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第22章 浮板

雷蒙最初來齊亞的習慣一直保留着，如果沒有很緊急的事情，他就會選擇走樓梯。辦公室裏整個人必須時時刻刻端着，連姿勢都不可以太過于放肆，只有一個人走在樓梯上，他才能深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動一下四肢，像個大男孩一樣在臺階上蹦蹦跳跳。

經過二樓，雷蒙還是沒忍住朝項目管理部拐了進去。宋思凡的辦公室并沒有主人回來過的痕跡，桌面上所有的東西，都還是自己那晚加班來找宋思凡時候的模樣。雷蒙掃視了一圈兒外面的大辦公室，項目管理部的工程師們也跟平常一樣，該上班上班該出差出差，總監來跟不來，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影響。

這麽久都沒來……要不要……去他家裏看看？

雷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跟他非親非故，沒得到邀請，憑什麽去人家家裏？去過一次又怎樣，搞不好門衛連大門都不放自己進去。

再等等吧，說不定哪天網上搜到李可然的最新動态了，宋思凡就回來了。

“在等他？”

突然被人戳中心事，雷蒙幾乎是跳着轉過身來。魏潇拿着一疊文件，歪頭看着他，帶着些許揶揄的微笑。

再普通不過的笑容在雷蒙看來就是守株待兔的陷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雷蒙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敢再跟這人好好講話了。雖然恨得牙癢癢，但是項目是自己要接的，合同也是自己簽訂的，看上去跟人家一毛線關系都沒有，連個控訴的理由都找不到。實在是……太讨厭了！

“沒有，就是随便來看看。”雷蒙聳聳肩，佯裝路過的樣子。

“哦？”魏潇也不戳穿他，“你今天已經随便來看了好幾次了。”

我去！還監視我？雷蒙心裏不爽，皺眉低聲問道，“他一個剛任職的總監，還沒什麽機會得罪你們吧？你們幹嘛這麽針對他？”

魏潇整整手裏的文件，輕飄飄丢下一句，“跟我來。”

雷蒙一頭霧水地跟他進了旁邊的打印室。

魏潇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這邊，才關上門，回答他的問題。“不是我們，是有人。”

“這……有什麽區別麽？”雷蒙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最煩這種文字游戲。

魏潇并不解釋，只是說，“你沒有利益關系，你當然不會明白。”

“這麽說你們有？什麽利益？”雷蒙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總監位置就那麽一個，就算成功把他弄走，你們也不可能人人都能坐上這個位置吧？”

魏潇只是笑笑，“你還是多考慮考慮你自己吧。有些潛規則，連你們徐總都默許了，你何必還要堅持？”

什麽潛規則？是指把訂單跳過宋思凡直接給項目工程師這件事嗎？

“原來Tommie一直都是知道的？”雷蒙更暈了，徐耀一個銷售部總監，怎麽也跟項目管理部的內部矛盾扯上關系了？

“不光徐耀，他應該也很清楚。”魏潇的眼神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宋思凡的辦公室，“之前所有的事，只不過是一個試探和警告。有人在等他的選擇。”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如果你跟他關系好，也勸他趕緊站好隊吧。不然，就等着走人吧。”

“等等，你給我解釋清楚啊！我沒聽懂！”

“你只要把意思帶到，他聽懂就行了。”魏潇推開打印室的門，“我先走了，你過一會兒再出來，不要讓人看到我們在一起。”

什麽鬼！說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然後把自己晾在這裏還不讓出去！搞得好像是敵人內部的卧底偷偷傳遞內部消息一樣，還真以為自己是地下黨了嘛！雷蒙在心裏一通腹诽，早知道齊亞水這麽深，給再多錢也不來了！想到當初沒抵抗住金錢誘惑的自己，雷蒙就後悔不已。

……可是宋思凡呢？雷蒙想到被他随意扔在茶幾上的手表那一長串的市價數字。他已經這麽有錢了，幹嘛還要跑來齊亞給自己尋不開心？

雷蒙獨自在打印室琢磨了一陣子，每個人好像都知道水下的秘密，只有他被扔在水面上漂着，沉沉浮浮。他終于能體會到泰坦尼克號觸礁後肉絲漂在冰冷海水中的心情了，不知道救生船會不會來，也不知道太陽什麽時候升起，只有死死抱住一塊浮板，掙紮着逃離這場黑暗。

宋思凡，會是那塊浮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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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雷蒙磨磨唧唧地挪進辦公室，站在牆根不敢靠近。像極了做了錯事等待挨訓的家養大型犬科動物。

徐耀放下鋼筆，“什麽事？”

“那個，Tommie，真的很抱歉……”雷蒙低着頭不敢看徐耀，之前預演過無數次的臺詞溜到嘴邊又變得結巴起來，“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好好把關，導致出了這麽大的岔子……還連累了你……”

徐耀沉默地聽他說完，才擡眼看他，“講完了？”

雷蒙把腹稿又搜腸刮肚地想了一遍，确認沒有一個字拉下。“呃……完了。”

“講完了就趕緊去做事，以後道歉也要簡明扼要，我沒那麽多時間給你浪費。”

“啊？”雷蒙腦袋有點轉不過彎來，畫風是不是不太對？自己都做好了抱大腿跪求不要辭退自己的準備了，徐耀就這樣輕飄飄原諒了自己？按照徐耀的個性不應該是狂風暴雨般的洗禮，給自己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麽？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還愣着幹什麽？”徐耀眉頭一皺，正是發火的前兆。

雷蒙怕他反悔，趕緊屁颠屁颠地滾了。

“對了，”徐耀叫住他，“以後多留個心眼，注意分辨，這種項目寧願不接，把精力花在其他更有價值的訂單上。”

“知道了……”雷蒙灰溜溜地滾出辦公室，正巧碰上準備推門的楊绮麗。

“這麽巧，你也來了啊？”成功博得老板的原諒，雷蒙心情大好。

楊绮麗剛好也有事找他，“嗯，上次我跟你提到新招的人，今天第一天報道，你去前臺那裏接他一下，帶他熟悉下環境吧。”

“好的，沒問題！”一聽說新人已經到崗，雷蒙夾起來的尾巴立刻竄得老高，歡天喜地下樓去了。

楊绮麗目送他進入電梯，才敲開徐耀辦公室的門。

不同于面見雷蒙時的淡定，徐耀的眉心皺成了深深的“川”字，楊绮麗恨不得伸手幫他撫平，心痛地看他強打起精神。

楊绮麗隔着辦公桌坐下，擔憂地望着他，問道：“Tommie，騰龍項目怎麽樣？”

“算是解決了吧。”徐耀向後躺在辦公椅上，閉上雙眼。

“還算順利？”

“前期并不是很順利……”徐耀揉着太陽穴，語氣裏也是深深的疑惑，“後來有一天他們突然松了口風，答應繼續合作。”

“這麽奇怪？是不是也有別人在向他們試壓？”楊绮麗猜測道，“會是誰呢？”

“不知道……”徐耀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根本沒有頭緒，“對方既然不說，應該也不想讓我們知道。”

“嗯，說起來，宋思凡就是不靠譜，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失蹤，害我還以為他有什麽辦法搞定，結果還是要你親自去處理。”在楊绮麗的黑名單上，宋思凡又多了一項罪名。

“算了，你準備一下，等他回來就提醒他去騰龍收款，早日把這個項目解決掉。”

“好的。”楊绮麗拿筆記了下來，猶豫着問出了口，“Tommie，我聽說……你要去集團銷售總部了？”

徐耀擡起頭，“你又聽到什麽了？”

“沒什麽，都是一些無聊的傳言。以前都只有你我兩個人去集團銷售季度彙報，上次你不是也帶上了Remon嘛，所以就傳言說你要去總部接替張老的位置，雷蒙是接替你位置的人選。”

“沒有的事。”徐耀垂下眼簾，遮住了琥珀色的眸子，“我不會去總部，Remon也不會成為總監。”

“那就好。”楊绮麗舒了一口氣，“我就說你的升遷速度已經像火箭一樣了，怎麽可能連總部都能說去就去。不過Remon挺好的，雖然最近有些消沉，不過你真的可以考慮考慮栽培他。”

徐耀顯然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談，“我自有安排。”

楊绮麗自然也識趣地不會多問，把手裏的簡歷遞給他，“你看看，這是我新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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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绮麗走後，徐耀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張老，是我。”

“小徐啊，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只是想跟您說，上次您的提議，我考慮好了。”

“是嗎？那太好了，你準備什麽時候來總部？”

“不，暫時還是算了……我想在機械公司這邊再幹一陣子。”

“上次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啊，這麽快就反悔啦？看來，你已經找到對你來說有意義的事情了？”

“不是事情……”

徐耀琥珀色的眼睛流光溢彩，迸發出從未有過的耀眼光芒。

“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張老和徐耀對話的伏筆用上了。

這章和《微光如許》（鏈接在文案）結合起來看，更配哦～

小修了一下細綱，把某位同學的出場延後了一章，徐總應該不會打我的（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