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子以後越發歲月靜好,細聲細氣地和樓上樓下的奶奶輩們讨論尿不濕和奶粉。只是三年前長子長媳一場車禍雙雙殒命後,陳媽媽的精神頭就沒那麽好了,頭發變白了很多,思維也沒有從前敏捷,常常在無人的時候發呆。
這場橫禍幾乎摧垮了兩個家庭,陳臻的哥哥陳禮比他大九歲,生前在市政府工作,和妻子徐沅八年前結婚,得了一子陳思夏。那是一個很幸福的三口之家,生活富足,感情融洽。雙方家長又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和樂融融。車禍發生在陳禮夫婦二人把孩子送到外婆家回自己家的路上,夜裏九點多陳家徐家接到的噩耗。
顏希茂當場暈過去,徐沅的爸爸也心髒病發,亂成一團。徐家是獨生女,兩家能仰仗的小輩只有陳臻。陳臻那時候剛寫完畢業論文,買了當夜的紅眼機票飛回家,在家料理了兩個多月的後事。從兄嫂安葬到保險追賠再到陳禮徐沅的各種人事手續,陳臻和幾個親戚幾乎跑遍了曲溪各個單位。
最後是三歲的小侄子陳思夏,他年紀還小,但也知道爸爸媽媽找不見了,沒日沒夜的哭。兩家老人病的病倒的倒,下面還有個小。陳臻再也無暇顧及學校裏的事,全都托付給室友和樂欣。最後五月中旬恍恍惚惚飛回學校恍恍惚惚答辯,在導師的照拂下畢業了。
那是陳臻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回憶的一段時光,但是時隔多年,陳思夏都會說英語了,那種痛苦無助的撕裂感早就尋不見。陳臻想,他從小聰明過人,求學沒吃過苦頭,生活上爸媽又照顧得好,還有一個哥哥頂着替他撐腰,日子實在過得太順遂,這不符合天道的運氣守恒定律,所以上天要降些磨難給他。
他不入黨不追求先進,也是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無神論者。他從前不信命,和陳家二老一樣一身正氣鎮天地,只是陳禮徐沅走得太突然,一下子打懵了陳家三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顏希茂在家裏放了觀世音像,每日燒燒香,逢年過節就去廟裏給陳爸爸和陳臻還有陳思夏求平安。
陳臻也不免要反思人生。他本來對于本科畢業以後的安排有很多設想,但大哥一走,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一個Z大的高材生,回到家鄉,憑着學校的照顧進去當了沒編制的政治老師。第二年考了教師證考了編,踏踏實實地做一位人民教師,順便照顧父母和侄子。
陳媽媽燒好了三菜一湯,盛了熱氣騰騰的綠豆米飯端到桌上,解下圍裙招呼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看電視的父子倆吃飯。
陳爸爸吃着飯,突然說道:“陸瑾瑜的舅舅前段時間去世了,他是回來奔喪的吧。”
陳臻擡起頭:“爸,你怎麽知道?”
陳自予笑了笑:“他舅舅部級幹部,曲溪現在也沒幾個這種級別的,當然都傳開了。在北京做了一輩子的官,合了眼還鄉入土了。人這一輩子啊……”
顏希茂揪了把他的耳朵:“打住打住,好好吃飯。”
陳爸爸認了慫,繼續吃飯,過了一會兒又擡眼問道:“陸瑾瑜從美國回來,還記得看你,你怎麽不請他吃個飯?”
今天我爸怎麽管得這麽寬?陳臻暗自納罕,回道:“約了吃晚飯,他中午可能有事吧。”
陳爸爸點點頭,繼續吃飯。
顏希茂有點好奇:“陸瑾瑜是誰?女孩子嗎?”她突然有點興奮,“臻臻,你的老同學嗎?高中同學還是初中同學?沒聽說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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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艱難地從飯碗中擡起臉,嘆了一聲:“人家是堂堂七尺男兒,比你兒子還高了三公分。”
陳媽媽的熱情迅速冷卻,哦了一聲:“是你高中同學嗎?在美國念書還是工作啊?”
今天也是奇了,陳家二老齊齊查戶口一樣,陳臻簡短地說了一下:“他高中在一中上了一年,後來轉學去北京了。大學和我都在Z大,所以我們認識。”
陳媽媽點點頭:“要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陳臻扒了口飯,笑道:“就算是女孩子也不成啊,人家那就是千金小姐了,不會嫁給你兒子。”
陳媽媽有些不滿:“你怎麽這麽不自信呀?我家臻臻這麽帥,走出去一群小姑娘要哎呦喂的。”
陳臻無奈地給媽媽夾了一口菜:“顏女士快吃飯吧,別哎呦喂了。”
(七)
下午連着上了兩節“認識新同學”,陳老師的臉都要笑僵了。
下課的時候是四點半,陳臻回辦公室放了點東西。中午太熱把襯衫換成了短袖T恤,他又套了一件淡藍的格子襯衫敞着出去,怕晚上冷。
打扮青蔥的陳老師差點被門口的保安攔住,他一眼看到路邊停着的車,開心地跑過去。
車窗緩緩搖下,陸瑾瑜微笑着調侃他:“陳臻同學,你逃課啊。”
陳臻噗嗤笑出來,拉開副駕車門鑽進去,邊系安全帶邊說:“我那叫童顏,你不懂。”
陸瑾瑜發現陳臻嘴皮越發厲害,估計是在學校裏和一群年紀比他大比他豁得出去的同事練的。
“你定個位,我們去銀杏街。”
陸瑾瑜失笑:“銀杏街怎麽走我還是知道的,去哪家飯店啊?”
陳臻看着前方說道:“咱們吃魚吧,碳烤魚。同事都不愛吃重口的,饞死我了。”
陸瑾瑜得令,嗖的一下往銀杏街去。
到了魚館門口,陸瑾瑜去停車,陳臻竄下車就往店裏去,盯着店堂口那些水箱裏的活魚,最後指了一條三斤四兩的黑魚。
陸瑾瑜走進店裏,被他招到座位上,陳臻興奮地說道:“我點了一條三斤多的黑魚!你看看,要加什麽配料。”
陸瑾瑜露出難色,猶豫了下和陳臻說道:“我不能吃黑魚,你要吃的話,你一個人吃就行。”
陳臻聞言奇道:“你怎麽不能吃了,我記得大學時候我們聚餐,你就吃的呀!”
陸瑾瑜垂下眼簾:“最近不能吃了。”他欲言又止的,陳臻便攔住服務員換了條草魚。
這家魚館特別火,陸瑾瑜找停車位都找了很久,店裏頭滿是霧氣,耳畔俱是觥籌交錯的喧嘩聲音。
陳臻覺得自己和陸瑾瑜安安靜靜坐在一起吃飯,怕是能從腳臊到臉,又記得他也挺愛吃魚,所以就選了這家口碑不錯又熱鬧的店。
等三斤多的大魚端上桌,服務員揭開鍋蓋,刺溜刺溜地往外噴熱氣。陳臻摘下眼鏡放到一旁,拿起勺子撥了撥邊上的黃瓜土豆莴苣條金針菇,招呼陸瑾瑜吃。
陸瑾瑜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點點頭:“難怪天熱還有這麽多人來吃。”
“那當然啦,這家店一年四季生意火爆,因為魚新鮮又入味,好吃。”陳臻拿起小碗夾了一片肚子,想了想,把碗遞給陸瑾瑜:“你不太會出刺,這塊你吃吧。”
陸瑾瑜愣了愣,在這檔口,陳臻突然面露窘色,把碗收了回來:“不好意思,我用公筷幫你夾吧。”
陸瑾瑜反應過來,攔住他,把碗接過來,又把自己的碗遞給陳臻:“謝謝你了,你還記得啊。我媽一直說我吃魚不會出刺,笨嘴笨舌,難怪騙不到姑娘。”
往後的半頓飯時間,陳臻都陷于“陸瑾瑜沒有女朋友”的這種炸裂驚喜中,以至于不知不覺憑一己之力吃掉了大半條魚。等他從幸福中回神的時候,那條大魚已經被他消滅幹淨。
陸瑾瑜什麽時候停的筷子,他沒發現啊。
這不行,犯規啊。兩個人吃變一個人吃還全吃完了,這不好吧。
剩下的半頓飯時間,陳臻磨磨蹭蹭做出一副之前都是意外的模樣。
陸瑾瑜專門叫了一壺茶去油,他慢悠悠地給陳臻倒茶,說道:“中午和葉知吃了飯,他未婚妻懷孕了,說等十月份就結婚。之前我已經收了電子請柬,準備十月份的時候回國一趟,沒想到提前了。”
葉知也請了陳臻。
因為追姜盈然的緣故,葉知和陳臻不打不相識。陳臻是個有志氣的人,高三的時候果然長過了葉知,進入180行列,十分驕傲。陸瑾瑜高一之後轉學走了,陳臻知道他和葉知關系好,便有意識地和葉知套套近乎。結果套着套着,兩個人成好朋友了。葉知進高中以後主要心血用于追求愛情和漂亮姑娘,學業落下很多,高三狠補一年進了本省重點,裏頭也有陳臻的一份功勞。後來陳臻去了Z大,借着葉知,也和陸瑾瑜找到了一些共同話題。
陳臻想,如果真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和陸瑾瑜在一起了,葉知就是鵲橋就是紅娘。其實太陽也不是不能從西邊出來,他站在金星上看就行了。
想到這裏,陳臻覺得自己有點慘,以茶代酒悶了一杯。
陸瑾瑜目睹他豪情