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看陳臻,陸瑾瑜正把襯衫外套遞給他,兩個人拿起手機也準備走了。
四個人都到了店門口,陸瑾瑜問道:“你們兩個怎麽回家?”
鄭熙熙和李染對視了一下,鄭熙熙說:“我家過兩條馬路就到了。”李染接着說道:“我坐三路,兩站路。”
陸瑾瑜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對兩個小朋友說道:“天很黑了,我送你們吧。”
陳臻嗤了一聲:“老人家別當電燈泡了,李染得先送鄭熙熙回家呢。我們走吧。”他錘了李染一記,李染假裝吃痛哀嚎了一聲。
既然如此陸瑾瑜就去取車了,李染和鄭熙熙也沒有先走,和陳臻站在一塊兒等陸瑾瑜的車。
待那部一看就很貴的雷克薩斯開過來,李染眼前一亮,悄悄牽上鄭熙熙的手,湊到陳臻耳邊輕輕道:“臻臻,你今天是不是也是出來約會的?”說完就像料到陳臻要踢他一樣,跐溜一下拉着鄭熙熙就跑:“幫我們和高富帥說謝謝!下次我們請你們倆吃飯!”
陳臻差點被氣歪了嘴,轉身就看見陸瑾瑜把車停在自己邊上了。
待坐上車,陸瑾瑜笑說:“陳老師教出的學生都不一般。沒想到,你現在畫風真的是個人民教師了。”
(十)
陳臻揚起唇角:“那當然啦,為人師表,一表人才。”
陸瑾瑜指了指他扣反的安全帶,從下而上眼神掃視了一圈,嗯了一聲:“神氣的。”
他不是地道的曲溪人,不太會說曲溪的方言,這句倒挺标準。
他這麽認真嚴肅地誇了,陳臻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哈哈,比不上陸神帥。”
陸瑾瑜笑了笑:“現在很少有人這麽叫我了。”
陳臻放松了身體,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陸瑾瑜沒有放音樂,車裏特別安靜,他好像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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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自己對陸瑾瑜說道:“那現在大家稱呼你什麽?高富帥?”他想起李染逃走前的話,不禁笑了起來。
“還是,金魚?”
陸瑾瑜的名字,取的是懷瑾握瑜的意思,美玉在手品德高尚。可小孩子們管他懂不懂這意思,都管陸瑾瑜叫金魚。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習慣了,昵稱什麽的慣叫金魚。
這麽可愛的名字和陸瑾瑜本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萌。
陸瑾瑜的手握着方向盤,骨節分明修長白`皙。陳臻假裝在看前面的路況,其實在悄悄盯着他的手。
“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是慶幸還是可憐呢?”陸瑾瑜突然開口說道。
陳臻從放空中醒過來,他們兩個雖然在大學重逢,但那時候要麽社團活動要麽選修課遇上,很少有兩個人單獨交談的機會。陳臻拿了陸瑾瑜的手機號,但是男生之間整天打電話發短信也太露痕跡,只能遺憾地棄之不用。QQ聊天也是,陳臻生怕自己說出什麽不恰當的話讓陸瑾瑜疑心,所以也不太找他聊天。這麽細數下來,他們最親密的時候還是高一那幾個周六的午間,一道吃了飯一道走回學校,在一起聊聊天。
現在這麽安靜地坐在一起聊天,真是做夢一樣的美好氛圍,如果沒有滿車廂的烤魚味的話。
陳臻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白癡,一個渾身烤魚味的自己,和一個被迫渾身烤魚味的金魚同學。
他努力忽略好像已經被腌制出爐的體味,緩緩說道:“金魚的記憶其實不止七秒,至少有三天吧。如果真的只有七秒,從辯證的角度看,既幸運又不幸。它會忘記痛苦,也會忘記快樂。”
陸瑾瑜笑笑:“感覺成了陳老師的學生。辯證法是很有意思,記住和遺忘都會成為一種不幸,也會成為一種幸運。不是幡動,是心動啊。”
“你以前說過你的偶像是王陽明啊,小陸同志唯心主義。”陳臻調侃道。他在馬院這些年稀裏糊塗學了一通,到了工作崗位上,也不和初中那群小朋友講哲學思想,自認自己是個空瓶馬哲人半吊子老師。
其實人是需要信仰的。當年敬愛的陳自予老先生面對坦克機槍不改其色,雖說後來被老師提溜了回去沒有舍身成仁,後半輩子對這件事也是緘默不語絕口不提,但陳臻遙想老爺子的英姿,任後來人是非評說,那時候的勇氣真是令人贊嘆。
他自己,六歲的時候因為顏希茂女士工作太忙,被強行從幼兒園中班塞進小學一年級,從此和一群比自己大了一兩歲的小孩一起上學。每個早慧的聰明小孩兒面臨的痛苦就是沒有可以溝通的同齡人。陳臻一臉冷漠地上完小學一臉冷漠地上完初中,到了高中,遇到了很多讓他敬佩的同學,尤以陸瑾瑜為是。
陸瑾瑜初看是個完美的中學男神,但是陳臻知道他心裏有很多疑惑憂慮和痛苦。這些超越他年齡的思考被他掩藏在溫和明亮的笑容之下,但這些有些負面的情緒沒有在暗地裏滋長發酵侵染他心靈,反而是被他慢慢消解融化。陳臻覺得說起內心堅定,陸瑾瑜可以算一個。高中時候還經常一臉冷漠的自己,如果有崇拜過的人,陸瑾瑜絕對排第一。
自己對陸瑾瑜的感情究竟是什麽,這個費腦費力傷懷的思考早就被陳臻抛諸腦後了。十年的時間,起初的疑惑惶恐和掙紮絕望早就漸漸消弭,陸瑾瑜快化身烙在心上的圖騰了。
這個比喻好,陳臻每次想到都會自己像個詩人。
被陳臻調侃,陸瑾瑜唇角上揚:“我記得你的偶像呢,是太史公大人。”
陳臻有些意外:“你還記得啊。”
陳臻大學利用假期和翹課,循着太史公昔日學游天下的路線跑了大半個中國,訪古懷古酸了好一通。當年他站在唐人所刻的赤壁摩崖石刻下,望着滾滾而去的長江水,突然興起落淚的沖動。逝者如斯夫,他好像什麽都握不住。
大學是他最苦逼的暗戀時光,因為看得到不敢吃吃不着,所以格外多愁善感。後來拍了荊州過來的船,發了個人人狀态
酾酒臨江橫槊賦詩。
這句詩說的是曹操順流而下戰赤壁前的豪情得意。同學們看到這樣子的狀态一般都沒什麽興趣,有幾個人回複了“又去潇灑啦?”“陳真你是練武的不是寫詩的”。陳臻也就是瞎酸一下,沒在意,結果應用上提示新消息,點開來一看,陸瑾瑜回複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十一)
陸瑾瑜緩緩把車開到陳臻家樓下,熄了火。
陳臻有些刻意地提高聲音:“今天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說了我請,最後還是你請了,還吃了一身味。”
陸瑾瑜笑笑:“魚很好吃,要謝謝你。”
下了車,陳臻把手插在袋子裏,摸了下下巴:“那明天再約,我看看有什麽新上映的評分高的電影。”
陸瑾瑜點點頭,卻不說離開。
陳臻暗自嘀咕,是要把人請進家門坐一會兒嗎?正在猶豫的時候,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叔叔!”
陸瑾瑜感覺自己的腿被一把抱住,正準備彎下腰去,抱住他腿的小鬼已經迅速糾正抱錯的失誤,撲到了陳臻的身上。
陳臻已經笑歪了,哈哈哈哈地說:“陳思夏你是不是傻?”
陸瑾瑜低頭去看那個小孩,老式多層的居民樓,樓梯口的燈昏黃一片,只能瞧見一個頭頂和發旋。
陳臻把陳思夏抱起,張望了一下,問道:“你怎麽沒和奶奶一塊兒?”
陳思夏扭着身子指了指後面:“我先看見你的。”
陳臻捏了捏他的臉:“以後不許跑這麽快,摔跤了怎麽辦?奶奶追不上你,奶奶摔跤了怎麽辦?”
陳思夏撅着嘴巴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不說話,陳臻只能揉揉他的西瓜頭安慰他:“叔叔不是在罵你啊,叔叔在和你講道理。”他摸了摸陳思夏的脖子,皺起眉,“你都跑得出汗了。”
陳媽媽這時才趕上來,正想說陳思夏,一眼看見一個高個的帥小夥,猜想他就是陸瑾瑜,于是很熱情地招呼他:“是小陸吧,上去坐坐,這裏可以停車的。”她一邊招呼着一邊從陳臻手裏抱過孫子,一馬當先地走上了樓梯,回頭看了一眼陸瑾瑜,笑道,“來呀,不要和阿姨客氣呀。”
顏女士年紀越大越愛熱鬧,年輕時候還是個經常45度角望天愛寫詩的文藝女青年,年紀大了就好含饴弄孫兼拉纖做媒。陳臻看他媽媽的眼神,就知道顏女士對陸瑾瑜很滿意。
他媽媽肯定想給陸瑾瑜介紹對象。
想起來就覺得很心塞,陳臻示意陸瑾瑜,詢問他要不要上去。陸瑾瑜鎖了車,把車鑰匙揣兜裏,很自然地就跟着陳媽媽上去了。
目睹這個過程的陳先生睜大了眼睛,随即也灰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