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第74章 晚餐

送別Lucia一行，宋思凡指了指停車場的方向，對三人道：“走，我請你們吃飯壓壓驚。”

徐耀沒說什麽，轉身往停車場走，他剛好需要一個解釋。

既然頂頭上司們公開翹班，雷蒙和許微塵對視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一行四人走到停車場，雷蒙沒開車，正琢摸着該怎麽委婉地表示蹭車的意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角落的酒紅色小寶馬，裝模作樣地問宋思凡：“你要開車嗎？我可以給你當司機噢！”

宋思凡搖搖頭：“不開。”

他嘴角噙着一絲笑容，走向另一角的凱迪拉克：“我們蹭徐總的車。”

徐耀拿出車鑰匙解鎖凱迪拉克，紅色的尾燈閃了閃，像是抗議不受歡迎的乘客。

宋思凡絲毫不為所動，如願坐進凱迪拉克，問剩下的三人：“你們想吃什麽？”

正在專心開車的徐耀沒回答，許微塵對于飯店的認知少得可憐，雷蒙只好搜刮了一圈兒自己有印象的飯店，最後挑了個已知最貴的：“那就……上次我們去的那個拉姆斯？”

“好啊。”就是在這個地方，徐耀和宋思凡收到了各自的情人節禮物，可謂是印象深刻。

徐耀方向盤一打，朝隆興商城的方向開去。

走進拉姆斯，穿着小禮服的服務生立即禮貌地遞上菜單，其他三人表示随意。宋思凡駕輕就熟地點好單交給服務生，然後雙手交叉端坐好，坦然對上盯着自己的三道視線：“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徐耀開門見山：“你到底是來齊亞幹嘛的？”

“我來B市只是想找個落腳地，打算低調做人，總經理搞得那些鬼我根本就沒興趣管。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經理非要把我當成亞太區總部派來監視他的，處處刁難。後來我去查了他，本來只是想找點他的把柄以求自保，沒想到他更加變本加厲地排擠我。再看看他做的那些糟心事兒，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當清理門戶了。”

“找個落腳地？”

“我跟我家裏發生了一些争執，被趕出來了。”宋思凡喝了口紅茶，“這也是我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原因。”

這些雷蒙早就知道了，宋思凡為了李可然只身一人來到瓷國，想想就覺得心裏酸溜溜的。不過這些過去了就過去了，雷蒙更加在意的是宋思凡和Lucia到底是什麽關系。

沒等他開口，徐耀搶在前面，直截了當地問：“別繞圈子了，你到底是誰？”

“我父親是瓷國人，我母親是米國人。”宋思凡沒有再推脫，他頓了一下才揭曉謎底，“我父母你們剛才已經見過了。”

“我們已經見過了？”許微塵重複了一遍，顫抖着不敢說出真相，“難道是——”

徐耀皺了皺眉：“秋江先生和……Lucia？”

“嗯。”

“那是你父母？”

“對。”

許微塵倒吸一口冷氣：“那你以後不就是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也就是……整個齊亞未來的董事長？”

宋思凡單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這麽多層老板的關系：“你說的那是盧西亞女士，跟我沒什麽關系。”

“這個不重要，反正齊亞早晚也是你的。”許微塵興奮地眼睛閃閃發光，“哇塞，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老板，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人物！”

“別！我現在可是待業青年，連項目管理部的總監都不算了。”宋思凡擺擺手，“別看我，我可擔待不起。”

“那監察官是個什麽情況？”

“我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想逼徐總入夥，所以利用傳聞讓我爸幫忙弄了個身份而已。”宋思凡絲毫沒有富二代開後門的羞恥感，“齊亞根本就沒有監察官這個職位，你們別憧憬了。”

“怪不得，除了你還有誰能這麽随意地弄到董事長的親筆簽名呢？”徐耀冷笑道，“為了讓我相信，做得這麽到位，真是讓人無從懷疑啊！”

“能贏取徐總的相信，也是不容易啊！”宋思凡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那……之前董事長宣布說管理層要重組？你還回來嗎？”許微塵問。

“不……項目管理部總監可能要重新委任吧。”

“你不回來？”許微塵驚道，“現在事情解決了，你是不是要回集團總部去了？”

“我……”宋思凡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坐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雷蒙突然發聲：“你要回米國去了？”

宋思凡注視着他，茶色的眼睛波瀾不驚，“我在這邊停留的時間太長了，必須得回去了。上次我爸來，就是一個信號。這次盧西亞女士親自過來，我再不回去，她估計能掀了B市。”

雷蒙不說話了。心像踏入一片沼澤，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後面宋思凡又說了什麽他全都聽不見，滿腦子都是宋思凡要回去了。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每次這個念頭冒出來，總會被自己嘻嘻哈哈地帶過。宋思凡怎麽會走呢？他們才剛互相表白，董事長的事情結束後他肯定會回項目管理部，繼續當他的總監，然後他們會像普通的情侶一樣開始約會，一起工作，共同生活……

可是現在宋思凡卻說：他要回去了。

宋思凡是米國人，回去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以他的身份，總監的位置和雷蒙都是可以輕易被舍棄的對象。

錯在自己，雷蒙想。是自己沒有考慮周全，就貿貿然開始。是自己先去撩撥他。都是自己的錯。

之前明明有那麽多的疑點，是自己統統視而不見，一廂情願地選擇了相信。

現在發現大錯特錯，怪誰呢？

他以為找到了對的人，卻發現對宋思凡一無所知。而宋思凡，又何曾想讓他了解過？

徐耀适時地開口，打破了死寂的氣氛：“早說你的身份，比監察官任命書管用多了。”

宋思凡笑笑，從剛剛的氣氛中脫離出來，開始跟徐耀談笑風生：“那就沒意思了。”

徐耀聳聳肩。

一頓飯吃完，徐耀毫不客氣地先走送許微塵回家，留下宋思凡買完單，對雷蒙道：“一起走？”

沒開車的宋思凡和雷蒙沿着路邊朝着地鐵站慢慢走。春寒料峭，北風裹挾着最後一波冷空氣穿城而過。

雷蒙整個人如同墜入冰窖，已經感覺不到外部的寒冷了。五髒六腑充斥着冰渣子，每走一步都被劃得遍體鱗傷。

“你在想什麽？”

“你這算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

宋思凡低聲笑了幾聲：“你先說。”

雷蒙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來B市就是為了李可然嗎？現在你跟李可然分開了，就可以毫無留戀地回去了？”

“不，我是來尋找真愛的啊。”宋思凡心情很好，開着玩笑逗雷蒙。

“呵呵，那你找到了麽？”

“結果你知道的。”

雷蒙沉默了。曾經他以為自己知道，但現在，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張了幾次口，還是沒有勇氣問宋思凡：去了米國之後，還打不打算回來。

宋思凡笑得愈發春光燦爛：“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米國麽？集團總部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對你以後的發展也更有利。”

他的話掀起了軒然大波，雷蒙顫了顫，小心翼翼地站在懸崖邊上，等一個自己期待的答案：“為什麽是我？”

宋思凡輕輕松松地說：“因為你是個人才呀！”

懸崖坍塌，墜落谷底。

唯一剩下的那點兒期待也摔得粉身碎骨，雷蒙悄悄藏起緊握的雙拳，任指甲把手掌摳得鮮血淋漓，卻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疼。

一時間心如死灰。

雷蒙苦笑了一下：“怎麽可能，我英語那麽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語言沒關系的，可以去了再學，而且我也可以教你。”宋思凡沒有放棄，繼續真誠邀約。

“那個……我的家人都在B市，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是為了家人才從C市回到B市的，離開有點兒說不過去吧？再說，我妹妹馬上要高考了，我爸爸又剛好住院，家裏很多需要幫忙的事情，我媽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不可能這個時候丢下他們出國……”雷蒙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到最後連他也不知道是為了給宋思凡解釋還是為了說服自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宋思凡已經走出去好遠，只留下一個蕭瑟的背影。

雷蒙有些心虛地跑動幾步追上宋思凡，心裏吐槽着自己的窩囊，明明被渣男抛棄的人是他啊，為什麽宋思凡反倒一副受傷的樣子？

宋思凡看向遠處閃動的群星，茶色的眼睛暗淡成深不見底的夜幕，湧動的失落被眼睑壓下，濃稠得化不開。他輕聲問：“我明天十點的飛機，你能來送我麽？”

雷蒙只覺得宋思凡的話像是把鈍刀，重重地捅入他的心，又慢慢地從頭拉到底。這疼痛緩慢而又真實，傷口外翻，露出慘不忍睹的血肉。

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雷蒙深吸一口氣，任心口的鮮血流盡，平靜地說：“明天我爸爸動手術。”

已經無需再回答了。

宋思凡合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算了吧。”

聽出他聲音裏的失望，雷蒙猛然擡頭看宋思凡的神情，他眼中的光彩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寂寞。

宋思凡雙手插在西裝褲袋裏，形單影只地走在夜色中。身上還是同一件衣服，卻沒有了獎臺上撕逼總經理的自信和潇灑。

宋思凡這幅樣子雷蒙見過好幾次，明知宋思凡是個蛇精病，但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都給人一種“他在很正經地憂郁”的錯覺。

現在的宋思凡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态，一個人，一顆星球，孤獨地自轉。

明明兩人之間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卻像隔着整條銀河系。

媽的，真應該買天文望遠鏡。

麻木的心又開始隐隐作痛，雷蒙扯了扯嘴角，只想趕緊離開。過了今晚就再見再也不見了，也好。

感覺到幹涸的心有死灰複燃的跡象，雷蒙悲哀地想，這人就算是要走了，也要把自己困住。

困在這個遍地枯萎玫瑰的星球裏。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