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造化
脫了牆皮的老建築并排有十幾間店鋪,只有一間亮着燈,看起來像家早餐店,面積不大。招牌因為年頭太久風吹日曬只能依稀辯認出個底色,玻璃上用報紙和海報貼得只能透點光。
店門口只停着一輛白色普通轎車,江深推算他們人數不多,最多兩三個。
江深讓江樂在原地等,一個人先過去,腳步放輕,只側了半身探向店內。從零亂的報紙縫隙向內望去,裏面三個流氓打扮的男人正圍着張肮髒油膩的桌子打牌,叼着煙大呼小叫,完全沒注意到自己。
他跳過幾人朝裏面四處察看,果然見到縮在牆角的謝輕舟。他雙手雙腳都被粗繩捆着,嘴上貼了膠布,臉上和衣服上布滿髒污,正閉眼靠着牆。好在人應該是清醒的,時不時會皺下眉頭活動脖子和肩膀。
江深将拳頭握得關節直響,也沒叫江樂,一腳上前踹碎了門。
玻璃碎裂聲驚得所有人都擡了頭,那幾個打手懵了半天才紛紛站起來。出錢辦事的蘇家少爺只說時間一到找個安全地方把人扔下就行,沒說會有人來劫。這眼見還來了個氣勢洶洶的,一時都沒了主意。
江深二話不說,朝那為首的光頭臉上揮出一記重拳,直接把人揍翻在桌子上。
江樂也跟着沖進來,雖不知戰況如何,但跟着他哥打就對了,于是一腳把旁邊一個踹出去老遠。
幾個打手來不及弄清情況就都挂了彩,又不服又憋屈,一時也來了火氣。
為首的光頭看出這兩人是為了裏面那個Omega而來,如果人被他們帶走,哥幾個不僅拿不到酬金,還得把蘇家那個惹不起的小公子給得罪了,盤算了下,鎮定地對另外兩個流氓道:“上,我們三個他們兩個,先都綁起來再說。”
五個大男人在狹小的早餐店拳腳相搏,然而市井裏打出來的野路子貨根本不是自小受訓過近身格鬥的江深江樂的對手,沒過上幾招兒就都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哭爹喊娘。
沒了狗擋路,江深直接沖向牆角的謝輕舟,小心翼翼地摘下他封口的膠條。鴻^星^尐^先^隊^牍^伽^
“有沒有哪裏受傷?”江深問,話音帶着顫。
謝輕舟:“我沒事,只是綁着,沒跟我動手。”
手上的繩子幾下就解開了,可腳腕的繩結因打得太緊已經勒紅了,生扯怕磨破皮。
江深:“你等我找把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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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樂原本正盯着那三個流氓,眼看他們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又見江深要找工具,便也跟着四處望了望了。
好在從收銀臺角落的筐子裏發現把水果刀,江樂拿起來便給江深遞了過去。
正在這時,為首那個光頭猛然從地上竄起,舉起身邊一張椅子便朝江樂背後砸去,動作太快,連江深都來不及阻止,江樂自己更是毫無知覺。
千鈞一發之時,門外忽然沖進一個人,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撲上去由身後護住了江樂,跟着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吭。
江深這才看清是陸修。
江樂意識到不對,回身看到來人時也吃了一驚,而此時陸修的表情卻怪異空洞,幾秒鐘後,額上便有血涸涸滑下來。
光頭慌了,木凳落地時才看清,有條凳腿上赫然支棱着兩根帶血的鐵釘。
在場人怔忡之時,江深第一個反應,沖過去扶住已經無法站穩的陸修。
光頭一見兩根釘子紮進腦袋裏,怕是要出人命,吓得連掉了的鞋都顧不上撿轉身便跑,另外兩個流氓見情況不妙也跟着一起逃出早餐店。
謝輕舟見狀幾下割斷繩子,跛着發麻的腳也跑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卷了卷,捂住他頭上流血不止的傷口,回頭對江深道:“就近的醫院,快!”
江樂愣愣地看着自己滿手的血,看陸修被江深和謝輕舟搬上車後座。
“我開車,小舟你看着陸修,小樂坐副駕,快上車!”江深沒理會那個光頭,這種當面犯案的只要人不蒸發怎麽都抓得回來,先送陸修去醫院要緊。
?陸修的出血情況比謝輕舟預想的嚴重,幾乎成噴射狀,任他再怎麽捂着傷口也止不住,而且明顯感覺他體溫在逐漸降低,随時有休克的可能。
本身作為醫生,陸修對自己的情況有大致的判斷,恐怕是運氣不好傷到了腦動脈。他此時越發覺得視線模糊,全身發冷,強撐着意識看向一直回着頭,被自己濺了一身一臉血的江樂,強扯出個沒什麽說服力的笑,“我沒事兒,沒事兒小樂。”
又看着江深的背影氣若游絲道:“我……我替蘇煜那……那個不知輕重的渾小子跟……跟你們道歉……求你看在咱倆二十年……二十年兄弟的份上……別……別報警。”
“不然……不然我死……死了也……”陸修聲音越來越輕,一句話沒有說完便徹底陷入昏迷。
江深掐緊方向盤,也不管陸修聽不聽得見,低吼道:“你最好醒過來親自和我談,我可不賣死人的面子。”
謝輕舟不敢搖晃他,只能一直反複檢查他的瞳孔和脈搏,不斷看時間。
江樂慘白着一張臉,嘴唇也毫無血色,聲音發着顫問謝輕舟:“他會死嗎?”
謝輕舟深吸了口氣,鎮定道:“必須馬上手術。”
所幸江深憑着來時的記憶找到一所公立醫院,直奔急救通道,而陸修被擔架車推進手術室的時候生命體征已經微弱得不容樂觀了。
江樂渾渾噩噩地看着謝輕舟向醫生敘述情況,跟着江深去辦住院手續,整個人茫然得像個移動的空殼,腦裏只有一個問題,就是陸修會不會死。
陸修會不會死,他會不會因為撲過來替自己擋了那一下,就這麽一聲不響地死了。江樂很想拉個人問問,希望誰能給他個肯定的保證,但大家行色匆匆,他也不知問誰有用。
陸修昏迷前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沒事兒,江樂只能估且先信着。在此之前,自己有幾個月都沒理過他。
江深的手機在收拾那幾個流氓時掉在了餐館地上,後來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撿。何見秋興許是找不到江深才打到了江樂那裏。
一接通便問:“謝先生找到了嗎?”
江樂握着手機半天才發出聲音:“找到了,我嫂子沒事。”
何見秋剛松一口氣,便聽江樂帶着哭腔又說:“可是陸修受傷了,地址是我給他的,是我讓他來的,他流了好多血……”
情緒繃不住了的江樂颠三倒四地重複着當時的情形,不停自責。
何見秋從他的語無倫次中意識到陸修的傷情恐怕很嚴重,可不敢繼續刺激他,安慰幾句便挂了電話又打給謝輕舟。
等待陸修手術的間隙,江深讓謝輕舟也去檢查一下傷,給手腕和腳腕擦破皮的地方上了些藥,出來便接到何見秋的電話。
他如實說明情況,陸修的确傷得很嚴重,畢竟傷在頭部又大量失血,重要神經有沒有受損還不清楚,推進去的時候已經是深度休克,血壓不足六十。
生死未蔔,能不能挺過來全看造化了。
蘇煜沒想到何見秋真的準時赴約,而且不是江深逼來的綁來的,是一個人站在門口,問他可不可以進去。
其實無論何見秋來與不來,十點鐘一到他都會放了謝輕舟,他鬧出這一場不過是給何見秋看的。他愛而不得已成定局,可做不到看着心愛的人深陷泥沼袖手旁觀。
“我可以進去嗎?”何見秋見蘇煜開着門卻發愣,輕聲又問了一遍。
蘇煜:“你怎麽會來?”
“不是說好了十點嗎?”何見秋反問。
“地上涼,我給你拿拖鞋。”蘇煜把人放進來,見他這麽冷的天只穿了件輕薄的襯衫,凍得嘴唇都發白,又進卧室拿了件家居外套給他。
蘇煜以前也常一個電話把何見秋叫過來,往往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目的明确直奔主題,除了那些床上必要的交流,最多的是他一遍遍得不到回應的情話和表白。
長久以來都是他握着何見秋的把柄,用保守秘密作為條件威逼何見秋。
飲鸩止渴卻別無他法。
【作者有話說:陸修:終是十幾章沒出場的我一人扛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