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尤酌又進入那個可怕的夢境裏。
循環往複,她已經接連數日沒有得到一絲空閑,只要稍有些睡意,夢就會席卷而來。
将她推入深淵,陷入無邊的恐懼,只能看着巨浪拍打,随潮沉浮。
這個月的第幾次她已經完全數不清,連續夢魇,在夢中的她像被人按在菜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摁住她命脈的那只手,讓人掙都掙不開。
夢中來回晃蕩的幔帳,看起來迷糊極了,原本很淺的橘色,生生被尤酌眼中微微的春水暈漾成了正橘。
反抗,卻推不動,手腳也都被制衡。
迫不得已,只能張口撕咬...
以卵擊石,毫無用處。
恐怖的場景越來越多,畫面越來越迷糊,亂七八糟,周而複始。
這個夢像是永遠做不完似的。
她張着嘴巴夢呓。
看起來極為痛苦,像走火入魔。
“尤酌......尤酌......”有人在喚她,是不同于夢裏的聲音,她想答應,卻喊不出。
少女的手在空中揮舞,鳶溪一把抓住。
又接着喚她。
“尤酌......醒醒......醒醒......你怎麽了?...尤酌.....快醒醒”
被人推攘搖晃外加不停的叫喚。
陷入絕麗香豔夢魇的尤酌才驚恐地睜開眼睛,她大口喘着氣,挨着旁邊人的幫襯支手撐着床榻慢慢坐起來。
緩了良久,看看四周,甩了沉重的頭。
“鳶溪姐姐,我沒事兒。”
她又做夢了,連續半個月,那個男人不肯放過她。
就像是一個讨債鬼,日日來夜夜來,鬧得她的生活不得安生,她是女子,算起來還算是她虧了好嗎。
再說了誰不是第一回 呢,她迫他開了葷,他還不是開了她的苞,誰占誰便宜誰說得清呢,要不是怕他報複,她至于背井離鄉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謀生計?
現在還躺在酒坊裏面過着恣意悠哉的生活。
誰知道賠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前半生的努力都給搭賠進去了。
尤酌由衷認命地嘆了一口氣。
要是被她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在她的酒水裏下了藥,看她不拔了他的皮做成靴子穿去茅坑踩屎,叫他遺臭萬年!
想想當下的絕境也就罷了,尤酌撫額累絕倒地,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啊,何時才是個頭。
前來叫她的婢女是平日裏素來與她交好的鳶溪。
鳶溪年及十七,和平津候府裏的大多婢女的年歲差不多,尤酌比她小上兩個年頭,再加上她性子嬌弱,樣貌生得巧極,但不向有些婢女仗着幾分姿色就自覺高人一些,她和人說話也是溫言細語,鳶溪對她也就看顧一些。
“尤酌你又夢魇了?看你這小臉蒼白的,又出了一身汗,要不然我去請示夫人,求她命府醫給你瞧瞧吧,再不濟事,開些安神助眠的藥方子熬了喝喝也好,你自來的這半個月起每日都這般夢魇,看你眼底的烏青都快黑上眼皮子了,你許久沒休息好,食寝不安的鬧騰,我看着也怪心疼的,你性子踏實乖憐,夫人也誇過你,請府醫一事,只要向夫人開口求,她定會準許。”
尤酌搖搖頭,“謝謝鳶溪姐姐的好意,不過是一些小毛病,過段時日就好了,不必興師動衆勞煩夫人。”
她現在要低調一些,就是因為前半生太肆意了,後半生必須要截然相反一些,才不能叫人看出來,也好對得起姑姑辛辛苦苦給她找的藏匿之地。
書房由鳶溪和尤酌負責打掃除塵看守整理,平日裏很少有人去,于是兩人便商議着換崗站守,鳶溪守上午,尤酌守下午時辰,兩人一起守晚上,正好晚上需要打掃。
已經到換崗的時辰點了,鳶溪左右等不到尤酌,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情,便緊趕着來婢女房看她,誰知道她夜半夢魇就算了,白日裏也夢魇得這般厲害。
尤酌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嘴巴也沒有一點唇色,長長的頭發鋪了滿背,垂落在床榻上,鬓發被冷汗打濕。
她看起來有些心緒不寧,本來就瘦得不成樣子,身子骨弱還受夢魇的折騰。
鳶溪聽她說是老毛病,就更加勸,語氣中帶了一些柔和的責備,“你對自己都這麽不上心的?既是老毛病了,就更不能輕言帶過,你年齡還小,趁早發現趁早看醫,要是拖久了,誰知道會惡化成什麽樣子!我拿衣裳給你穿,你洗把臉收拾收拾,就随我去見夫人。”
言罷,便要拖着尤酌下地穿鞋,探身摸了她放在旁邊的衣裳遞過去叫她穿好。
鳶溪的力氣大,尤酌的力氣比她更大但是怕露餡兒藏起來了,只能裝成柔弱姿态,不堪氣力任由她拖下地。
站定後掙開對方的手,尤酌嘆氣道,“鳶溪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真的沒事兒,就是還沒入府的時候,摸黑走夜路吓到了,才有些心神不寧的,吃不下飯是因為我自小胃口就弱一些,早之前就看過郎中了,郎中說慢慢就會好的,夢魇一事兒壓根沒啥,你看看這是我娘給我的護身符,我日夜揣着挂在脖子上,它被得道高僧開過光,護了我許多年,有它在不會有事兒的,過些日子就好了,您就別為我操心了,站了一個早上,鳶溪姐姐累了吧,姐姐吃了飯沒,要是沒吃就去吃飯,吃了飯回來好好睡會,我穿好衣裳就去書房守着。”
“你——”沒等鳶溪開口說下文,就被人打斷了話口子。
“喲,夫人叫你二人守着書房,你們兩個倒好,竟然青天白日就跑回屋裏睡大覺了!真是不把府裏的規矩和夫人的話放在眼裏!書房裏面多是公子的藏書典詞,還有許多價值連城的文房四寶和字畫,要是丢了些什麽,把你們賣進青樓院子或者發賣給上了歲數的富賈當續弦也不夠賠的!”
尖聲怪罵的婢女穿着顏色深粉一些的一等婢女的服飾,名喚落櫻,她和鳶溪是對頭,鳶溪沒升上一等婢女的時候,她沒少為難。誰知道鳶溪沒多久就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落櫻咽不下這口氣,見着鳶溪就是一頓好奚落,連帶尤酌她也恨上。
這個小蹄子,長着一張稚嫩的狐媚臉,眼珠子轉來轉去的,看起來就鬼主意一大堆,也不知道要勾/引誰!算計誰!
鳶溪不甘示弱,她也不是好欺負的,落櫻慣愛教唆手底下的那幫婢女給尤酌使絆子,她都知道,沒想到今日竟然怼到明面上來了。
看誰怕誰。
“公子的書房,平日就我和尤酌清點打掃,裏面有些什麽東西,我原以為是我二人最清楚不過,沒想到落櫻也知道這麽多。”
話這麽一說,落櫻有些怕了,夫人溫和好說話,但不是軟柿子,她治理中饋多年,入府多年的婢女都知道她的手腕和她早些年說的規矩。
各司其職,不要管不該管的事情,手要是伸長了,夫人剁手長的人可毫不留情,府內少口舌,最好別争來争去,惹夫人的厭煩,府裏也絕不會留多口舌的人。
“我和尤酌堅決不會做出監守自盜這麽愚蠢的事情,倒是落櫻,別忘了夫人以前說過的話,到底是誰不把夫人的話放在眼裏。”
鳶溪意含警告。
一開始趾高氣昂找事兒的落櫻吃了虧,瞪了二人一眼,踩着樓梯噔噔噔上樓去。
鳶溪聽着聲音,拍拍尤酌的肩膀安撫道,“換衣裳吧,先去廚房拿點東西吃,我送你去書房。”
“謝謝鳶溪姐姐。”
“尤酌,莫怕。”
婢女房坐落在平津候府的東南房,是挺大挺寬敞的一個院子,一共兩層樓,一樓是三等二等婢女,和粗使婆子住的地方,二樓的塌鋪墊子,被褥用料稍稍好一些,是一等婢女和麽麽住的地方。
一樓不似二樓有隔間,就是大通房床鋪子,鋪了床,大家一起睡,只是各蓋各的被褥。
鳶溪入府的時間長,手腳伶俐,做事認真,尤酌進府的時候她剛被提為一等婢女,搬去二樓,尤酌是鳶溪帶的人,她剛過了試用階段屬于府上的正式婢女,幾個一等婢女帶的人裏,就鳶尾帶的尤酌得了夫人的誇贊,夫人親自看簽的賣身契約。
盡管如此尤酌還是三等婢女,但就這句誇贊就為帶她的鳶溪漲了不少臉面。
福兮禍所倚,也因為這事兒,落櫻手底下帶着的本就嫉妒尤酌生得面妙的婢女,對她是咬牙切齒,私底下沒少說她的壞話,得了落櫻的授意使勁給她找絆子,也好在尤酌有底子,旁人只看她弱柳扶風的性子,誰知道她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硬茬子呢?
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她都不放在眼裏,譬如往她被褥裏倒水,企圖算計讓她半夜着涼受風寒,被尤酌使內力烘幹了,她躺下便呼呼大睡,絲毫不受影響,再有的便是往她衣服裏放蟲子之類的,尤酌一抓一個準,心情好時,背地裏養着毛蟲玩,她風裏來浪裏去這麽多年,豈會怕這些小姑娘的玩意。
手段?比手腕子,讓她們兩只手都扣不過她一根手指頭!
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打小鬧,都被尤酌一一化解了。
紅眼病的一幹婢女見傷不到尤酌,就開始改變策略,最開始孤立她,背地裏找茬兒,克扣她的飯食,努力抓她的小辮子囤積起來,到一定程度時向夫人告狀,力求把她逐出府去。
尤酌的樣貌若是生在梁京官家,必然是一件極極好的事情,這樣的臉會為她或者她背後的家族帶來福,她在江南的時候,礙于背後有本事,縱使嫉妒她的人表面不敢說,背後也不敢給她使絆子,誰讓她現在的是個毫無背景的小婢女呢,其貌張揚,必有禍事。
作者有話要說: 推基友文:《大漠逃妃》by 漓小熊
呱呱呱求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