天也剛好唱完了最後一句,管家睜開了眼睛,木條被甩進了火中,奴隸殷勤的端來了一個裝着清水的陶盆,管家彎腰細細的洗了頭發,然後擡起頭甩甩水珠子,腳步沉穩的向城堡的方向走去。
陶盆裏的水變了顏色,奴隸卻沒有随意地倒掉,而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個陶碗,舀起半碗水往火焰中潑去,但火焰卻沒有像仆人們想象的一樣小下來,而是瞬間燃燒的更加猛烈,然後恢複了原狀,這個過程被手越來越抖的仆人反複做着,直到水被潑完,奴隸才抱着陶盆和陶碗跑掉了。
徐天的玩笑也開了,現在興趣過了也沒心情再留下來,對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醫生說了句繼續,就帶着自己的兩個騎士走了——他的嗓子昨天吼的狠了,現在還疼的慌。
醫生…醫生現在已經懵了,先前徐天說配合的時候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但他沒想到會是這麽大的場面啊,剛剛他的手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領主的聲音急促他的手就快,聲音慢他的動作就慢,一切的節奏都和領主完美對接,這樣都沒出什麽事故完全是因為有梳子擋着呢。
所以領主剛才到底做了什麽?
想到那些聽不懂現在也已經記不住了的歌謠,再看看已經快要落山的太陽,醫生抖了抖,不敢再想下去了,招手示意下一個人過來剃頭。
仆人們現在也不淡定了。
管家其實是讓他們分批來的,但沒有人願意落在別人後面,所以大家一起來了,但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會看到這麽奇怪的場景,不由自主的就開始揣摩起來。
玩笑?
領主怎麽會和他們開玩笑呢,而且在管家走了以後領主也走了,這些事情一定是有他們不知道的作用才對。
“……也許是惡魔。”
一位年紀最大的仆人突然開口,已經有一個仆人坐在火堆面前剪頭發了,醫生只是随意地咔嚓幾下,早就髒的糾結成一撮一撮的頭發就紛紛落了下來,但沒有人将它們丢進火裏,剪完以後也沒有人讓他洗頭。
老仆人是城堡裏幹活最久的,據說曾經是管家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也在醉酒的時候講過許多這裏的仆人們根本沒有聽過的故事,說的話一向可信度很高。
“這不可能!”
第一個剪完頭發的仆人回來了,他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将自己被剪下來的頭發用樹枝挑了起來想要扔進火堆,卻被奴隸阻止了——火堆裏燒着陶器,萬一壞掉了怎麽辦?
他聽到老仆人說的話就炸了,臉上是憤怒的樣子,心裏卻湧出了一種恐懼感。
“不可能?”
老仆人本來也并不确定,但被年輕人這麽直接否定,自然是要找些面子回來的。
“那為什麽水潑進去火卻大了?”
反駁的仆人頓時沉默了。
水可以滅火,那為什麽水潑進火中,火不但沒小,反而更大了呢?
這是藏在所有人心裏的疑惑,而就在剛才,老仆人突然想明白了。
“那些水裏有惡魔!”
這次的語氣變成了斬釘截鐵,老仆人驚慌失措的看着那些地上的頭發,突然下意識的遠離了所有人。
“為什麽?”
在老仆人的話語落下的時候,有幾個仆人的臉色大變,毫不猶豫的同樣遠離了大部隊,但大多數人還是沒想明白火變大和惡魔有什麽關系。
“當人們抓到女巫的時候,會用火将她們燒死。”
老仆人哆嗦着嘴唇,說出了一個衆人都知道的事情,又有幾個人反應過來,離開了大部隊。
“火焰可以淨化邪惡之物。”
反應過來的人更多了,人們繼續開始分散。
“為什麽将頭發丢到火裏,因為那些頭發裏面有惡魔!”
老仆人幾乎是吼叫着說出來的,他有些踉跄的後退,又飛快的向醫生那裏跑去。
“丢進去以後發出來的聲音,不就是魔鬼的慘叫嗎?!”
“散發出來的奇怪氣味,難道不是魔鬼被燒焦後的味道嗎?!”
人的邏輯是會自動補全的,老仆人的思路越來越清晰,話也越來越順。
“領主不是唱歌,那是驅逐惡魔!”
老仆人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判斷,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在醫生面前坐了下來,哀求着醫生趕緊幫他剃頭,然後不顧奴隸的阻攔,惡狠狠的将所有的頭發丢進了火堆,又趕緊跑掉了。
他剃了頭,頭發也扔進惡劣火堆,惡魔應該被消滅了一部分吧。
老仆人腳步匆匆,內心的擔憂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管家洗掉的是殘存的惡魔……”
“那些潑進去的水其實是惡魔的身體,所以火才會變大……”
“¥%&¥%……”
當人們相信某種結論的時候,就會為它找出更多合适的理由,形成自我說服,剩下的仆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第一個仆人已經跑掉了,這個結論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整……
管家沒有回城堡,這些人如果惹了麻煩,還需要他來擺平,于是管家幸運的看到了火焰變大,聽到了仆人們的議論,臉色由漫不經心到凝重,最後終于忍不住站出去,為這個結論添了一把火。
第二天,所有人在吃飯的時候你一言我一語,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領主來自東方的古老帝國(這是所有人都聽過的,只不過被管家證實了而已),他看到惡魔(在這裏衆人議論了一下領主的頭發多長多密并表示了自己的羨慕),好在領主有着從他的故鄉帶來的聖音(這裏衆人為領主唱的是驅魔曲還是淨化曲争論不休,最後用聖音這個最大衆化的詞語形成妥協)。
于是領主叫來了驅魔的醫生(生病了就是邪魔入體,醫生驅魔沒毛病),表示自己會把惡魔用聖音逼到頭發裏(不然為什麽要剪頭發呢),而醫生的剪刀會得到傷害惡魔的力量(磨過的剪刀剪頭發超快,刷刷刷就是一大片,而且醫生剪刀揮舞的快慢也和領主的歌謠合上了,衆人表示這一點沒有疑問)。
仁慈的領主知曉如何淨化惡魔,他叫來了奴隸,讓他用自己附加了法力的長棍夾起惡魔(衆人想到了奴隸的表情,飛快的腦補了恐懼等一系列情緒),用神聖的火焰将惡魔淨化(這點沒人否認),但惡魔并不是這樣容易殺死的,于是領主讓奴隸帶來了聖水(仆人們又為水的稱呼争論一番,最後決定還是使用最大衆化的聖水一詞),它會讓頭發上的惡魔全部進入水中(想想變了顏色的水,衆人默默點頭)。
神聖的火焰并不能一次性淨化惡魔所有的東西,所以奴隸按照領主的吩咐,用聖杯(嗯,衆人都沒什麽想象力,一切都加了個聖字)一點點将被污染的聖水淨化,燃燒的火焰将惡魔的身體作為養料,于是火焰旺盛,但惡魔的軀體有限,所以只是一瞬(這一點依舊沒有人有問題),而惡魔随着水的消失而灰飛煙滅。
這個完整的故事一出來就得到了廣泛的認同,并在仆人和奴隸們之間廣為流傳,而徐天在故鄉的身份也被衆多人猜測,卻沒有一個人敢捅到他面前,哪怕大家都聽到了徐天的歌謠,但沒有用聖水洗浴,還是覺得自己沒有擺脫惡魔。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後來徐天終于知道了這件事。
“求領主賜我們聖水,幫我們驅魔。”
所有的仆人和奴隸跪在了徐天面前,滿臉虔誠。
徐天:……
《萬神紀》很好聽,清唱真的蒼茫啊…好吧我承認我寫這首歌純粹是我想不出來古老詭異神秘還神聖的歌了,開始其實是想寫《罂粟花冠》的,後來覺得不太妥當才改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